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是故乡

蕙风

最美是故乡

我人生中最鲜明最初始的记忆，是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在小镇的街上。

这是一个有着江南风情的小镇，那九街十八巷的布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古色古香的建筑，以及秀美的自然风光，给我的童年留下了美丽的印象。

印象中，小镇的街上总是热闹的，隔天冷热集的交换着，热集时，衔上的行人是真正的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特别是逢年过节时，脚不沾地儿也能被人流裹携着前行。临街的一间间店铺和一个一个小摊儿，各自呈现出不同的特色，每一处都有我驻留的身影。那些染布的、打铁的、 轧棉花的、修雨伞的、补牙的、榨油的、换马掌的、吹糖人的，为小镇营造了一股浓郁的烟火气息和热闹景象。我更多的是在铁匠铺和轧花铺前久久地观望，看师傅们把铁件放在炉火中烧得通红，再抡起铁锤锻打成各种工具。看一堆堆棉朵轧过之后，变成篷松的花絮如白云。

街两傍更多的还是各种小吃店，比如卤菜铺、包子铺、馄饨铺，还有做瓦罐汤、糊辣汤、油条炸糕、羊肉豆皮等等的，最热闹的供销社的两个“三八”大食堂，热集时总是坐无虚席，赶集的农民一碗汤一个馍，或是一碗面的吃得极香。小镇上最让人如醉如痴百吃不厌的是糊辣汤和羊肉豆皮，这两家的厨师不知用了怎样的厨艺和秘诀，调制出了那样的人间美味！截止今天，我仍然会说，那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无法描述的美味！

镇上的民居中显露出几处深宅大院，那些飞檐走角，那些雕梁画栋，那些花坛锦簇和庭院深深，都流露出一种富贵典雅的气息。这是镇上几个富豪的宅院，解放后，其中的两处被用作了区政府和小学校，我在这里上完了小学和初中，我那时总喜欢从后门进校，因为那里有一个开着大片玫瑰的花园，那朵朵雪白的花朵总让我流连忘返。花园右边是一个宽敞的走廊，穿过走廊就到了一个大大的天井，天井四周就是我们的教室了，朗朗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在这里回荡。教室的左边有一个高高的台阶，拾阶而上，一个高大气派的厅堂出现在眼前，这是全校老师集中办公的地方。厅堂前面也有一个花园，种植着好看的牡丹，芍药，菊花，玫瑰等，尤其是那两棵高大的腊梅，隆冬时节，那满树的繁花和阵阵幽香引来了师生们的驻足和观赏。不知为什么，对这小小的、有着近乎透明花瓣且清香优雅的花朵，我有着一种着迷的喜爰，记得一个寒假里，我们被召回学校排练文艺节目，那时腊梅正开，排练之余，我总喜欢跑到树下，对着满目的花朵久久凝望，沐浴在清雅的香气里，一种清新又美好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有一天，宣传队里一位高年级的同学也到了树下，我问他能否为我折一枝梅花，还对他说学校现在放假了，不会有人管。他低头看我一眼，就噌噌噌地爬上树干，为我折下一根花朵满满的枝条。我将腊梅带回家，插在一只装满清水的墨水瓶里，那清雅的香气飘散了许多日。

小镇的自然风光也是美丽的，镇南边那条河坡上的道路，种满了各种能开花的树木，有木槿、石榴、紫楝、泡桐、槐树等。春天里，先是槐花盛开，如雪似玉的槐花如一个个洁白的华盖流香溢彩，这段时间，我们每天都要来到槐树下，看槐花、采槐花，甚至吃饭的时候，也要把饭碗端到树底下，闻着清雅的花香，似乎饭菜也变得更香了。槐花一开，接着是紫色喇叭型的泡桐花、细碎秀美的紫楝花、鲜红艳丽的石榴花、粉色娇嫩的木槿花次第绽放，美丽的鲜花把这条路变成了一条多彩的花路，给小镇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在这条花路的下面，是一片长长的河坡，下大雪的时候，这河坡就成我们的溜冰场了，我们在坡道上垫上厚厚的积雪并踩平后，就争先恐后地在上面滑起来，胆子大男孩儿的会站着滑，稳稳当当威风十足。胆子小的女孩儿就坐在木板上滑，歪歪倒倒揺摇晃晃。有冰可滑的时候，冰场就是孩子们欢乐的天堂。

在河坡的下面，有一片时而稀疏时而茂密的树林，这片树林长在沙地上，林中的一片片的空地，是人们休闲的好地方，老人们坐着聊天，孩子们游戏打闹，因为沙子干净，女人们还喜欢在上面缝被子，晴天太阳好的时候，她们从家里扛来被子，在河水中洗涤干净，在林中拉上绳子晒干，傍晚时就摊在沙地上缝起来。夏天的时候，树林更是人们乘凉的好地方，有人还把这里当成午休的场所，躺在树荫下的沙地上，听着鸟语和蝉鸣，吹着阵阵林风，睡一个美美的午觉，是小镇人很惬意的享受。

最美的还是秋天，满河滩的芦花白花花的开了，开得轰轰烈烈，开得浩浩荡荡，秋风吹来，河滩荡起阵阵雪浪。我们拨了芦花扛在肩上、捧在手里，在树林里穿行和奔跑，玩够了就折断花絮留下枝杆，用它们编成各种小猫小狗，各种花篮小筐。

关于小镇冬日的风景，我的记忆里永远停留着一段难忘的画面。 那是一个大雪纷纷的早上，奶奶让我去河边洗菜，由于时间太早，河坡下没有一个人影儿，我一个人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脚下发出“嗄吱嗄吱”的响声，到了水边我开始洗菜，不一会儿手就冻僵了，于是站起来把双手插在衣兜里，这时候，我有时间仔细观赏起周围的雪景来，只见身后的树林、芦苇，对面的山峦全部披上了厚厚的银装，洁白的世界里，一切都变了，变得美丽、神秘又陌生。山河也一片寂静，没有风吹，没有人声，没有鸟鸣，置身这种氛围，一种新鲜又奇特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起，这是少年的心灵与大自然的第一次链接，是启迪？是召唤？是激起了某种向往？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只记得大脑当时异常兴奋、异常空灵，我偷偷篡改了柳宗元的诗，记下那个美丽的时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女孩在水边，独赏一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