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大雨回家历险记

刘端曹

　　甲辰龙年，六月酷暑。有亲人自远方而来，回老家探亲。催我几次回家团聚，一直未能成行，甚是遗憾。

七月十九日，农历六月十四，黄历上说大吉。已经入伏好几天了，今日终于决定回老家与亲人团聚。

凌晨，我催促妻子赶快起来收拾一下，带上儿子开一个车先走，我带上女儿开另一个车去曲江装些货物随后出发。妻子却说儿子的中考成绩中午才能公布，她得等孩子成绩出来了再说。我的心里甚为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带上女儿先走。

　　在曲江装货时，天阴沉沉的，但并没有下雨。老家的亲人打来电话说老家的雨非常大，河里已经涨水了，叮嘱我路上一定小心谨慎。等货装好，大雨哗哗而来。紧里忙里盖好篷布，浑身都淋湿透了。

回老家的路有三条高速，两条低速可供选择。如此恶劣的天气，低速肯定不能走。走高速首选福银高速，路最近，但是导航显示福银高速秦岭段李家河隧道已经堵车两个小时了。其次是走沪陕高速转福银高速，但是导航显示沪陕高速秦岭段也有间接性拥堵。最远的是走包茂高速转水阳高速，导航显示一路畅通。我心里想远就远吧，无所谓的，只要安全回家就行。进了曲江收费站，才发现包茂高速走不成。原来曲江至太乙宫段修路，车辆限高两米五，我装的货物太高，过不去。现在只有上绕城高速往纺织城赶。到纺织城时福银高速已经封路，只有沪陕高速一条路可行。

沪陕高速，路宽路好，但大部分都是高架桥。这时候风也大，雨也大，风挟着雨，雨裹着风，车行于路上，速度稍微一快就像小船行于惊涛骇浪之中一样摇摇晃晃。

好不容易走到蓝田东，进服务区准备休息一会儿。一看服务区里已经停满了车，导航显示前面进入秦岭已经堵车半个小时了。这时老家的亲人打来电话说雨太大，河水暴涨，道路有好几处被水冲毁，街头的大桥已经垮塌，劝我赶紧返回西安。女儿问我怎么办？我说孩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择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下去。

车在秦岭里堵了一个多小时。到洛南境内，我赶紧给在老家开乡村公交车的朋友打电话问路况。他告诉我他已经在路上堵了两个小时了，七里峡道班门前的沟里涌出来的泥石流把路堵死了。他现在是前不得进，后不得退，只能等待救援。我又给高速路上的朋友打电话问，看从沪陕高速转福银高速能不能到山阳？他告诉我福银高速殿岭段被泥石流冲毁，已经封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商县下高速住旅店，等待天气好转，道路修通之后再回老家。

　　赶到商县，刚下高速，老家的朋友打来电话问我到哪里了？我告诉他我刚从商洛北下了高速。他急切地说：“你赶紧开快些，走三十里铺翻流岭往回走。刚才有商县的出租车从流岭走送人过来了，车能到崔家庄。”这是一条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它一下子扫去了我一路上的阴霾心情。

车如果能到崔家庄，离家也就二里路，走也走回去了。但是走流岭，这是一条崎岖的盘山小路，下这么大的雨，路面上肯定有山上滚下来的落石，还有随时可能发生的泥石流。冒一次险吧！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把车停路边，买了一把铁锨，一把雨伞，又随手买了些吃的东西，以防路上堵住了好应急自救。

车过三十里铺，进入北流岭沟，开始爬山。雨居然小了很多，但是雨水汇聚，顺着水泥路面哗哗往下流，车行于路上，好像行于水中一样，车轮不停地打滑。刚过任家台，遇到了对向行驶过来的出租车，赶紧挡住，问路况如何？司机告诉我，过不去，路断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又问他怎么过来的？他说一边车轮打空，猛踩油门飞奔而过，他的话惹得我哈哈大笑。他看我执意要走，又叮嘱我路上小心，前面路中间有一块巨石挡路，岭头上也出现了泥石流。我谢过他的好意，继续前行。转过两个弯，一块巨石真的横卧路中，看来是刚刚滚下来不久，旁边散落着新鲜的泥土和不少零碎的石块，我的车擦着巨石边恰好能过。女儿看我把车开得险象环生，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道：“爸，如果山上出现落石或者泥石流把咱俩砸了或者埋了怎么办？”我苦笑道：“娃呀！那就是命。命该如此，谁也没有办法。圣人说世上万事万物只管尽人事而听天命。解释一下就是世上事，我们只管负责努力，尽力而为，剩下的结果就交给老天爷吧！”

车终于爬上了流岭，翻过岭头，雨陡然大起来，雨刮器开到最快都刮不及。好在是下坡路，车子开起来毫不费力。转过一个弯，出租车司机说的泥石流挡住了去路。我有心下车用铁锨铲开一条路，但是雨这么大，坡上的红泥浆一直往下涌，我也铲不及。心一横，猛踩一脚油门，车子贴着路沿向稀泥最薄处猛冲过去。车子摆了几摆，车轮空转了几圈竟然冲了过去。我正暗自庆幸，停下车来准备查看车辆底部是否受损？突然听得身后訇然作响，扭头一看，更大一堆泥石流汹涌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路面。唉呀！我的老天爷！如果刚才我稍作犹豫，后果将不堪设想，赶紧起身开车离开这危险之地。

车到道岔沟，一条小沟里涌出来的泥沙堵住了道路。铁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三下五除二铲开一条道路赶紧走。车到万家门上，路又被沟里涌出来的泥沙堵住了。跳下车来赶紧修路，这时候的雨更大，雨点砸到人身上生疼。我索性把伞柄夹在脖颈里，双手抓锨铲路，不争气的伞却坏了，一子塌下来夹住了我的头。一把新伞啊！正用你时你却掉链子，我气恼地一把把它扔到了河里，让汹涌的洪水带它去见它姥姥吧！

车过崔家庄，到仓房沟口时确实过不去了。仓房沟里涌出来的泥沙堵塞了涵洞，又涌到了路面上，整个路面堆积的沙石有一尺多高。这下真的没法了，只有把车停到最近的人家门前，借了两把伞，与女儿步行回家。

　　好在离家也就一里多路，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与女儿行至方家门下时，这里的路面垮了三十多米长一个大口子，五米多宽的路面垮得只剩下不到一尺。汹涌的河水还在不停地冲刷着路基，随时都有继续垮塌的危险。我与孩子抓住路边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跨过豁口，赶紧逃离此地。行至椿树沟口时，沟里的泥沙涌到路面堆出二尺多高、方圆几十平米的大沙滩。洪水汹涌湍急，我与孩子手挽手淌水而过，洪水里挟裹的石块砸得小腿生疼。家园已经在望，我心甚慰。

到家时，亲人们早就倚门而望，翘首以盼多时了。实实在在坐在家里，我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吃过亲人们早已准备好的丰盛饭菜，去路边河堤上看水。这时的洪水已达高峰，河道稍微狭窄的地方，水面几乎与河堤持平。眼看着水桶粗的大树被水冲倒，翻几个身就被洪流卷走了。坚固的河堤时不时有垮塌的地方出现。出村的大桥垮得只剩下一半，洪水冲开桥旁的河堤，撕开了一个长约四五十米、宽约三四十米的大口子。整个南流岭沟村水断、电断、路断、通信断，成了风雨飘零中的世外孤岛。

　　多少天以后，我才知道七月十九日当天整个商洛地区普降暴雨，尤以杨斜最为严重，我老家的降雨量只是杨斜降雨量的一半而已。柞水的暴雨还导致水阳高速桥面坍塌，多少无辜的车辆掉下桥去，车毁人亡。

事后想想，如果当天我固执己见，坚持要妻子带上儿子先走，她们肯定走的是福银高速，必经过杨斜，经过殿岭隧道，不知又会出什么事情？如果我装的货物不是那么高，我肯定走包茂高速转水阳高速，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就是最后在流岭上遭遇泥石流，如果当时我稍微犹豫两三秒，后果真的不敢想象。这一切的一切，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得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才会躲过这一劫一劫又一劫的重重劫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