<p class="ql-block"> 再见俊后哥是今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太阳挂在当空,蝈蝈在山上的树丛中拼命地叫着,燥热的空气似乎要灼伤人的鼻腔。</p><p class="ql-block"> 俊后哥眯着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我们,十足的乡音,我仿佛看到了二叔的影子。俊后哥是二叔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俊后的名字是二叔取的,意喻英俊后生的意思。父亲弟兄三个,父亲老大,三叔在山西阳泉煤矿工作,父亲当兵后1958年转业到了包钢,老家只留下了二叔。</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故乡是山西省静乐县一个叫三浪的小山村。记忆中的山村在半山腰,山腰上一层层都是土打的窑洞,还有一层层梯田,晚上万家灯火时,场景蔚为壮观。山沟里是茂密低矮的灌木林,里面有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p><p class="ql-block"> 唯一的一次回故乡是和母亲,那是1977年,我9岁。火车倒汽车去了县城,二叔牵着一头毛驴来接我们,毛驴肚皮的两侧挂着两个大筐,筐的一头托着我们的行李、另一头托着我,二叔和母亲徒步,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后才到了那个叫三浪的村子。</p> <p class="ql-block"> 1983年的冬天,俊后哥结婚了,娶的是邻村的一位姑娘。俊后的婆姨是姐姐俊花换来的,俊花嫁给了那位姑娘瘸腿的哥哥。俊花出嫁那天抱着娘哭了一夜,第二天肿着眼睛坐着接亲的毛驴走了,二叔抽着烟袋眯着眼睛笑着。接到电报后父亲给俊后寄去了五十元礼金,那个年代父亲每月挣五十多元。</p><p class="ql-block"> 后来,三浪村山下发现了煤矿。南方人承包了煤矿,村里人开始在煤矿打工,我二叔家的生活有了些许改观。</p><p class="ql-block"> 煤矿发生了亡人事故,南方人跑了,俊后哥的婆姨也跟着南方人跑了,留下一个两岁的男孩,俊后哥成了光棍。</p><p class="ql-block"> 我二叔不久也病死了,听说死后眼睛好赖闭不上。这些都是后来俊后哥来我家和我父亲说的,那年俊后哥来包头在我家住了几天。走时,俊后哥扛着父亲收罗的一袋子旧衣服回了农村。</p> <p class="ql-block"> 八十多岁的母亲梦里时常回到故乡,她说再回故乡是她的一个梦,我拉着母亲驱车几百公里回老家是为了圆她的梦。</p><p class="ql-block"> 导航把我们导在了一个大煤矿面前,全没了故乡的模样。黑黑的柏油路、黑黑的山丘、黑黑的招牌,一张张黑黑的脸。几经打听,我们见到了面前的俊后,六十多岁的俊后哥已经成了一个老汉。</p><p class="ql-block"> 俊后哥的家在煤矿对面的一个山坡上,两间砖房的西面又盖了一溜二层的彩钢房。砖房租给了煤矿上的小领导,彩钢房也租给了来煤矿打工人。俊后和二婶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彩钢房里,几只苍蝇在空中悠闲地荡着,家里异常闷热。二婶坐在床上,眯着干瘪的眼窝看着我们,母亲拉着二婶的手,眼泪便落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俊花出嫁那年,二婶经常一个人哭,时间久了便把眼睛也哭坏了。母亲和二婶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话。</p> <p class="ql-block"> 一会,一个着工装的女人笑着进了屋,俊后说这是他婆姨。俊后哥的这个婆姨是四川人,是来煤矿打工时两人认识找成的。俊后给煤矿看澡堂子,婆姨给煤矿大楼打扫卫生,两人每月挣五千元,再加上房租,收入在农村还算不错。</p><p class="ql-block"> 屋外破碎机破碎煤矿的声音、装载机装车的声音和大车的轰鸣声传了进来,彩钢房在声浪的震慑下微微摇动。我问二婶和俊后哥这么大的噪音你们怎么休息?俊后哥憨厚地一笑说早已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傍晚,俊后哥一家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下面煤矿周围的小饭馆吃饭,被母亲谢绝了,也许炎热的天气母亲没有胃口,也许眼前的景象已经全没了故乡的美好影响到母亲的心情。二婶在俊后婆姨的搀扶下把我们送出了大门,车缓缓启动,透过反光镜我看见二婶挥舞着的手臂,我不禁眼睛一酸。</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母亲又一次落泪了。离开这个已变得面目全非的故乡,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是高兴亦或伤感,我想伤感也许更多一些。今生不知何时再见,今生也许再不会相见了。</span></p> <p class="ql-block"> 别了,二婶,别了,俊后哥。别了,那个今后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小山村……</p><p class="ql-block"> 那个在母亲梦中群山环抱中层层窑洞的万家灯火和层峦叠嶂的梯田将不复存在,那个记忆中叫三浪的小山村将不复存在……</p> <p class="ql-block">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感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