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记忆】……（六）………老城厢地名考

群生

【本文前言】…………

中国各地的地名都有着不同的地域文化，而天津地名，却显示出明显的多元化。有着随意性、兼容性与市俗性。

地名是地域文化的典型体现，而天津的地名却与其它城市明显不同，有着多元化，市俗与典雅的文化并存。本地文化与外埠文化, 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在这片土地上得以贯通与交融。

天津自建城之初，外来人口的聚集，形成了多民族信仰的差异, 由于天津地域文化，具有着极大的包容度，至使大批移民聚居津门，而异地生活的孤独心理，产生了对外界的求助与祈福、加之各地移民带来了不同的宗教信仰，从而形成了天津民间对多种神灵的崇拜。据史料记载，清朝时,天津的庙、观、庵、祠等建筑，多达180多处，而且皆是香火旺盛，崇拜的香客可谓是五花八门 。

而主要集中于移民、军旅、码头等文化，也造就了天津本地人具有正义感, 讲义气, 扶弱济贫, 打抱不平的豪爽性格。而天津民间自发形成的救火会、慈善所、育婴堂等公益场所的数量，也是全国最多的。

以码头为代表的天津市俗文化, 表现在村镇街巷命名的随意性, 尤其是外乡人迁入之地, 为了不与临近村落重名, 起名就有着随意性，并不考虑它的文明雅致与否。例如，胡同有卖锅巴的, 就叫锅巴胡同 ;巷内有个猪圈, 就叫养猪胡同等等，这样随口与粗俗的地名，在天津的数量为数众多。包括"狗不理、猫不闻、十八街、耳朵眼儿等等举不胜举。

本文内容所涉及的"掩骨会、白骨塔"就属于这一类情况。本属于殡葬的另类行业，忌讳用于人们的日常活动场所，但是也被老百姓用在了街区名称。由此可以看出，人们对一个地区名称的随意性。而时至今日，这样的地区名称虽然叫起来显得过于直白，但其效果也是非常明显，会给人以长久不忘的效果。闲话少许，我们回到本文主题，老城厢地名考！且知后事如何，听我一一道来！

天津是中国北方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当然，移民所指的不是外籍，而是外埠，移民也不是输出，而是输入。其中主要输入来源，包括天津建卫以来的士兵与家属为主体，这部分人的居住，属于高度集中的群体。大多在老城附近。

另外，河北、山东、山西一带的农民，因生活所迫，成为向天津移民的另一主流，而居住地，多为天津曾经的老城城外，以及天津的周边，形成以原籍人口为主体的生活区。

而其中有着军旅性格的居民与家属，大多具以慷慨豪气的性格为主导，长此以往，也形成天津人的性格主调———豪爽直率、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见义勇为、扶弱济贫等等！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大自然的生长规律。活着的人要去面对生活与奋斗，死去的人们就需要入土为安，这对于一个群居的城市来说，是不可回避的社会问题。最初守城军队的管理者在城北专辟了数块淮军义地，基本解决了军人与家属的埋葬难题。

而穷苦的百姓以及沿街的乞丐、海河里的浮尸，都是无法购地入土的，只好在无主的荒郊，随意掩埋，时间一久，城西也就有了乱葬岗子一说，这里也是买不起墓地的穷人最后的归宿。

另外还有一些坟墓埋葬的，是亡婴和未婚殒命的少年男女。因中国民间的风俗习惯：“未成人者不可埋入祖坟。”所谓的“未成人”即是未婚者。那个年代，鉴于医疗条件的不足，婴儿的死亡率也是极高。因此，凡是亡婴和未成年者，一律埋在乱葬岗子，只有日后配成"阴婚"，方可双双迁入祖坟。

而那些横尸街头的大烟鬼、暴毙的异乡穷人与漂来的无主浮尸，大多由“掩骨会”葬在城西的义地。但是，每当改朝换代或社会动荡的时候，有些义地因无人管理，因而也变成“乱葬岗子”。还有一些无亲无故、无坟地的赤贫人家，不得已，也将死者埋于乱葬岗子，但为数极少。如此种种，即是“乱葬岗”形成的主要因素。

天津话常常用“乱葬岗子”的说法，来形容人迹罕至的那些偏僻地方，此语一直沿用至今，可见当年小西关“掩骨会”白骨塔一带，就是偏僻而又人迹罕见的“大开洼”。

同时，还有一些因生活贫困，无亲无故的乞丐，成为了“路倒儿”（即突然死在大街上）皆葬于此。在当时老百姓因为没钱，大多都是用些“狗碰头”寿材，也就是"薄皮棺材"。或是"蒲包｜苇席之类的简陋物品包裹，俗称“卷席筒”。

由于无人管理 ，又因掩埋不深 , 经常引来野狗扒席撞材 ，那里的野狗，也是特别多，它们都吃红了眼，满地都是吃剩下的尸身、头骨与骨架。

当年的 津门士绅华龙藻，遂联合一些志愿者 , 上书管辖的衙门与行署获准 , 调拨官方用地 若干 , 以掩埋裸露尸骸。同时成立相关会所，设会于西关大街 , 初名掩骼会 , 后改称为掩骨会。

据《津门杂记》里讲：“掩骨会，在西门外，有义地数处，葬埋异地贫民，每年春秋，并派人各处捡取暴露骨骸，以土掩埋。”另外，还号召有钱人捐资，购置义地，来掩埋那些无家可归，客死于津城的外乡人。

据《天津事迹纪实闻见录》记曰：“掩骨会在西门外，地有‘西伯遗风’牌坊。城西、城东设立义地三处，葬埋无茔地棺木。每年春、秋二季，着人各处捡取暴露骨骸，以便于入土为安。

白骨塔曾在南开区四马路附近，后来该地区逐渐繁荣，白骨塔于1966年文革时期被拆除

白骨塔大约在南开区广开四马路附近，根据同治年间的《续天津县志》记载：该塔1750年也就是清朝乾隆十五年，由天津知府熊绎祖主持建造的。当时他见城西一带荒冢遍野、白骨暴露，乃捐俸银若干，率市绅党延玉等人创立“天泽会”，购置义地，建骨塔。塔门坐北朝南，每层有一洞门，内供奉泥塑观音菩萨。

平时捡骨纳于塔中，每到春末、冬初再把白骨从塔中拾出，掩埋于义地。后来"天泽会"购置了静海县陈官屯地亩约二十余顷，转租给农民，每年取租做为白骨塔的维修经费，以图永久。代远年湮，只留孤塔一座，名曰白骨塔。该塔在1966年文革期间，以扫“扫四旧”为名被拆毁。

据当地的老人们说，白骨塔在民国六年曾被洪水冲坍过， 经过永丰屯的老公所重修，但四周仍空旷人稀，因此，后来也被用作刑场。据说早年天津地委书记李季达就在此就义。而众多正史也都记录了李季达、粟泽、姚宝元等，均是在 1927年11月18日下午，在此刑场就义。

天津解放以后，市区向外扩充，白骨塔那一带也改建为居民区，现在归属于南开区广开四马路。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年的历史已被渐渐淡忘，但白骨塔，掩骨的名字却一直延续至今。

掩骨会、抬埋会和白骨塔的旧地新颜

在今天的西营门大街东段，掩骨会胡同、掩骨会东胡同的路政标示牌，也被悬挂在显著的位置上。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当年掩骨会的旧址。

另外，在南开区炮台庄以西还曾建立过“南掩骨会”，《津门保甲图》就标出这两个掩骨会的具体位置。红桥区河北大街中段西侧，就悬挂着抬埋会大街的路标，以及抬埋会前胡同和后胡同。所谓“抬埋会”，也曾是清朝后期成立的民间组织，专为一些鳏寡孤独者，贫困无靠的人家料理丧事的组织。

在广开四马路东侧也曾有一座白骨塔，为收敛掩埋穷人尸骨所用。塔为砖木结构，八层八角，高8米。这座白骨塔建于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由时任天津知府的湖北籍人士熊绎祖主持修建。同时发起成立了“天泽会”。

并由商家绅士集资捐款，购置义地，以葬埋穷人尸骨。该塔在民国六年(1917)被洪水冲毁，后重修。白骨塔四周空旷人稀，后来生活拮据的一些百姓。逐渐在此建房成巷，日后逐渐繁荣起来，白骨塔也被围在了居民居住区之中。

北门外属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与水上之门

当年天津城西门以外，形成的大片坟茔与贫苦人居住的村落，究其原因，均是一个"穷"字所迫。当初，老城的城外大多地区，均是无主的水塘与荒地，因此，无法开垦与耕种。当然，这也有所谓"风水先生"的因素所致。

日积月累，城西只是作为无主的坟茔和买不起房子的穷人落脚之处。长此以往，城西一带也就形成了天津的老人们常说的：“北门富、东门贵、南门贫、西门贱”，这样的口头语。

众所周知，每座城市都有所谓房产地段的贫富差别，但天津卫自清代起，就已经注定有了富贵贫贱的“区域”之分！

为何要说北门富，这是因为北门是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从天津城进京，从北京进天津城，都要从北门出入，所以城门一度有着“北拱神京”之说。因为“往来命使”及士大夫出入皆由北门，后来渐渐演化为百姓家的丧事仪仗、灵柩以及刑犯都不可由北门出入，否则就以大不敬论罪。在明代李东阳记的《天津八景》中的第一景就是“拱北遥岑”，可见北门的重要性。

从北门进城到鼓楼，这段区域以青砖瓦房为主，多是二层中式楼房，磨砖对缝，起脊瓦顶，屋顶有歇山、悬山，“天津八大家”中的义德王家和乡祠卞家就住在北门里。北门外针市街、估衣街、竹竿巷的商业形态形成于乾隆年间，经营中药、颜料、海货、瓷器、首饰的店铺，以及酒楼、茶肆、会馆、行庄一家挨一家。附近还有多处盐商的私家园林。

天津第一个官办金融机构及新式银行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北门外最多的是钱铺。因为运河中来往船只，需要缴纳税赋的钞关，就设在北门外，因此，历史上便有了“北大关”的地名。每年约四百万吨的漕粮和闽粤商船、江浙沙船都汇集在三岔河口，尤其是春秋二季，南方漕、商各船乘季风南来北返，挟带大量南方的特产，走水路到津京两地交易。

因此，北门外一带依托着发达的漕运，兴起并发展形成了大量的商业区。比如我们熟知的估衣街、侯家后、河北大街等等。

除此之外，南方商人也带来了各类小商品，如缝衣针、铜纽扣、竹制品、铁锅、丝织品，销售这些商品的店铺，均分别集中于北门外开店营销，如此以来，便繁衍出了一系列专有区域地名：针市街、竹竿巷、缸店街、茶店街、锅店街等等。

别看这些地方起的都是锅碗瓢盆不起眼的名字，也正是这些发达的商业形态，造就了北门的首富之地。

东门内大街的孔庙，如今仍然矗立在北侧

东门之贵则是因为属于官衙、文庙、仓廒都集中于此。从明朝修建直到今天，文庙就没动过地方。把文庙设置在老城厢的东北角，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中国人对文化教育的重视。

另外自东门里大街到西门里大街，沿途还有很多府署衙门，后来的户部街、道署东箭道、镇署西箭道、运署西街等等地名，就来源于此。但仍和文庙一样，这些衙门均设置在北侧。

东门外还有盐务机构和许多盐商家宅，盐商在康乾时期，是天津乃至直隶地区最强大的经济势力，他们属于官商，自然比普通商人要尊贵。皇帝来津也会赏赐或者宴会这些盐商，这也大大的提升了盐商的地位。

“高台阶，华家门，冰窖胡同李善人”，这句顺口溜，所说的就是旧时天津的豪门富户，靠盐业发家的两家，即华世奎和李春城了。

所以政治、教育、商务三者的融合，正是“东门贵”的体现。到了清末，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把早先设在东门大街上的"都统衙门"搬到河北新区后，另外一些官府衙门，也随即搬离了老城的地界。此时东门的实力逐渐衰弱，也随之失去了延续几百年的贵气。

南门外旧时的“三不管”地区遍地的穷人住的窝棚

南门之贫主要是因为南门多水。光城里就有几处大水坑，城外更是大片沼泽，居民少，商业更少，仅在南门城墙附近搭着一些窝铺，住着若干贫民。尤其后来逐渐形成的南市三不管地带，因此，更是成了恶人、地痞流氓、卖艺者、娼妓的集中之地。

要问何为三不管！一、乱葬岗子没人管二、打架斗殴没人管三、坑蒙拐骗没人管。三不管还有另一个说法，也是官方流通版本，就是这个地区属于日租界、法租界相互竞争的地方，因而处于彼此的敏感地区，而中国政府又不敢插手的地界，因此，老百姓称之为"三不管"地区。

可那时的“三不管”虽乱，但是也并不像地狱式的暗无天日。当年天津一位著名作家林希老师的《三不管旧时潜规则》一文曾指出，南市黑社会有着严格的规矩，包括："保护老实生意人，不准调戏妇女"等，即便是帮派之间的械斗，也有一系列完善的善后制度，不会影响临街的生意人。

所以有这些帮派的基本行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恐怕与天津卫的居民成份构成，有着密切关系。天津城区内外的居民，大多是以城区守军的后代为主，和部分外埠来津谋生者，居住地集中有关。因此，不能扰民就成了首要的问题。

天津当年南市地区妓院中妓女的照片

抛开某些因社会背景造成的因素，“三不管”的“乱”，也给当时底层的穷苦百姓，提供了一个可以居住、谋生的外在环境。而走江湖卖艺的人，最早的观众，也是这些最底层的人，“三不管”的特殊环境，一定程度上也为民间艺术提供了发展的土壤。

无论是南门里还是南门外，住的都是较为贫苦的居民，包括后来三教九流的人员汇集于此，逐渐形成了南市居民区的特点。当年这里是无赖、混混儿（天津人对流氓的称谓）还有天津的青楼、娼妓也是从这里发展起来的。

但是这里的百姓，一部分也曾是天津城区最初的保卫者以及后代。在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时，当年主要攻击的就是南门，攻击主力是日军。坚守在那里的包括清军何永盛的军队，虽然兵力势单力薄，但是他们也是得到了当地民团的坚决支持。

他们守城是坚持到了最后的一刻，直到日军把南门炸开，守城军士及民团成员，并未投降，而是同日军展开了肉搏战。《天津县志》中就记载了这场惨烈悲壮的战斗：“有在城楼撞墙而死的守备宋春华，有手刃日军数人，力竭而死的千总陈荣，还有另一个千总宗永德，驱走了部下，自己点燃火药引线和日军同归于尽。”

出现的这些灿烈 场景，让入侵者也是获胜者在很长的时间里心有余悸，以致天津城被占据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拆除城墙，以除后患，由此看来入侵者也是被津城军民的抵抗吓破了胆。

天津老城示意图，西门贱的历史由来

过去那个年代，津城的百姓由于科学知识的缺乏，认为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此，迷信也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认为算命先生、风水大师都是高人一等的人，在他们的蛊惑下，人的生老病死，富贵在天，也是命中注定。

包括死后墓穴的选择，老城的西部就成了最不可接受的地方，从而也自然成为了贫穷人最后的归宿，乱葬岗的现状也就成为了现实，老城的西部，也是发展最慢，最为落后的地区。

西门贱，就成了对城西永远抹不掉的烙印，其实旧时的鼓楼西街，既有大商家，也有豪宅。比如知名的万兴锡记；百年老字号莫家清宁丸药店；以及实业家，北洋纱厂经理范竹斋的豪宅，都在这条街上。

但无奈西门外有掩骨会、白骨塔一带的乱葬岗、刑场，明代以来天津所有被判斩首的犯人，都是从西门出去，走上了不归之路。因此这些场景，也大大拉低了西门的身价。而且同南门一样，西门也住着很多贫苦百姓，那里许多妇女因生活所迫成为了土娼。甚至身价比南门还要低贱。因此，称为“西门贱”铭牌，标在老城厢的地图上，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由于北门和东门区域，都被达官贵人和富豪占据，因此许多贫苦人只好向西迁至西门附近，而且穷人的归宿，只能是西门外的乱葬岗子，文史资料记载，许多爱国志士也都是从西门走上刑场的。

再说历史，当年由于反抗丰大业等洋人开枪杀人，造成了火烧望海楼的事件，而为了平息事态，在刑场被砍头的二十名所谓犯人，也是在西门城外被执行的。而这二十名所谓犯人，其实都是城里那些所谓混混儿，为了全城的百姓免遭涂炭，据说他们也是主动请缨受死，用如今辩证的观点来看，他们到底算是英雄还是罪犯，真的很难说的清楚！

【结束语】…………

近代中国的历史教训，我们应该时刻牢记！因为我们的落后，才被西方列强征服、被奴役，同时，也促使了我们在沉沦中崛起，并奋起反抗，以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多少年来，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使我们总结出了两点。只有做到两点，才能够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一点，就是农业文明不是工业文明的对手，我们必须要实现彻底的工业化。当然，农业文明并不是一无是处，它看起来也很温馨。就比如，"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凡此种种田园般的生活，的确令人向往，但是这种生活必须以工业文明的强大为基础。

社会学家认为，人类社会的基础，其实就是动物世界的进化而来，动物世界的规则，本质上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软弱了就要挨打，屈服了就要被蚕食，家园就要被侵吞。谁又能说这不是社会文明的进步标志！

要摆脱落后挨打的命运，作为人类社会，就必须实现工业化，而工业化实际上也是现代化的前奏。即使像我们这样的农业国，也必须要实现工业现代化，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点，就是一个国家必须要团结，近现代中国的历史，是在不断的试错与探索中前行，这种不断的试错探索，才懂得凝聚起来就是一个拳头，否则就是一盘散沙，自然就要被强者吞噬，团结大多数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凝聚大多数人的力量，才能够更加强大，才能够走的更远！

此文到此结束，文章中如有不妥之处，请与本文编者商榷，谢谢！

编辑：杨群生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