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党

李班主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乡时我刚过十七。当时的舆论导向是号召知青“扎根农村闹革命”。我虽指定为知青组长,但没想过要扎根,也没喊过要扎根。时间不长,知青点就开始有人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不过这种“个人隐私”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听说的。小学入队我不是第一批;中学入团我也不是第一批;要在知青期间入党,对我而言太高远了。远到遥不可及,高到蜀道之难。所以根本没打算要写申请<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是有个想法很明确,也很坚定,那就是农活一定要干好。</span></p> <p class="ql-block"> (下乡知青十八岁的我)</p> <p class="ql-block">  我这人很有点“表里不一”。平时一副“清高”的“娇小姐”样儿,一旦做起事来,又秒变风风火火的“女汉子”。知青点(林场)的农活虽不比生产队辛苦,但农忙时也会下到队里劳动。不说插秧割谷,也不说割柴翻地,单说挑担子吧。那会儿我只有九十多斤,一百来斤的担子不能不挑。走在长长的队伍里,行在窄窄的田埂上,不能休息,不能减速,硬是逼着自己学会了换肩,学会了快步如飞。平时吃水要到一个陡坡下的水井挑水,遇到雨雪天,肩上的担子比体重还沉,脚下的土台阶泥泞不堪,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能把一担水挑上来,桶里的水还不洒,脚下的步子还不打滑。现在想来仍觉不可思议。可技术活是不能用蛮劲的。比如除草,棉花苗或其他庄稼苗,一人一畦,边锄边往前走。锄到头了回头看,除草能手的地里,庄稼独活,杂草全晒蔫了;不会除草的,要么庄稼杂草同茁壮,要么庄稼杂草齐遭殃。其实锄草的技术全在锄尖儿会“跳芭蕾”上。锄尖儿围着庄稼轻点轻转,杂草瞬间扫光。靠的是目测精准,手感灵活。</p><p class="ql-block"> 年终按工分取酬。先由当地老农根据体力和技能给知青定级。当年女知青只有三个人定为最高级别:一级劳力,我是其中一名,分得人民币98.5。</p> <p class="ql-block">  大概1975年2月的一天,大队民兵连长突然找我谈话,大队部办公室里严肃紧张的气氛,是长到十八岁的我未曾经历过的。连长没有开场白,劈头盖脸地质问:“知青都写入党申请书了,就你不写,为什么?”我实话实说:“我觉得自己条件不够!”连长反问:“你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够条件?”我哑然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连长像是拿住了我的软肋,开始连篇累牍的批判:“你觉得自己条件不够就不写申请?你觉得条件够了就写申请?你以为你是谁啊?够不够条件是你觉得的吗?那是党组织考验的!”我也感觉自己犯了凌驾组织的错误,大气不敢出一口,言语不敢吭一声,静静地听,听得心里咚咚狂跳。连长的教育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用命令的口气说:“明天交入党申请书!”就这样,我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几天后,又接到连长通知,填写了入党志愿书。这才知道,原来连长是大队党支部组织委员。</p> <p class="ql-block">  事情偏就这么巧。有一天回家路过大队,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说话,有人大喊:“那不是小李吗?”我闻声走去。只见人群中站着连长,全然没了跟我谈话时的威严。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双鞋子,怯怯地说:“小李,你回家啊?麻烦你帮我把这双鞋修一下吧?”如果是一件叠得整齐的干净衣服,心里自然会感到熨帖,但眼前是一双烂得不成样子而且已经发黑的白色球鞋,刚从地里踩踏出来,又是泥水又是粪土。要说心里不犯膈应不是实话。但我不太会拒绝,就接下了这双鞋,拿什么东西裹了一下就带回家了,上街找了个手摇机器的鞋摊儿,把鞋补好了,一元五角。连长要给钱我没要。不是因为他找我谈过话我害怕他,也不是因为他是连长、组织委员我巴结他,也不是因为他舍不得一块五毛钱我怜悯他,而是面对一个把早该丢掉的鞋子补补再穿的农民,我伸不出手。要说这叫讨好贿赂大队领导,确实有这么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p class="ql-block"> 更巧的事情还在后头。下乡那会儿大队还没供电,用的都是煤油灯。有一天,老姜主任向知青发话,大队要供电了,希望知青们想想办法,帮大队买变压器和电线杆。回家后我就那么顺口跟父亲说了一嘴。我不懂大人的事,也没指望能有回响,纯粹充当了一回传声筒。当年父亲在地区国防工办“支左”,主管军工厂。恰好有一家军工厂更换了一批变压器和电线杆。军工厂想低价出售旧货,大队财政紧张,也希望能便宜买进二手货。这不正是两好归一好,天时地利加人和吗?我就陪着老主任出了趟差,大队就用上电灯了。</p> <p class="ql-block">​ 在知青点儿劳动了一年,我就抽到大队学校当了代课老师,那可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年。征得校长同意,我组织了校宣传队,按照当年我的老师教我的套路去辅导学生练功,排练节目。农村孩子淳朴,做事认真,一台节目,几天工夫就排好了。当时公社有十几个大队,县里举行文艺调演,单把我们宣传队拉上去了。之前孩子们的表演都带着傻傻的乡村“土范儿”,经过训练,孩子们一亮相,一股鲜活的“文艺风”把观众惊艳到了。特别是“花儿盛开”,更是刷新了观众视野。几个高个儿孩子在内圈前软翻定型成花蕊,一群矮个儿孩子在外圈前软翻定型成花瓣儿,活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引得观众阵阵掌声。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连电影和舞台表演都很少看到的年代,一帮地道的农村孩子能有这样的功夫和表演,确实叫人咋舌。宣传队获奖,实至名归。演出还没结束,一位中年妇女就找到我,要我去县委机关幼儿园上班。</p><p class="ql-block"> 获奖也好上班也罢,似乎跟我无关。我只享受跟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跟淳朴的农村教师在一起的时光。教学过程,我重温了课堂知识,课余时间,我几乎跟孩子们泡在一起,练功、练戏,重拾在小文艺班练就的前软翻、一字功,尽情挥洒青春热量。不仅体验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畅快,还享受到孩子们拿我当偶像明星的淋漓,更体会到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喜悦。今天太阳还没西沉,就已经盼着明天太阳东升,每天活得跟“欢喜坨”似的,入党的事儿根本没工夫过问。</p> <p class="ql-block"> 1975年公社知青组成地区代表队,参加了全省知青汇演。我是知青点唯一参演知青。之后我又参加了地区知青巡回讲师团,讲述我跟孩子们的故事。这期间,我也没打听过入党的事儿,也没有人告诉我入党的事儿。每天快乐充实地过着。虽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权当耳旁风,一笑了之。有一天,偶然听说填写入党志愿书超过一年就过期作废,心里难免掠过一丝担忧,心想,我的时间也快一年了,何况离开知青点儿也一年了,人走茶凉,入党的事儿可能黄了。但是心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不到。</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在快满一年的时候,我终于被批准为中共党员,成为知青点仅有的两名入党知青之一。那是一九七六年二月,我十九。</p> <p class="ql-block">  当年暑假,接到公社通知,我又调到公社高中,组建了公社宣传队。队员由各大队学校选送文艺积极分子。一台节目很快排练完成,随后就开始到各大队巡演。几十号人马,浩浩荡荡,每到一处,都受到热烈欢迎。孩子们演出也很卖力。他们表演的人偶舞似乎是当地的新物种,很受青睐。宣传队成了公社的“红招牌”、“香饽饽”。可是1976年9月9日巡演到山河大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演出戛然而止,宣传队随即解散,我留在高中作民办教师,月薪36元。</p><p class="ql-block"> 时光流逝,一转眼入党都快五十年了。回忆往昔,感慨万千。不能忘怀我美丽动人的十九岁,致敬我们渐行渐远的青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