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连山青（小说连载九十六）

天使之翼441630763

今天是1989年的元旦！安德粮校大门口的小桥上，挤满了放假的学生，大家都是穿戴一新，有说有笑，喜气洋洋。校门口上方挂着鲜红的条幅，上面书写着四个遒劲的大字：欢度元旦。左右两面山墙上，各插着四面红色的彩旗。彩旗迎着猎猎寒风，啪啪作响。 第163章元旦献词 “难道说1988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吗？匆匆，太匆匆!”万家华的心中有点惆怅。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抬起脸来看了看天，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就像澄清的湖面，白云悠悠，波澜不惊。他仅仅是呆望了一瞬间，身边的牛强胜忽的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回眸对着他轻轻一笑，“快点啊！家华。”牛强胜的精神头，让人看着真得好羡慕，他就像一头牤牛犊子，天天都有着使不完的劲，压制不住的激情。“你慌什么？等一下我啊！”万家华赶忙叫住了牛强胜。这时，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个大大的问号。“牛强胜该不会也参加了什么组织吧！要不怎么会这么有精神？”万家华刚冒出这个大胆的想法，立刻又被自己否定了，“不会的!！老牛现在天天早上，准时准点的跑出去锻炼，七点就要回来上课学习，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闲功夫了。再说，他又不像马凯，他是完全不喜欢政治的。”一时间，万家华的脑海里，浪起浪涌，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画面，他百思不得其解：“强胜的情绪天天这么高涨，难道是打了鸡血嘛！”想到原班长马凯的情形，万家华非常清楚，小马凯现在不仅对班里的政治事务失去了热情，就连对学习也好像失去了兴趣。竞选失利后，马凯的兴趣转移到了校门口的宣传橱窗里，他喜欢上了关心天下大事，天天催促着学生会的人赶紧更换当天的报纸。每更换一次新的《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他都要仔细地浏览每个版面的内容，就像嗅觉特别敏感的猎人，他总能从纷繁复杂的山林深处逮住一只猎物。“我的乖乖，了不敌（得）啦！”他每次都有新发现，就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他能把东欧的、苏联的形势看得透透彻彻，把美国的战略和意图搞的明明白白。然后再来上一句他老家的口头禅：“我的乖，了不敌啦！”只要大家听到他的这一声惊呼，很快就会知道：世界一定是不太平啦！“华仔，你想啥呢？”牛强胜憨笑着，急步跑到万家华的身边，一巴掌拍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华仔，“赶紧走啊！今天是元旦，我们出去，好好的庆祝一下，先吃顿油条，然后到新湖去转一圈，彻底放松一下。”“老牛，你港片看多了吧，还华仔，要不我也喊你，牛——仔!”“滚熊!小样儿——，看我不收拾你!”一对好朋友立马兴奋起来，打闹着离开了安德粮校。 天衢街的改造工程由于天气寒冷，在10月底就停工了。还没有完工的大路两边留下了成片的土丘，上面覆盖着枯萎的茅草，牛强胜走着走着，忽然心血来潮，他扭过头喊道：“家华，你有火柴吗？”“你要火柴干什么？”万家华疑惑地看着牛强胜，牛强胜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他用手指了指那片枯萎的茅草，欢快地笑了，“当然是点火啦！熊熊的烈火!”“我操!老牛，你没事找事，疯了吧！不怕派出所的人把你抓起来嘛？”万家华立马出言打消了他的嚣张气焰，牛强胜悻悻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土块，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怕啥？多大点屁事，犯不了国法的，就你小子胆小!”“我胆小？你胆大，你也去北京啊？”牛强胜听到万家华的回答，一把扯住了万家华的领口，他瞪着牛眼，激动地说：“万家华，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北京不北京的，你不要听小马凯胡说八道，这小子坏着哩，我们是一个宿舍的，我还不了解这个坏熊吗？一肚子的坏水。”“放开我，马凯怎么啦？他关心国家大事有什么不对，你神经病吧？”万家华用力地掰开了牛强胜的手腕，气呼呼地嚷道：“你不是说我胆小嘛？怎么？我一谈正事，你就怕了!”“我怕了？我怕什么!我告诉你，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考上学不容易，我们的任务就是学习好！政治上的事，坚决不能掺和!吹牛皮，扔炸弹，那就是反动透顶。”“你——，马凯说了，青年必须有青年人的血性!”“血性他妈的逼!一天到晚，瞎逼逼，他就是一个阴谋家，还他妈的装模作样地看报纸呢？报纸上鼓励学生不学习吗？混账东西!”牛强胜的牛脾气上来了，他瞪着大眼珠子，口里冒着热气，气愤地捏着拳头，如果这个时候，马凯在场的话，他一定会一拳把小马凯打翻在地。万家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呆呆地看着牛强胜，一时间，他竟然感到自己无话可说了。“家华兄弟，我喊你哥，好吗？我对马凯实在是没有什么仇恨，都是同学，他有自己的活法，我不会干涉的，但是，你不同啊！你是我的亲兄弟，我问你：咱们是不是从入学不久就成了朋友。是不是？”“是的!”万家华肯定地回答道，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牛强胜继续追问道：“哪？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万家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牛强胜开心地露出了笑容。“那好!咱们既然是好朋友。我们今天就交心的谈一谈。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不关心政治，而是，我觉得咱们还不懂政治，正是因为不懂，就不能随波逐流，要学会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感受？难道我们看到的不是事实嘛？现在好多同学都在议论：大家应该觉醒，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30块钱不够吃饭啊？”平时非常中庸的万家华，今天就像火山爆发了一般，他不停地追问着牛强胜，牛强胜不由自主的就沉默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了高空。深蓝色的天空上面，一道细细的白云渐渐地隐入了天际线。 “家华，我知道，1988年的世界好像就是不太平。你瞧，那是飞机飞过的痕迹吧？我告诉你，据我所知，在这平静的天空上面，就在今年，世界上的飞机坠毀了好几架。”两个人继续走着，万家华走在了前面，后面的牛强胜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说话了。“7月份，伊朗客机在波斯湾上空的国际航道被美国海军军舰文森号误当成伊朗空军的F-14雄猫式战斗机而遭导弹击落，机上的274名旅客及16名机组成员全数罹难，误炸，你相信吗？”“还有，上周，在英国上空，泛美航空103航班被利比亚情报人员炸毁，270人遇难。美国就很强大吗？”原来牛强胜也关注新闻啊，万家华不由自主地扭头仔细看了看他，此时的老牛平静了许多，眼神里透着一种期待。万家华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放慢脚步，等着老牛跟了上来。“老牛，你放心吧！我不会偏激的，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什么时候，咱冲动过哪？冲动是魔鬼，这个道理我懂的。不过我告诉你，你也不要太过敏!马凯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更不会冲动，他对社会的认识确实有一套，你不服他也不行啊！”“我服墙，也不会服他，光会怂恿别人，自己缩在后面，算那门子英雄好汉。李书记都说了，稳定压倒一切，我们的任务就是学习。你一个小中专生能有多大的能耐，还忧国忧民哪!”牛强胜就是属牤牛的，说撩蹄子就撩蹄子，刚好好的说了几句正经话，现在又翻脸了。“老牛!我也不跟你犟，跟你说吧，我看不惯马凯的嘴脸是真的，但是，马凯确实有政治天赋，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局长哪？就你刚才说的飞机那事，你猜马凯怎么评价，他说，1988年，是一个充满变革与希望、挑战与机遇并存的年份。”“吹牛皮不带打草稿的货，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啊？报纸看多了，你也会!”“马凯说了，现在国际政治风云变幻‌莫测，89年美国必定有大大动作，您看啊！苏联是不是从阿富汗撤军了；两伊战争是不是结束了。中东地区是不是出现了权利真空，下一步，谁会接替苏联哪，直定是美国啊！马凯说的厉害吧！他就是一个政治家的料!你不服，我服啊。”“好得，兄弟，你愿意服谁就服谁吧!咱们是兄弟，但是，都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我说的对吗？家华!”“非常正确!和平相处，共同发展。祝你元旦快乐！”“元旦快乐！杞人忧天干嘛？没必要!” 万家华和牛强胜两个人悠闲自在地在安德城逛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他俩才回到农校的门口，在“赛西施”的小店里，要了两份绿豆芽肉丝焖饼，美美地犒劳了自己一顿。两个人的元旦佳节项目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于是他们高高兴兴地沿着天衢街走回了校园。万万没想到，元旦佳节，小马凯这个男三号即将上场了。 “万家华，你跑哪里去了？我都找了你一上午啦！我的乖，了不敌（得）啦！”两个人刚走到教师宿舍楼拐角处的时候，马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牛强胜赶紧拍了一下万家华的肩膀，讥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你佩服的人喊你哪!”“说什么屁话，我能不答应吗？”“快去吧！拜拜!”“家华，记住我的话，咱们是哥们，任务是学习!明白？”“明白!”看着牛强胜远去的背影，万家华难为情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喊住他。“家华!快过来，看看，了不敌（得）啦!我的乖。”马凯看到牛强胜走远了，赶忙向万家华招了招手，着急忙慌的喊道：“国家这是要出大事啊！”“元旦佳节，能出什么大事，马凯同志，你能好好地说话吗？”“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你来看看，今年的元旦社论，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我的乖，了不敌（得）!”“马凯，你要么闭嘴，要么好好说话，要不我就走了。”“走不得，你必须看看，不要学牛强胜那个傻鸟，不懂政治。”马凯和牛强胜简直就是一对死对头，私底下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二虎子。万家华没有再理会马凯的神情，他伏在橱窗前，瞪大了眼睛。今天的人民日报是套红的，左上角发表了醒目的大字标题《同心同德，艰苦奋斗——1989年元旦献词》。“1989年到来了。”“刚刚过去的1988年是难忘的。”“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触目惊心。”————校园里静悄悄的，寒风吹动着枯叶，哗啦啦的声音清晰可辫，万家华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阿嚏。“看完了吗？万家华。”马凯小声地问，万家华点了点头。“了不敌（得），我的乖。这么重的话，社论上都敢说了，看来——。”“看来什么？有屁快放，不要藏着掖着，我不傻。”万家华有点不耐烦了，他想起了牛强胜的嘱咐，起身就要离开。“家华!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国家一定会——。”“一定会怎么样？你说呀！”万家华问道，他两眼直视着马凯。“89年，一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哪一年平凡了!马凯，你说具体点，89年能怎么个不平凡哪？”万家华继续追问道，马凯仰起脖子，小声地回答：“风云变幻，内忧外患。”万家华继续追问着：“跟我们有关系吗？”马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幼稚!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万家华又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马凯抬手指了指隔壁的安德师专，神色慌张地说：“你应该到那边的学校去看看，向大学生们学习一下。”“我哪里也不去看，要去你去吧！我现在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了，只能看书!”“你——，不懂政治。”“是的，我真得不懂。你懂，就继续研究吧！哥们儿，拜拜——。”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