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与《虢季子白盘》

方圆

刘铭传战太平剿捻军，能征善战，智勇双全，在当时的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是刘铭传的乡党，从小就听了不少有关刘老麻子的故事，原以为他就是一介武夫。自从我业余爱好书法以后，才得知，戎马之中，刘铭传不仅好诗文，而且善挥毫，书写水平可称上乘。只是当时有一班酸腐文人轻而视之。相传刘铭传赴台前夕，李鸿章为之饯行，席间有人提议美酒佳肴应有诗唱和，并先请刘帅开笔，本想看刘铭传笑话。而刘铭传不卑不亢，镇定自若，提笔挥毫，赋写一体，一气呵成：“幼习干戈未习词，诸公何必命留题；琼林宴上君先到，塞外风光我独知。剪发结缰牵战马，拆衣抽线补征旗。貔貅十万临城下，请问先生可有诗？”落款合肥刘铭传。不仅文雅词功，情境动人，而且行笔稳健沉雄，墨色中透出豪气。是的，刘铭传素有“儒将”和“马背诗人”之称，曾国藩曾誉之为“魁杰之才”、“神采飞扬”，这其中不仅是评价刘铭传诗文，而且也包含对刘铭传书法的褒奖。 合肥画家李春染夫人是刘铭传嫡传后人。我与李老师交往中，她得知我在写篆书，便送我一幅《虢季子白盘》的拓片，并戏言：你的待遇和帝师翁同龢等同。她说当年刘铭传进京送给翁同龢礼物即是这些拓片。刘铭传作为台湾首任巡抚，抗法保台，建设台湾，名垂青史，家喻户晓，其实刘铭传发现虢季子白盘、护盘、藏盘以及刘氏后人献盘这一系列举措对于考古、书法的意义，并不亚于其在政治和军事上的贡献。有文字记载，1864年春夏之交，作为总兵的刘铭传亲临常州城下，带伤作战，终克太平军骁勇并进驻陈坤书的护王府。夜读时听到窗外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挑灯察看，发现一马槽，不仅古朴，且器形宏大，第二天洗净污物后，发现其佩饰、花纹和嵌有的文字十分奇特，当时便知绝非寻常之物，后经了解常州当地文人，知道这是西周青铜器遗物，道光年间出土于“陕西凤翔府宝鸡县之虢川司”，为时任郿县知县、常州人徐燮所获。太平战乱间，太平军俘获后不知其宝而用作马槽。刘铭传获得后便运至家乡，并在自己退役后建盘亭而护之。虢季子白盘造型奇伟，长方形，直口，腹壁斜下内收，微鼓，四壁各置一对兽首衔环耳，有曲纹，底部有铭文111个字。其史料、文学和书法价值均为国宝级。特别是铭文，应该是周金文中绝品，全文的排列方式与字形处理方式十分独特，规整而又飘逸，雄浑而又错落，其线条清丽流畅，笔划有长有短，避让有度，迎合有序，单字显示个性，篇章突出气度，与毛公鼎、大孟鼎一起为后世书家、特别是铭篆书家提供了取之无尽的用笔、结体和布局资源。刘铭传在世时，每逢重大节日便邀请文人高士，辨识文字，精心拓片，传递文脉书道。1882年，刘铭传远赴上海，拜见金石大家吴昌硕，便以虢季子白盘拓本作为见面礼相赠。吴昌硕如获至宝，悉心加以研究，在其《题虢季子白盘拓本》一文中写道：“其行款结构与石鼓相表里，余最为心爱。晨夕展玩，寝食几废。”为此，大师吴昌硕给刘铭传治印四枚，分别为：白文“臣铭传印”，朱文“省三父”、“大潜山主”和“文采风流”。新中国成立之初，刘氏后人将此盘捐献给国家时，郭沫若手书诗赞，有词曰：“虢盘献公家，归诸天下有，独乐而众乐，宝传永不朽。”由此可见，刘铭传对中国书法弘扬和传承的巨大贡献。 其实刘铭传也是一位名符其实的书法实践者。刘铭传虽家贫，自幼在族侄刘盛藻私塾读书五、六年时间，虽心喜兵法，但书写的基本训练在当时是少不了的。况且有史记载，刘盛藻一生清正廉洁，仅爱好书画赏玩，其独到鉴赏能力自然影响到刘铭传。刘铭传征战为官之际，间隔回乡疗伤，以书为伴，与文人唱和，少不了握管临贴，铺纸泼墨，特别最后辞官13年闲居故里，悉心弄文，自编《刘壮肃公奏议》、《盘亭小录》和《大潜山房诗钞》三部著作，近百万字文墨全是毛锥实录，书写技能能不提高吗？今年初夏的一天，我和合肥刘铭传文化研究促进会的几位朋友一起走进座落在大潜山下的刘铭传故居。修葺一新的刘铭传故居在蓝天白云映衬下，与青山相对，晚清江淮民居风格的建筑群与田园农舍相接，自然、古朴、清新。盘桓其间，目睹刘铭传三幅手书书法作品，格外提神朗目。一幅为：“中流一柱”横匾，楷书，为巢湖姥山岛文峰塔题写。笔力雄健，大气磅礴，不失颜家风范，确有壮肃之气，乃大将胸怀。第二幅为：“圣代即今多雨露，贤声此去有光辉”对联，行书，赠友人。用笔稳健而又不失洒脱，节奏中透出灵气，章法中奇正互补，源出王字晋风，透出省三人格，治疆理政之情怀。第三幅为：刘铭传《续修庐州府志序》横匾，多字行书，隽秀文气，笔墨精到，流畅恣肆，多含宋人取意用笔，如行云流水，彰显平常之人对家乡眷恋和钟爱，诗人情愫亦嵌其间。“书为心画”，字如其人，窥一斑而见全豹，仅这三幅书法作品，我们完全可以认定，刘铭传所以成为一代枭雄、民族功臣，其文化品格和人文精神是其最坚实的铺垫。 我和合肥刘铭传文化研究促进会的朋友们在刘铭传故居中盘亭小坐休憩时忽然想到：西周虢季子白如果不因战功显赫，铸盘留名，也可能会以大篆书写高手，象李斯一样名留书法史；刘铭传如不遇太平之乱，功居保台之首，也可能因书法挤进晚清书家队列。当然，我们更想看到的还是刘铭传用自己的文化精神在军事层面，在政治层面，书写着、实践着，使我们的民族：子子孙孙百年无疆。以上是二0二0年写的一篇短文，发表于书法报。下学期要和邻居门交流篆书，金文是必须要讨论的内容，便将旧文翻出来给大家分享。时下有股潮流，什么地方出现过名帖或书法名人，便举办以此命名的展览。也许哪位地方领导对书法，尤其是对金文感兴趣，哪一天就会出现一个轰轰烈烈地《虢季子白盘》临习展。借古喻今、借古显名，也许老百姓不反感，书之爱好者还能从中有所受益。特补记。袁文长二0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于高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