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汪曾祺谈文学的语言与创作

明之

<p class="ql-block">  1981年,金秋十月,丹桂飘香。高邮百花书场,座无虚席。</p><p class="ql-block"> 时年62岁的汪曾祺先生,因发表《受戒》、《大淖纪事》引起轰动,回到阔别42年的故乡,与高邮的文学爱好者见面,谈文学的语言与创作。</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在临泽镇办厂,20多岁,也是一名文学青年,对汪曾祺特别崇拜。一闻消息,如迎春风,特地买了两盘索尼录音带,带上珠江录音机,早早地来到书场,挤到前排,近距离聆听心中偶像的讲课。</p><p class="ql-block"> 未见面时,猜想汪老饱读诗书,是白白胖胖的文人模样;上台后才发现,他衣着朴素,微黑,不太胖,一如街上常见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大脑袋,秀顶光,“头童齿豁”,眼睛炯炯有神,别有儒雅之气。</p><p class="ql-block"> 他开始讲话了,北京口音,如会老友,似谈家常,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既富含哲理、寓意深刻,又生动形象、通俗易懂,令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他的开场白很特别,给我的印象很深:“今天谈的,并无新意,都是陈货。比如家里来了客人,没有什么准备,现成的冷饭,放油放葱炒一炒,油炒饭,拌萝卜,现炒现上桌,不成待客之礼。”全场一片笑声,距离拉近,气氛轻松而活跃。</p><p class="ql-block"> 他重点谈了两层意思:一是文学的语言;二是创作的体会。</p> <p class="ql-block">(“你说,我写!”汪老小酒微醉,两眼放光,泼墨挥毫,送我墨宝。)</p> <p class="ql-block">  现将其谈话要点,根据1981年10月14日下午的现场记录,整理如下:</p><p class="ql-block"> 一. 关于文学的语言</p><p class="ql-block"> 1.语言是文学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艺术都有自己的构成要素:音乐,主要是旋律、节奏;绘画,主要是线条、色彩;文学,主要是语言。语言是文学的主要工具,也是文学的基本材料。是形式,也是内容。语言的形式和内容同时存在,不像桔子皮可以剥离。语言决定作家的气质。一个作家,能不能引起读者注意,主要看他有没有独特的语言。文体家都有自己的风格:梅里美文笔洗练、不事雕琢;契可夫简洁朴素、富有节奏;鲁迅更为鲜明,简练锐利,有独特的幽默感。老舍、孙犁、沈从文、高晓声等人的文章,不看署名,只看语言,就知道是谁写的。语言是小说的本体,写小说就是写语言,语言的粗糙就是内容的粗糙。</p><p class="ql-block"> 2.语言的标准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准确,是语言的唯一标准。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记住。词要达意。意境可以隐晦,话要让人懂。</p><p class="ql-block"> “黄昏,象手术台上的病人。”令人产生联想。交通宣传车播出:“横穿马路,不要低头猛跑”,便是很好的语言,简洁、准确,不能更改一字。</p><p class="ql-block"> 北京的煤铺门额上写着“乌金墨玉,石火光恒”,很美。有一家接生婆的门口写着:“轻车快马,吉祥姥姥”,这是诗。理发店门联:“头等事业,顶上生涯”,风趣。</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在家里,寒冬腊月,夜深人静,听到打更人的喊话:“火塘扑熄,水缸上满”!“老头子老太太,铜炉子撂远些——”“屋上瓦响,莫疑猫狗,起来望望”,<span style="font-size:18px;">“年关岁尾,小心火烛”</span>铛铛—铛铛”!!(会场一片笑声)</p><p class="ql-block"> 悬之国门,不能增减一字,这是准确的要求。</p><p class="ql-block"> 不能一枪命中,劈里叭啦,是语言的散弹。</p><p class="ql-block"> 要按照切身的实际感受,去锤炼语言,诉诸直觉,忠于生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3.普通话、家乡话、方言在作品中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我们现在都用普通话写作。以普通话为主,要把普通话学通。</p><p class="ql-block"> 家乡话被称为母语,一个人最熟悉、理解最深、最能懂得其传神妙处的,还是家乡话,作家总要受家乡话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吸收别处方言的有用成分。任何地方话,都有他美的地方。要对各地方言有兴趣,能感受、欣赏方言之美,提炼出美的语言。</p><p class="ql-block"> “直点头”比“不停地点头”好。 “不能玩了”,“玩”比“搞”、“干”、“做”好。</p><p class="ql-block"> “不丑”:一个含义是好看,另一个含义是“不懒”、“挺不错”。这次回来,有个老太太说我“不丑”。老头子了,还“不丑”?(笑声)</p><p class="ql-block"> “碜”(chěn):饭里有沙子。</p><p class="ql-block"> “扁担橛(jué)子”,是扁担两头防滑的木钉。</p><p class="ql-block"> “顿一顿”有牵拽、拉长的意思,如同“抻一抻”。</p><p class="ql-block"> 衣服穿得“格挣挣”的,比穿得“齐整”有特点。</p><p class="ql-block"> 头发梳得“滑滴滴”的,感到有光泽,俏挣;如改成“滑溜溜”,就不好。</p><p class="ql-block"> 优美的、准确的、为外地人接受的家乡话要用。</p><p class="ql-block"> 成语、谚语、歇后语要适当地用,不宜多用。</p><p class="ql-block"> 成语写景,似是而非,模模糊糊,衬托不出人物。旧小说多用成语描写人物的外貌,如“面如重枣”、“虎背熊腰”,给人的印象是人物都“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4.语言的美</p><p class="ql-block"> 语言的美体现在许多方面。今天着重讲两点:一是平仄,二是对仗。</p><p class="ql-block"> 中国字原来是象形文字,包含形、音、义三个部分。人的感觉是相通的。声音美是语言美的很重要的因素。话有四声,平、上、去、入,是中国独特的。外国人说中国话,只会说平声。四声产生特殊的音乐性。一个搞文字的人,不能不讲一点声音之道。要训练自己的耳朵,培养“音感”。一句话里都是平声或仄声,一边顺,是很难听的。高低变化,抑扬顿挫,平仄交替出现,便产生声音美。</p><p class="ql-block"> 对仗也是中国语言的特点。旧诗用五七言,文章中多用四六字句。骈体文讲究上下句对仗。现在的口语也常用对仗:“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形式整齐,声音好听。</p><p class="ql-block"> 语言有节奏,才能悦耳。韩愈提出“气盛言宜”。“言宜”就包括“言之长短”和“声之高下”。语言之道,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两点:一是长短,二是高下。桐城派刘大櫆认为:“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 跌宕起伏,是语言的内在节奏。一段有一段的节奏,一篇有一篇的节奏。要“谋篇”,讲究“行气”,有一个贯穿全篇的节奏、气韵。</p><p class="ql-block"> 文如其人。各人作品的写作风格与人的个性有关系。我的文章散散漫漫,可能与我这个人有一定的关系(会场笑声)。但也有变化,各篇作品的语言风格因所写的人物、题材不同而多样。以鲁迅的作品为例。他写《药》,心情悲愤,文字也沉重。写《高老夫子》、《肥皂》,语言很俏皮。拿写《药》的语言写《肥皂》 ,就不合适。</p><p class="ql-block"> 《大淖纪事》、《受戒》抒情味较浓,因为我喜爱所写的人。</p><p class="ql-block"> 《晚饭花》里的故事有点开玩笑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异秉》里的人物很可笑,也很可悲悯,语言有点幽默,亦庄亦谐。</p><p class="ql-block"> 《徙》里用了一些文言的句子:“呜乎,先生之泽远矣”,“墓草萋萋,落照昏黄,歌声犹在,斯人邈矣”,意境凄凉。</p><p class="ql-block"> 成熟的作者大都有比较稳定的语言风格,又往往能“文备众体”,写不同的题材用不同的语言,庄严的、俏皮的、诙谐幽默的,都要有。</p><p class="ql-block"> 5.怎么学语言</p><p class="ql-block"> 向群众学。</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再能,当不了四堵墙。旗杆再高,也得两块石头夹着。”这是我在张家口听一个饲养员批评组长个人英雄主义的。“你知道哪块云彩里有雨啊?”这是我听剧团的一个同志说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枣没枣打三杆”,</span>觉得是很好的语言。</p><p class="ql-block"> 只要你留心,在大街上,在浴室里,在公交车上,从人们的谈话中,从广告招贴上,每天都能学到几句很好的语言。</p><p class="ql-block"> 向作品学。</p><p class="ql-block"> 熟读一些现代作家的作品。鲁迅、老舍、茅盾,都十分注重语言的锤炼。</p><p class="ql-block"> 向古人学。选优秀古文,如唐宋八大家,古文观止等,数量不要太多,50篇左右;唐诗宋词,100首以上,不仅熟读,要背。古人的遣词造句,谋篇布局,背多了,就有一种潜在的作用,大脑皮层受了影响,有助于语言表达的清晰流畅。老舍养成了习惯,每晚都读几首诗;有写没写,每天写500字。拳不离手啊,多写自然就熟。</p><p class="ql-block"> 训练自己的语感。 语言学有一个术语,叫做“语感”。作家要训练自己对语言的感觉。王安石见一青年写的诗句“日长奏罢长杨赋”,改成“日长奏赋长杨罢”,且说:“诗家语必此等乃健”。我们不必写这样的句子,但要体会如何“健”,如何峭拔、委婉、流利、安详、沉痛……培养对语言的分析、理解、体会和吸收能力,养成对语言的特殊敏感。语感不敏锐,优美的语言是不存在的。</p><p class="ql-block"> 二.谈谈自己创作的体会</p><p class="ql-block"> 近两年,我发表了一些小说:《大淖纪事》、《受戒》、《异秉》、《岁寒三友》、《故里杂记》、《徙》、《晚饭花》等等,都以家乡为背景,主要写高邮的旧生活。</p><p class="ql-block"> 先说一说为什么会写这些作品?这里有两层意思:</p><p class="ql-block"> 一层是:怎么会写?直接的原因是三中全会精神的感召,我的思想解放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新时期的到来,令人兴奋。过去不敢写旧生活。主流是“高大全”。工农兵很可爱,也试着写过,但不熟悉。我想,解放后的能写,解放前的能不能写呢?今天的人对于旧的生活,就不需要再认识?旧社会的悲哀和苦趣,旧社会也不是没有的欢乐,不能给今天的人一点什么吗?还有就是在别的作品的影响下。三中全会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局面。虽出了《苦恋》,但成绩是主要的。《伤痕》开辟了一个时代。现代小说所达到的水平,是五十年代不能比拟的。总的创作形势是好的:一是主题的深化;一是题材的开拓;一是形式的多样。</p><p class="ql-block"> 再一层是:为什么写?</p><p class="ql-block"> 文学界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春风 和暖流,促进了我的创作欲望。《受戒》这样的作品,别说十年浩劫时不能写 ,十七年期间也不一定能写,我也不想写。写了也没有人敢发表。发表了也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欣赏。</span></p><p class="ql-block"> 我要写,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有朋友问我为什么写?自己写着玩。(笑声)</p><p class="ql-block">《受戒》投稿《北京文学》,一般编辑不敢发。小说的主角是小和尚,还谈恋爱!会上讨论时,有人提出来,被主编李清泉知道了,要去看,立即发表了。有人说:只有你才敢写这样的作品;也只有李清泉才敢发表这样的作品——这是需要勇气的!</p><p class="ql-block"> 我60多岁了,越老越想家。家乡的事、小时候的事忘不了。也有来自对生活的直接感觉。现在存在变相买卖婚姻,商业化。有人没有爱情也瞎搞。我反对!“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说,文学作品有教育作用、认识作用、美感作用。但不要把美感作用与教育作用截然分开甚至对立起来。美感作用同时也是一种教育作用。</p><p class="ql-block"> 写《大淖记事》的目的与《受戒》相似,经过曲折的过程,达到圆满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写《岁寒三友》,是看到社会上你斗我、我斗你,感情斗薄了。涸轍之鲋,相濡以沫。临死之前,困境之中,相互帮助,这种美德,在小市民中也存在。 </p><p class="ql-block"> 《徙》是写了一个社会中正直、有学问的教师受到压抑。作家孔捷生看了后说:压抑人才的因素至今没有完全消失。如能“引起疗救的注意”,更好。</p><p class="ql-block"> 写作中处理好几个关系:</p><p class="ql-block"> 1.主题与生活。</p><p class="ql-block"> “四人帮”搞“主题先行”,先有一个空洞抽象的主题,然后在生活中找依据。他们是有政治目的的。主题是作家在生活中感受的提炼。“瞎编”、“海阔天空”,使人痛苦不堪。我身受其害。江青叫我们编一个戏,反映三十年代蒙古农奴反对王爷贵族、反对日本鬼子的主题。跑了十年,吃了羊肉,喝了羊奶,作品出来了,图解政策,经不起时间检验。</p><p class="ql-block"> 不理解城市下层市民的生活,就写不出《岁寒三友》。要深入到人物内心,贴近人物来写。</p><p class="ql-block"> 《异秉》中的陈相公是保全堂的学徒工,想改变命运,大小便分解,可笑、可悲。他老是挨打,一次挨了大打。我在文中写:“当时没有哭,到了晚上,上了门,一个人呜呜地哭了半天。他向他远在故乡的母亲说:‘妈妈,我又挨打了!妈妈,不要紧的,再挨两年打,我就能养活你老人家了!’”(读着读着,汪老哽咽、抽泣起来,涕泗潸然,掏帕擦试。全场静默无声。笔者为之惊愕——其用情何其深也!。)</p><p class="ql-block"> 《大淖记事》中写的锡匠行帮,是看了马克思对行帮的论述,才有了这方面的认识。</p><p class="ql-block"> 主题在生活里面,不是在生活上面,也不是在前面。</p><p class="ql-block"> 2.主题的深化与升华</p><p class="ql-block"> 主题浅显,文章无味。主题埋得越深越好。叫作者说出主题,往往是很困难的。让读者自己去体会,这样的主题才深化,才丰富,才能升华。主题不是单一的东西。高晓声文章的主题,有人说像蝴蝶,飘,难捉摸。深层思考,冷峻幽默,揭示农民的传统心态,一方面同情,一方面揶揄。</p><p class="ql-block"> 3.真实与虚构</p><p class="ql-block"> 有人认为我记忆力好,是不是小时候带了笔记本。本子没带过,记忆一般化。小时候记得的事,感受很深的东西,是忘不了的。要像海绵一样吸取各种生活。我的小说,虚构的成分相当大,不可考证。完全按真实的写,很难构成小说。但其中的人物大都有真实的原形。虽然没有见过巧云挑过担子,但我见过轿夫的老婆挑过担子。真实生活里挑夫聚居的地方在越塘,场景的需要,我将其与大淖联到了一起。大淖有一块比碾盘还要大的扁圆陨石,有许多露天粪缸,与故事无关,不利于环境的美,我没有写。</p><p class="ql-block"> 不要就事论事,就人写人。要提炼,要概括,要深化,要挖掘。</p><p class="ql-block"> 4.人物与事件</p><p class="ql-block"> 小说主要写人,“文学是人学”。核心是研究人、探索人、反映人、表现人。现在有些作品一味追求情节,有些是事件淹没了人物。张天翼说:“有了人,没有事可以写事,没有情节可以写情节。”沈从文说,“要贴到人物来写”。</p><p class="ql-block"> 5.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p><p class="ql-block"> 归有光的文章,清淡、自然、亲切。如《项脊轩志》,选择有特征的细节,加以点染:“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人物的音容笑貌,如在目前,富有感染力。我读了中外的一些名著,也想像金圣叹批水浒一样,把鲁迅的文章一句一句地批。</p><p class="ql-block"> 也喜欢借鉴古人的艺术手法。举个例子:我把少女写得很美,一是画眼睛。大英子,小英子,“定睛时如秋水,闪动时像星星”。巧云“眉毛黑如鸦翅长入鬓角,眼睛有点吊,是一双凤眼。睫毛很长,因此显得眼睛经常是眯睎着;忽然回头,睁得大大的,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她似的。”还有就是写别人的感觉,“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看”。巧云的好看,是“她上街买东西,不管是买肉、买菜,打酒、打酱油,同样的钱,她买回来,份量都比别人多”。泰山庙唱戏,“好些人不在看戏,是看她。”这是从《陌上桑》中得到的启发。“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怒怨,但坐观罗敷。”这种方法,可以唤起读者无边的想像。</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喜欢到处走,东看看,西看看,清清楚楚地记在脑子里。也许是这种东看看西看看的习惯,使我后来成了一个作家。</p><p class="ql-block"> 走万里路,就是多走走,多看看,增加点见识。</p><p class="ql-block"> 讲到这里,汪老讲了近两个小时,要收尾了。</p><p class="ql-block"> 收尾也很特别。他说:印度有一位高僧,平常讲话,大家都听得懂。可在临终前,说出了一些使边上的人听不懂的话,这是他对生活的深情告白,是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这就是家乡话。我今天说的是北京话,总有一天,我也会说出家乡话。</p><p class="ql-block"> 汪老虽邈矣,其言犹在耳。时隔43年,由镇到城,几次搬家,旧存多散佚。近日意外找到当年的笔记本与录音带,幸甚至哉!遂收视反听,重温教诲,不揣浅陋,恭陈所闻。惜记录不完全,录音不清晰,水平亦有限,仅择其“要点”而已。阙漏讹误之处,乞方家正之。</p> <p class="ql-block">(1994年6月,笔者与汪老于北京。一晃30年矣!)</p> <p class="ql-block"> 李 裕 民</p><p class="ql-block"> 2024年12月2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