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书林：《叶思芬说金瓶梅》——世道与人心

风清杨

2018年，在网络书店购得了这套《叶思芬说金瓶梅——世道与人心》，此套书为传统的32开本，一套三册，软盒包装，由北京中信出版集团出版。作者叶思芬，台湾大学中国艺术史博士，现任台湾科技大学，讲授《红楼梦》、艺术赏析、饮食文学等课程。近些年来，先后开讲《成往坏空看＜红楼梦＞》、张爱玲、历代短篇小说、故宫书画精华及《世道人心话金瓶》等课程。这三本厚厚的书实际上就是她的讲义整理出版的产物，类似于前些年火爆大江南北的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栏目。

九十年代，我就读过万历版的《金瓶梅词话》，知道还有崇祯本的《金瓶梅》，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更不要说读了。到了2018年前后，在网络书店上买回来了一套新加坡南阳出版社出版的崇祯版《金瓶梅》，虽然这本书是盗版书籍，至少让我对《金瓶梅》的词话本和崇祯本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说起来，还要感谢新加坡南洋出版社的那套普及本的盗版《金瓶梅》，我相信，内地百分之九十的读者了解《金瓶梅》都是通过这套书。那段时间，我对有关《金瓶梅》的书籍有一种狂热，买回来了许多和《金瓶梅》有关的书籍，比如《刘心武品＜金瓶梅＞》、作家格非的《雪隐鹭鸶》、马瑞芳的《品读金瓶梅》等，孟超先生的《金瓶梅人物》、王汝梅先生的《解读金瓶梅》等等，当然还有这本《叶思芬说金瓶梅——世道与人心》。其实这本书2018年就读过，这些年过去了，再读这本书，许多当时忽略或不了解的问题如今豁然开朗。

说到这本书，就不得不说万历本和崇祯本。因为许多金学大师研究解读《金瓶梅》对万历本和崇祯本的侧重点不同。关于《金瓶梅词话》与崇祯本《金瓶梅》之间的关系，有不同的说法。有认为是平行关系的，金学大师王汝梅先生就认为崇祯本与词话本之间是母子关系，而不是兄弟姐妺关系。本书的作者认为崇祯本是文人加工完成的。而词话本恰恰是说书底稿和文人修订的中间版本。事实如此，词话本保留了大量完整的对于衣食住行的描写，而崇祯本却认为这些内容无关紧要，大量删除了。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就以崇祯本为主对比词话本进行解读，《叶思芬说金瓶梅——世道与人心》又以词话本为主进行解读。

本书通过对比《水浒传》、词话本和崇祯本中的大量原始文本进行比较，分析孰优孰劣。我个人比较喜欢崇祯本的《金瓶梅》。本书内容丰富详实，对《金瓶梅》一书的解读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比如：观察解读崇祯本的二百幅木刻插图中的人物表情动作、家具的样式摆放、人物的穿着打扮等等，别出心裁的如看电影般的逐一讲解了明代画家仇英的《清明上河图》中的内容，让读者对《金瓶梅》中人物生活的时代有了一个具体生动的了解。本书最大的特点是对《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的性格逐一讲解分析，主人公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自不必说，妓女、帮闲、尼姑、清客等在书中的表现都有涉及，通过人物的经历性格带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来讲解他们的人生，带领着读者观察西门庆家的每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和他们的是是非非，细品晚明奢靡世绘中的饮食男女和世道人心。读《金瓶梅》最怕的就是用现代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评价《金瓶梅》中的人和事，作者在第三辑“这就是人生，无关道德”中说“对于一个大多数人生活艰难、弱肉强食的时代，不合适站在天理昭彰、恶有恶报一类泛道德的角度进行观察。商业社会中的人总是在尽力寻求更多的利益，大家像鳄鱼一样相互咬。这就是人生，说不上道德还是不道德。”

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晦涩难懂，当年首映遭遇了滑铁卢。经过多年的沉淀，《大话西游》咸鱼翻身，成为了热点。有人总结了看《大话西游》的几个档次，你在看大话西游的时候，如果笑得腹背抽筋，龇牙咧嘴，那么你很有幽默感。如果你看完了大话西游，你还笑得满地打滚，那么你其实什么都没看懂。如果你看完了大话，你忽然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泪水，你总算看懂了大话的第一层了。如果你看完大话，笑也笑过了，泪也流过了，忽然怔在那里，忽然觉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么你看懂第二层了。如果你看完了大话，默默的坐在那里，你感到无处可去，你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你看懂第三层了。这段话总结的非常到位，如果套用在读《金瓶梅》上，应该这样说，读《金瓶梅》时只挑选书中的“性”描写看，你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懂。如果你读完了《金瓶梅》，感觉到故事情节非常有趣，而且嫉恶如仇，你总算看懂了《金瓶梅》的第一层，如果你读完了《金瓶梅》忽然怔在那里，感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看懂第二层了。如果读完了《金瓶梅》，你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虽然是一部书，但对你来说似乎经历了一生一世，对书中的人物产生了一种悲悯和同情，恭喜你，终于走进了《金瓶梅》的世界。大部分人读《金瓶梅》都逃不脱这三个阶段，能进人第二阶段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书中有许多新颖的观点非常值得读者深思，比如潘金莲和陈敬济眉来眼去，这段情节也被许多读者所不齿，可很少有人去追究潘金莲为什么会这样？仔细想想，吴月娘是正牌夫人，李娇儿虽然不吭不哈，可背后有娘家集团，孟玉楼富可敌国，手里有钱，李瓶儿有钱又生了儿子，她们都给既没钱又没有强大娘家作为靠山的潘金莲造成了威胁，而潘金莲所依仗的只有“色”了。在西门庆不断的移恋她人的情况下，潘金莲只能靠陈敬济。在本书的第三辑“历史和文学对女性的物化”中，作者解读了这种现象，提出中国文学中描绘的女性都是漂亮可人温柔贤惠言听计从的模样，这也是普天下大多男人认可的女性模式。在《金瓶梅》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既让男人喜欢又有自己的心思和欲望的女性——潘金莲，一个“淫妇”，而“淫妇”这个名词也是男人们下的定义，因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所以，潘金莲的主动出击会让很多人不习惯，换句话说，潘金莲不按游戏规则玩，要做自己的主，违背了传统的女性形象，这也是潘金莲被千夫所指的原因之一。从传统文学的角度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进步。

我写过几篇《金瓶梅》的读书随笔，认为《金瓶梅》之所以是禁书，不光是书中有“性”的描写，我想，书中揭露人性的黑暗和险恶也应该是《金瓶梅》被禁的原因之一。叶思芬老师在第三辑“美学之要‘真’”中有这样一段文字“《金瓶梅》美学最重要的一个字是‘真’，一本几百年来最有名的‘淫书’‘禁书’，反而事最真的书——最真的食物、真实的语言、真实的人物、真实的人性、真实的人生……可能就是因为它太真实了，才会被禁掉。”深以为是。

开卷有益，读名家对《金瓶梅》的解读有助于我们理解这部伟大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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