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花重锦官城》宣发片断

莫然

“成都百年往事”三部曲之三——长篇小说《花重锦官城》 引子：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这是1990年春天，在成都市锦江边上的合江亭，有两个女子在吟诗。她们都是红色家族的章家传人。年长的那位端庄秀丽，容长脸，丹凤眼，两道黑眉好似细细的剑锋，眉梢略微上扬，给她增添了一份英气。她是章佩然解放后续娶继室刘飞扬，其后生下的小女儿章思虹。另一位也是典型的美女，樱桃小口细蛮腰，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是章佩然的外孙女章桥，母亲便是章诗诗。她性情比较矜持，反不如姨妈章思虹爽俐，显然跟她们的职业有关。章思虹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的弄潮儿，经营着市内少见的私营服装公司。而章桥却是锦江之滨龙江路小学的四年级自然课老师兼班主任。我喜欢杜甫的诗！章思虹抢着说：这两句在他的诗中最有气魄。章桥却缓缓背出了陆游的一首诗：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如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我喜欢这一道成都人已逝去的美景！你怎么会这么说？章思虹诧异地问：是啊，我们成都人喜欢花，不仅是冬天的梅花，还有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芙蓉花。至于春天嘛，那真是百花齐放！这几天人民公园正在举办花会，其中海棠花开得最盛！陆游也这么称颂过：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是啊！我们成都素有“蓉城”和“锦官城”的美名，就连这锦江边上，原本也种满了各种鲜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章桥思索着起身，望向合江亭外：可你看这锦江，这母亲河，它又称为府河与南河，现在却简直不成样子了！ 章思虹悚然一惊，也起身与侄女并肩，俯视着这条缓缓流淌的大河。河水浑浊而下，泛起层层昏黄色的波浪。岸边那些破败不堪的棚户区，那些光秃秃的石头，也笼罩在一片昏暗的水气里。古诗词里“水绿天青不起尘”，“蜀江波影碧悠悠”的美景，那碧波荡漾、四望烟花的画图，何时竟消逝得无影无踪？抚育了这座川西名城的府河与南河，分别环绕大半个市区后，正是在合江亭下汇合，形成了美丽独特的“两河抱城”。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美景，也是智慧无比的先贤给成都人留下的瑰宝。这两条母亲河在防洪、运输、排污和水面景观、生态环境方面，都曾发挥过巨大功能。但是近几十年来，随着城市人口的猛烈增长，河流源头都江堰在成都平原上的灌溉面积一再扩大，这两条河流的水量也日益减少，水质污染严重，那“濯锦清江万里流”的美景早已成为神话！你这个自然课老师，眼光很敏锐嘛！章思虹爱抚地摸了一把侄女的头：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严重的问题？就因为你的学校在这锦江边上？章桥回头朝她笑道：不仅是我想到了，我们班上的同学们都想到了！我相信，市民中有不少人也想到了！因为府南河已成为成都的黑色大阳沟，如何让二江恢复昔日的风采？让成都恢复自己独特的美丽？成千上万个痛定思痛的成都人，都会有肯定的答复。他们不但在想，而且有些人都开始行动了！她把几页纸递给姨妈：你瞧，这是我们班的四年级同学给市委领导的一封信。今天约你来这儿，就是想问问你，这封信我怎么交上去？是托外公上传给市领导？还是让陈可他们在报上登出来？或者我们自己贴张邮票寄出去？陈可是章桥的男朋友，在《成都日报》当摄影记者。章思虹惊讶地接过这薄薄的几页纸，略带激动地看下去。章桥仍在她耳边娓娓而谈：这是我们班上的十名少先队员，在我的带领下，组成了“红领巾府南河考察队”，开展了“府南河小卫士”的活动。他们每个星期天都会骑着自行车，沿河考察污染的情况，写出了一篇篇调查报告和科技小论文。现在他们又商量好，要直接给市长写信。我这些学生真是了不起啊！ 章思虹仔细看着这封信，信里举出了小学生们实地考察的数据：最近几十年来，成都市人口锐增，市中心每平方公里达到五万人，甚至七、八万人，绿化面积日益被高楼大厦蚕食，仅在1985年，为了修大楼，锦江两岸就砍掉了几千棵树，以致近几年来，全市人平绿地仅1.8平方米，大大低于全国水平。市民的居住环境已被钢筋水泥所包围，而两河的排洪泄洪能力也极大减弱，航运功能则完全丧失！两岸不但很少看到绿色，棚户区的居民也是怨声载道……小朋友们在给“市长伯伯”的信中，严肃地指出：“河水污染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影响了人民健康”，并且发出“还我锦江清水”的呼吁，强烈要求市领导改造府南河，保护府南河，使这两条河消除污染，恢复昔日的美丽面貌……小朋友们写得好啊！章思虹把信还给侄女，感动地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应该思考一下，究竟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样的生存空间？章桥把信收起来，微笑着：你还没给出自己的建议呢！三管齐发！章思虹豪迈地一挥手：找我老爸你外公上传信，直接寄给市领导，也让报上登出来，让全体市民都看看，我们成都小学生是个什么素质！陈可倒是答应帮忙。章桥笑道：他跟我们不谋而合，也想自费考察府南河，拿出一个开发府南河的资源调查报告，说报里不同意，他就辞职。我也支持他。好啊！章思虹搂紧侄女：看来你给我找了一个好侄女婿！章桥也笑起来：对了，姨妈，我也想问问，你找到你的初恋情人了吗？章思虹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亭边，再次观察着江上的景色。她们所在的合江亭，是唐代贞元年间修建，距今已有1200多年了。从古到今，文人墨客常来此地吟诗作赋，北宋文豪吕大方在《合江亭》记中，曾这样描绘亭周的美景：“府而观水，沧波修阔，渺然数里之远……鸥鸟上下，鸣啾抑扬，商舟鱼艇，错落游衍。春朝秋夕，置酒亭上，亦一府之佳观也。”月落山河，尘封往事，亭边的桃花已经不约而同地绽放，她却不知何时便丢掉了那份赏花的心境，似乎只是在无端地蹉跎岁月，辜负年华。可是那个难以忘怀的身影，却仍旧在不断地纠缠着她，折磨着她…… 那是九年前，也即1981年的夏天，四川省发生了一场特大暴雨！成都市是这场被称为“81.7”洪水的重灾区。当时大雨倾盆，城区共有近200条街道被淹，过水面积达17.6%。锦江沿岸的棚户区，还有市内的低洼区，不少居民的房屋也被水淹，最大水深1.5米。郊区就更惨了，约有68个场镇、234个乡被淹！其中有的场镇被洪水围困，成为孤岛。全市直接经济损失达3亿元以上……在这场洪水中，成都市的安顺桥竟被洪水冲垮，当时随桥冲走的还有很多人，其中便有一个让章思虹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初恋情人顾伟川！安顺桥旧名长虹桥，位于城东门外大佛寺前，跨南河而建，始建年代无考。乾隆九年即1744年，成都发生一场特大洪水，将长虹桥冲垮，后重建。斗转星移，两百年后历史重演，1947年，成都又遭遇特大洪水，80多条街道被淹，市区尽成泽国，安顺桥又被冲垮！当时的《新新新闻》报道，安顺桥冲垮时，聚焦在桥上观看涨水的人群，立刻落入河中顺水而逝，四处一片呼救声，惨不忍睹！安顺桥头的锦春园药号及其开设的茶馆，也被一并冲光，只残留几座孤零零的桥墩，解放后才铺上木板，供人通行。时间倏忽，至七十年代末，市政府于原址重建新桥，为钢筋混凝土桁架拱桥，1978年才建成。不幸历史再度重演——这座新建成仅三年的安顺桥，竟又遭遇重创，再现垮塌之厄运！聚焦桥上观看涨水的人群，好似祸从天降！落水者53人，仅有一半生还，其余全都罹难！往事就像路边的风景，此时突然就跳出来，搅乱了章思虹的心境。那天大雨倾盆，洪水好比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几乎将这座历史名城彻底洗劫一空！早晨起来，雨就一直下个不停，整个市区就像天漏了一般，瓢泼大雨没完没了。临近中午，大雨随着狂风，仍是密一阵疏一阵地顽强下着，全然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章思虹在窗前观看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撑着雨伞出了门。昨天杜世雄打电话到家里来，约她去安顺桥边的四喜茶馆见面，说有重要话对她讲。章思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的求婚？但她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既然昨天答应了他，要去赴约，哪怕刀山火海也档不住她！她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地上满是积水，竟然排不出去，犹如一片水乡泽国。她只好把裤腿挽得高高，但一脚下去，鞋子里却灌满了水。她不知道为何还要去赶赴这场自己并不情愿的约会？也许是看到了杜世雄那双满含期望的眼睛？她家住在市委宿舍，因公车停运，冒雨走了很远的路，也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情景：那些低矮的房屋前总有人在忙碌，用脸盆接着漏下来的雨水。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一不小心就落水了，引起旁人起哄般的喧哗。放眼四处，市区成了茫茫泽国，走到锦江边上，只见满满一河流水奔腾而起，四溢的江水已经从河栏孔洞里冲到路上，街面的水也淹齐了行人的膝盖。远望江对岸，东门大桥附近还有一些吊脚楼，底下的支柱也被洪水冲得七倒八歪，真是危在旦夕！章思虹不禁为之担忧，也怀疑位于安顺桥对岸的四喜茶楼还在不在？她好不容易走到安顺桥边，只见这里更危险——桥洞已被洪水封了好几个！但有不少市民还是冒雨站在桥上，观看着这场特大洪水，时而发出阵阵鼓噪。那是江中漂来不少“浮财”，或是上游冲下来的房屋木架，在水中横冲直闯的原木条，还有飘浮在水面上的惊惶失措的小动物，全都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章思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喊道：危险！大家快走啊，离开桥上……话音未落，又一波汹涌的洪水已经咆哮着冲来！顷刻之间，安顺桥轰然倒塌！整个桥体连同桥上看热闹的民众，数十人一起坠入江中……当时岸边的市民呆楞了一下，立刻齐声叫道：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但这么汹涌澎湃的洪水冲来，谁敢跳下去救人？站在江边的章思虹也跌脚不止，却突然看见对岸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子，奋力跳进江水之中！那是谁？这么勇敢无畏！但他毕竟斗不过汹涌的洪水，也被一起冲走……章思虹惊叫起来，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身影很像顾伟川！在那一瞬间，章思虹竟也想跳入江中去救他，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她回头一看，却是杜世雄。原来他早就从另一座桥上绕到这边来了。快去救他！章思虹急忙叫道：那个人好像就是，就是顾伟川……可能是他，像这哥儿们，他总是想当英雄好汉嘛！杜世雄淡然说。大雨倾盆中，顾思虹哭倒在杜世雄怀里。如果是他，定然难以生还！事过之后报上公布说，这次安顺桥垮塌，死了不少人，也有生还者，但没显示名单。杜世雄却言之凿凿地说，顾伟川肯定死了！否则他们三人都在一个城市里，怎么总也碰不上？ 章思虹痛苦万分，心灰意冷中，决定嫁给了一直追求自己的杜世雄。现在回想起来，不管顾伟川是死是活，至少都是两人无缘。章思虹想到这里，心中不无烦闷。但这一切既然无法更改，她为何还要烦闷？无论多么灿烂或委琐的爱情，最后都会归结于亲情。到如今尘埃落定，她总是悬着的心也该放下了，毕竟这个结局并不坏，她可以接受……章思虹平静了心绪，就拿出好几套服装，慷慨地送给侄女。章桥在身上比划着一件新衣，想了想，又问姨妈多少钱？怎么如此大方？我不搞服装了。章思虹慨然说：这一行没意思，赚的钱都变成积压的服装了！城市建设就会出现一个高潮，有朋友建议我说，干脆改行搞房地产吧。她当时并没想到，这对不少成都市民来说，都是一个小小的福音。章桥却追问她：姨妈，那个初恋情人呢？你找到他了吗？没有，他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中了。章思虹淡淡地笑了笑，不无遗憾地说：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前几年才打听到，他还活着，但已经结婚，妻子姓陈……哎，会不会跟你的陈可是一家人？怎么会？章桥叫起来：如果那样，也太巧了吧？无巧不成书嘛！章思虹思考着说：谁知道在我们这座城市里，还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老爸就常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个美丽的城市…… 这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陈雨轩全家搭乘的直升飞机正在锦江上空盘旋。脚下的城市犹如一块放大的棋盘，但并不规整，却有着无数曲里拐弯的线条，那是城市的大街小巷。府河与南河穿城而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比两串美丽的翡翠项链，又宛如两条锦带一般，拥抱着这座丰姿绰约的城市。陈雨轩不禁感叹地说：每个人都深爱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我犹爱这两条河。多么希望它能保留昔日的美丽，可现在呢？真是不忍目睹啊！陈大妈没好气地说：那还来看什么？我就想不通，你竟花钱坐这个？儿子陈可兴致勃勃地拿着相机不断往下拍照，一边说：我觉得值，老爸在重要事情上从来都不吝惜，我正要考察府南河，这下帮了我不少忙。女儿陈雅秋却忧心忡忡：哎呀，这府河南河都好长好长，小可你要去沿河考察，得花多久时间啊？你们报社能同意吗，你自己能吃得消吗？陈可意气风发：报社不同意，我就辞职！这是我的心愿，一定要达到！可儿，那不行啊！陈大妈叫起来：你在报社干得好好的，这一辞职，往后生活怎么办？经济损失太大了！没关系。儿子头也不回地说：章桥支持我，她说，以后她养着我！陈大妈又感动了，指着儿子，对女儿说：你听听，章桥可比伟川强…… 丈夫没陪家人一起空中旅游，陈雅秋心里隐约不快。但她知道顾伟川太忙了！他在锦江区负责房管工作，每年春天都要去巡察民房，就怕雨季来了屋子漏水，或者地下水管道不通，街道被淹了，那都是影响民生的大事啊！妈，你错了！陈可笑道：姐夫也挺支持我，还给了我一笔经费呢！那就好。陈大妈双手合十直念佛：愿老天保佑你，平安归来吧。陈雨轩却不理会家人们的对话，仍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脚下，他手上拿着一张自己画就的图纸，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像，太像了！难得真是这样？从空中俯瞰，整座城市在阳光下一览无余，就像一座巨大的沙盘。但在陈雨轩眼里，它更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但是具体像什么呢？这正是成都文史馆的老馆员陈雨轩研究了大半辈子的问题。在妻子和儿女眼里，他这一点已经魔障了！包括花巨资来坐直升飞机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但是很显然，谁也不能阻挠他，陈雨轩的后半生还要一直研究下去，那真是不死不休！成都市的平面图到底像什么？这是一个奇特的具有历史性的问题。 1）又是两年过去，住在市委宿舍楼底层的章佩然，已满79岁了！今天是他生日，亲朋好友都会聚到他家里，一起来给他庆生。章佩然从不爱过生日，却拗不过老伴刘飞扬。都说男做单女做双，何况活到这个年龄也是不易，老人家顿生豪气，欣然答应，只是说不能大办，那就请请亲友吧！章佩然前几天才做了体检，医生说他身体还不错，只是有点心肌缺血。章佩然根本就不加理会。他脸色红润，能吃能喝，每晚散步时虽不能健步如飞，但也算龙镶虎步。并且眼不花，耳不聋。还可以提笔写文章，濡墨赞春秋。他确实想过，要写一部革命回忆录，用宏大叙事去描写那辉煌的历史篇章，把那段可歌可泣的岁月告诉给后人，让章家的子孙后代去传承这份红色遗产。1950年，成都解放后，章佩然很快就担任了成都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职务，然后就是成都市委副书记，成都政协副主席，直到75岁才真正退休。年华似水，光阴似箭，他那颗胸怀天下的心却并未歇下来。岁月变化，往事如歌，风云飞扬，恍若隔世。人生沉浮聚散离合他已然明了，但心中仍然激荡着年轻时代的那股热血。他失去了两个最令他悲痛的亲人，也赢得了一座城市的新生，而且很长时间以来，都管理着这座城市。有时在日间，有时在梦里，他总在回忆那个血与火的充满硝烟的战争年代。无论是在盘根错节的政治旋风中，或是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里，他总在回顾那些人世间最复杂、最细腻、最柔软的亲情和爱情，并且逐渐沉淀为自己个人的历史汗青，生死与共，家国一体。二十年前，母亲文诗洁去世，他很想去广东找到父亲章海涛的墓地，把他们合葬在一起，但却无法实现。还是尘归尘，土归土，让母亲长眠在本地了。那么也许不久，便轮到自己离开人世。这点章佩然很想得通。打天下，坐江山，激荡人生，于家于国于时代，他都是尽职尽责，应该不负此生了！ 但他生日这天，气候却很不好，从一大早就开始淅淅漓漓下起来的雨，竟然越下越大了。还不到七十的刘飞扬是个能干女子，她原是女中学生，解放后才参加工作，是成都市委的打字员。几年后提了干，又在一群女干部的热情鼓励和撮合下，嫁给了丧偶已久的章佩然，生下了章思虹。退休后她从不请保姆，独自把家里打点得干净整洁。现在她庆幸没听从女儿的话，去哪家餐厅里定一桌酒席，而是自己在家做一顿生日宴。今天请的人并不多，就是章家这一家人。诗诗、思虹两姐妹，还有章桥，四个女人都会抢着来做饭，厨房里还挤不下呢！章佩然也坚持不请任何同事或朋友。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牺牲的妹妹原有个男友李云鹏，解放后当了公安局副局长，几年后和方映雪结了婚。两家关系很好，来往密切。但是李云鹏退休后故土难舍，就带着一双儿女回了东北老家。因此今天来参加生日宴的男人，只有章家大女婿乔凡，二女婿杜世雄，还有他和章思虹的儿子，不到十岁的杜骏。那孩子老实本分不淘气，章佩然一直很喜欢他，只是杜骏成绩不太好，总让父母为此闹心，且常有分歧。当窗外黑云压城，天都快要垮下来的时候，乔凡先到家了，还带来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章佩然熟悉的水利老专家林先德，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高大魁梧、器宇轩昂，他却不认识。乔凡现任锦江区副区长，便介绍此人是锦江区房管局的副局长顾伟川。在市委担任办公室副主任的章诗诗，见丈夫冒雨前来很高兴，连忙给他们端来三杯热腾腾的好茶。她跟乔凡的夫妻关系很好，后者温和亲善、不乏幽默感，包括章诗诗坚持让女儿跟她姓章，乔凡也没反对，还戏称说：我们家就是姓章的说了算，谁让她们一家子都是老革命呢！ 来来来，请喝茶！章佩然热情招呼着：你们是不是有啥事来找我老头子？爸，我们上午刚开了一个城市发展研讨会。乔凡也热情地说：他们两位都参加了，一听我要来给老爷子贺寿，就非要跟着来了！老领导，我是想您了，专门来看您！林先德也热情地握着章佩然的手说：老领导退休前，就总在会上提起的那两条母亲河，现在怕要出大问题了！哦？章佩然不禁皱起眉头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乔凡忙说：爸，你知道的，成都市是因水而兴，因水而荣，府南河更是代表了我们的名城风貌。1982年，成都市第一次的城市总体规划中，就明确提到了要突出“二江抱城”的特色，因此对这二江也要重点保护和好好治理。是啊！林先德继续说：可是“8.17”那次洪水，三十个小时的大雨，就使成都市200条街道被淹，沿河更是汪洋一片！这是母亲河在向我们发出警告啊！乔凡跟着说：那次的经济损失也很惨重！随着改革高潮的到来，如何治理府南河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心腹大患，日益严峻地摆在我们面前……这个我知道。章佩然不禁激动地站起来，对面前的几位客人说：成都市府南河的治理，从八十代到九十年代，曾经历过我们三届政府的酝酿和考虑。 身处成都市的领导阶层，章佩然当然比这三位都知道更多的情况。当龙江路的小学生们用稚气的笔迹，写出了那封忧国忧民的信，便在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心中引发了极大的震憾与感动。市长和副市长都有亲笔批示，不但让有关部门传阅，还给小朋友们写了回信，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感激，而且保证说，将认真听取小学生的意见。接着一位名叫陈可的青年，又多次自费考察了府南河沿岸，而且提出了开发两河旅游资源的方案。章佩然后来才知道，这位青年正是他外孙女的男朋友，乔凡的准女婿。他们都想见见此人，对方却忙得不可开交，或者不愿上门？因为陈可又把府南河的污染问题写成一份措词尖锐的报告，通过他的新华社记者朋友发到《内参》上，这件事再次震动了四川省和成都市的领导！包括省委书记、市委书记都对中央郑重表态，说要尽快对两河进行必要的治理。但在城市财力不足又百废待兴的情况下，领导们在市委常委会上展开了一场重要的讨论：是先上二环路工程？还是先上府南河工程？争论是激烈的，思索是沉重的。不少人认为，后者的时机尚未成熟，条件还不具备。而另一些人面对那规模巨大、时间较长的困难处境，也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最后形成共识，先上二坏路工程。因此近两年来，本市仅只进行了两河的污水截流和污水处理…… 章佩然对客人们讲述了这些情况，又问一直没说话的顾伟川：哎，你这位房管局副局长，也谈谈你的看法吧？我们这些人里，你可是最年轻的！顾伟川的脸微微发红了，作为一个普通干部，陡然来到市领导的家里，他的心无法平静。但又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着，等待这个能跟上级领导见面、能够畅所欲言的机会。其实顾伟川早就听说过章佩然，对他并不陌生。面前这位长者气色很好，容光焕发，眼睛明亮，思维清晰。更重要的是，他的语音里有一股沸腾似火的激情，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凿磨的痕迹……作为房管局副局长的顾伟川，心里总有一种渴望，渴望能亲眼看到著名诗人杜甫描述过的康宁安乐的景象：“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所以他此时外表平静，内心却不淡定，也在酝酿着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想谈谈，昨天我跟林老师去考察都江堰的情况。他缓缓地说。哦？很好啊！章佩然又坐下来，摆出倾心听取的姿态：快讲讲吧……距成都50公里的都江堰是伟大的世界奇迹。约在公元前256年的秦昭王时代，蜀郡守李冰父子率领长期和洪水作斗争的成都先民，修建了这个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功”的水利工程，使水患频繁的成都平原成为“天府之国”。这个水利工程已经使用了2300年，灌溉面积约有1000余万亩，放眼全球，当之无愧！与此同时，成都先民又让郫江（府河）与流江（南河）“双过郡下”，穿二江于成都之中，形成了“二江抱城”的独特格局，不仅灌溉了成都的农田，还有水上交通之利，也为中华民族滋养出了一个可靠的大后方，使成都这个西南重镇沃野平畴，河湖错列，树木葱茏，繁花似锦，成为华丽尊崇的喧然名城。 而在昨天，顾伟川跟随水利专家林先德去考察这个著名的水利工程，来到汹涌澎湃的宝瓶口，注视着那股喷涌而出的江流，却免不了一番追悔和叹息。林先德指着宝瓶口说：瞧，李冰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在治水中竟然运用了自动控制和系统工程的原理，因势利导，变水患为水利。可是今天，成都却到了因水而困的地步。我们李冰的后代，再也找不到先人那种智慧和勇气了！顾伟川也感叹地说：林老师也是忧国忧民，你这个考察计划挺周密啊！是啊！林先德又指点着说：从去年的数据来看，都江堰的水量已经比30年代减少了30%，再加上污染严重，两岸植被流失，生态环境恶化，流沙俱下，河床升高，这条大江昔日的风采，也快不复存在了！真是值得我们深思……顾伟川当时慷慨激昂地说：我们一定要让二江恢复昔日的风采，让成都恢复自己独特的美丽。我们李冰的后代，应该有这样的信心和决心！你们说得好啊！ 章佩然听了顾伟川的讲述，不禁拍案而起，也热情洋溢地说：水患祸国，水利兴邦，这正是大禹治水留给后人的启示。乔凡也激动地说：我相信李冰的人格精神，也会感召着他的子孙，让我们振臂奋起，再来展开新的冲刺，那就是治理好府河南河，还它一河清流！对啊！林先德也兴奋地说：世界上的大多数城市，都是建筑在大江大河或大海之滨，在水利工程中求得发展。章老，我们今天来看您，也想通过您这个老领导，再向市委市政府反映一下，这个府南河工程的治理，应该上马了！章佩然还没言语，顾伟川却站起来，走到窗前观察外面的雨势。雨已经越下越大，狂风随之而来，闪电也挟着雷鸣袭来，在窗外肆虐着，似乎在向人类挑战。大自然的威力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好像整个苍穹都在为之颤抖……现在情况不好，只怕这场雨又是多年难遇！顾伟川回头急促地说：府南河本有泄洪功能，但本市连降暴雨时，二江河水就会猛涨，往往无力容纳，形成灾害！我们锦江沿岸的民房和棚户区，肯定会出问题，对不起，我先告辞……不等几位主宾发话，他已跑到门边，撑起自己带来的伞，冲进雨地里。他是个好干部。乔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此顾不上礼貌……我倒挺欣赏他。章佩然忙说：我们就需要这样爱国爱民的好干部！林先德也想告辞，章佩然却强留他，说雨太大，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吧。刘飞扬也走来说：菜都好了，也快凉了，就等章桥和思虹两口子…… 正巧这时，章思虹开门回来，她虽然打着伞，却浑身都淋湿了。哎呀你这孩子！刘飞扬慌忙去拿干毛巾，让她擦擦头发，说别感冒了。章思虹也急促地说：爸，世雄的材料厂，刚才又被水淹了！糟糕！乔凡跺脚说：我知道这个材料厂就建在府河边，年年都会被水淹！林先德也叹道：母亲河愤怒了，成都又要颤抖了！章佩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便悄悄按摩着头部。章思虹也是心烦意乱，因为刚才，她又跟杜世雄大吵了一架。两人结婚后，并未如愿过着安宁的小日子，而是常有矛盾冲突。除了性格不合，两人也分别有些小毛病。章思虹是难以忘怀自己的初恋，未免事事处处拿丈夫跟情人相比较，便看出很多不足。杜世雄敏感地发现了这点，在大男人的自尊背后也隐藏着自卑。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背景，也没上过大学，从一个学徒工苦干到今天，才有个较高的地位，却跟家世显赫的革命家族门不当户不对。他处心积虑地娶到了章思虹，又难免跟一个可能都不在世的人争风吃醋，天长日久，岂能忍受？心境起伏不安，就缺乏豪气干云的男儿志，成为小肚鸡肠的寻常匹夫，也更难让章思虹瞧得上他。哪怕这个婚姻带来了天旋地转的改变，夫妻俩却渐渐同床异梦，甚至于在双方沉闷的心里，都渴望爆发一场战争才能释怀。这也是命运给他们的惩罚，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人们的生活都蒸蒸日上，他们却没有一丝快感。尤其在章思虹的心里，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在危难时刻，奋不顾身跳入江中的白色身影。那一幕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是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此生都铭记在心，且时常感触万千…… 自从她借资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夫妻俩的矛盾就更深了。因为杜世雄也是一家企业的领导，两人都很忙碌，谁也顾不上家。儿子杜骏在读小学四年级，成绩却不理想。幸亏他的班主任正是章桥，对这个小表弟多有照顾。不料这又触犯了杜世雄的自尊心，他时常反对章家对儿子的照料，甚至反感儿子回他外婆家。章佩然和刘飞扬都是聪明人，尽管再想外孙，也很少接他回家。但章思虹对此却很不满，也反感丈夫的前恭后倨。她当了“彩虹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后，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精力也不够用。家庭气氛偶尔温馨时，杜世雄也说过，她应该给自己找个助理或者秘书，否则她总是会犯一些小错误，而这些小错误，有时却会酿成大事故，让夫妻俩又起摩擦，很伤感情！比如今早，她离家时就跟母亲说好，把父亲的生日宴订在芙蓉餐厅。那是个高级餐厅，章思虹想好好庆贺父亲的生日。母亲却不同意，坚持要自己在家做饭。章思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上班后就打电话订了餐厅，并通知杜世雄。这段时间他们又在闹别扭，按章思虹的话来说，是“革命处于低潮”。杜世雄甚至借口工作忙，就住在厂里，几天不回家。后来刘飞扬怕女儿搞错，又让诗诗给她打电话，叮嘱她和杜世雄回家吃饭，章思虹却忘了告诉杜世雄。中午下班后才想起，再打电话过去，厂里说他已经走了。章思虹慌了，连忙开车去找他。成都的街道近年来也赶不上时代节奏，私家车渐渐增多后就显得拥挤。因为下着大雨，马路上更是车流缓慢，似乎大车小车都压在了一处。雨刷子不停地来回摆动，挡风玻璃还是雾蒙蒙的，只能看见旁边的行人和骑自行下班的人，都在拼命往前赶。章思虹心里着急，看看手表，又按按喇叭，却无济于事。她冒着狂风暴雨，好不容易把车开到芙蓉餐厅门前，停下车就往里跑，深怕去晚了杜世雄不高兴。不料丈夫就站在台阶上，见她跑来，便发了火！ 你什么意思？他吼道：这里没有你们章家人，哪有什么生日宴？哎呀对不起！她忙说：是我搞错地方了。我妈说，就在家里吃……吃什么呀？我才不去呢！杜世雄说完，抛下她就想冲到雨地里。不许走！章思虹连忙拉住他，也吼道：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家里，吃这顿生日宴！我爸我妈都等着你呢！哪怕是你做做样子，也得跟我回去……杜世雄楞了楞，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传来几声炸雷，扭曲着的闪电也撕开了黑沉沉的天幕，那雨又瓢泼似地下起来，杜世雄脸上增添了几分愁容。哎呀，我可没功夫跟你吵架了！他喊道：你看这鬼天气，雨下得那么大，我们厂里准是又被水淹了，我得赶快回去。你让我走，我必须回去……他又想冲到雨地里，章思虹知道这个材料厂正是丈夫的江山，也为他这份尽职尽责所感动。想了想，就叫道：好吧，我开车送你去。尽管她如此好心，杜世雄却不领这份情，坐到车里后，一个劲儿地让她开快点，还埋怨她把生日宴订到这个高级餐厅，就是想显摆自己有钱……章思虹也终于冲他发火了，吼道：好了！你说够了没有？你没看这天啊？雨下得这么大，严重堵车，我怎么开得快？你呀，别总拿钱来说事，你不就是怕我有钱了，人家说你吃软饭吗？我爸过生日，去一家餐厅吃个饭算什么啊？杜世雄见她也沉着脸，只好嘟囔着：你总去那些高级餐厅，让我怎么想？还想什么？章思虹冷笑道：不就是怕人家说你，沾了老婆的光吗？杜世雄一气之下，又嚷嚷着最近常说的话：那好，我们离婚吧？离就离！章思虹也赌气说：到时候签字，你可别耍赖！杜世雄这下没话说了。确实有那么几次，章思虹在家里都把离婚协议书写好了，放在桌上让他签字，他却借口厂里有工作，忙不迭地跑开了。 说话间，章思虹把车开到了西南金属材料厂。杜世雄正是该厂的厂长，为了给他留面子，她就不再言语，默默看着杜世雄跑进雨地里，指挥工人抢险。这个厂的名头挺大，却是个中小型企业，厂里只有几百名工人。生产的金属材料销路还不错，利润也可观。但厂子处于府南河岸边，发展地块有限，整个厂子都显得破落而陈旧。跨进长满铁锈的大门，只有一小块空地，但因地势低洼，长年都很潮湿，遇雨则成了一片汪洋。右手有一栋小小的楼房，墙面上的油漆已经脱落，看不出原来的色彩，还留有被洪水浸泡时的印迹。楼梯的阶沿边上也长着一些青苔。一楼全是仓库，二楼是办公用房，屋子里都挤挤歪歪，摆满了桌椅，也挤满了人。幸好二楼面向厂房有个通廊，还能让人在这里喘口气。空地后面的厂房，地势就更低了，只要雨水一来，就会顺水流向车间，所以门口总是堆积着一些防洪沙袋，随时准备抗洪。章思虹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很惊讶，丈夫居然在这样的生产环境下还乐此不疲！看来这方面，杜世雄是个主意坚定的人，他坚持在这里干下去，也算给自己的生命增添了一点亮色。 在今天的大雨中，杜世雄最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又发生了！此时车间里已经到处汪着水，很多机器也浸泡在水里，一群工人却在旁边无所适从。杜世雄立刻跑进去发号施令，对他们大喊：大刘，你带几个人，赶快去二工段，用天车把电器设备都吊起来，不能让水淹了……小王，你也快去，再叫人搬些沙袋来，堵住车间门口，其余人跟我来，赶快想办法往外排水！一个中年男子慢吞吞地走到杜世雄身边，略带嘲笑地说：杜厂长，你忙这些有啥用？咱们厂每次下雨都会淹，还是想办法搬个地方吧？杜世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冲他吼道：赖荣生，我正要找你！我早就布置过，让你们基建科在这个雨季里，把这些低洼处填平，你怎么没干？让我怎么干啊？赖荣生把手一摊：你看这鬼地方，到处都是低洼地，我拿什么来填？来垫？何必做无用功？再说，厂里也没那么多钱啊？好了好了！杜世雄又吼道：那你就把全厂的工人都给我叫来！大家一起干，决不能让我们车间被水淹掉！还有仓库里的成品，也得赶快挪个地方！赖荣生答应着走开，一边嘴里嘟囔着：好吧，你就是个拼命三郎……章思虹撑着一把雨伞，站在车间门口，无言地看着这一切，眼里流露出几分感动，几分赞许，还有一抹柔情。男人战天斗地时，总有一种昂扬的姿态，让人心有折服，亦会生出几分感慨，谁知丈夫的奋斗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疲倦？而身为女人的表现是否有几分任性？章思虹仰起头来，眼睛望向厂房外的天空，在大雨瓢泼中也有几分迷乱，几分迷茫。她既感触自己的婚姻不圆满，又感触如今的幸运。虽然逝去的爱情那么美好，但她并没有所遇非人。杜世雄不算英雄，但也是条汉子！他本平凡，自己也平凡，那她就该对命运心存感激。以后只能把顾伟川当作天涯知音，在心底里与他倾诉衷肠，而跟杜世雄好好过日子。她没再惊动丈夫，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忙不完，就不再催促他回家去吃那顿生日宴，而是独自开车走了。回到家过了一阵，才听姐姐诗诗说，刚才家里来了一位姓顾的房管局副局长，她却不知道，此人正是自己的初恋情人顾伟川。任何错过都是遗憾的，如果是曾经美好的错过，那就更是天大的遗憾了！ 顾伟川也在自己的辖区里忙碌着。他这个房管局副局长，每逢雨天也成了救火队长，要带人四处寻查民房和棚户区的情况，预防可能发生的危机。由于市区人口的急剧膨胀，到九十年代，成都的常住人口已经增加到300多万！府南河边也演变为居民最密集的地区。据调查，整个城区约有低洼“老破小”的危房200万平米，60%以上集中在府南河沿岸。这里绝大部分都是陈旧的木结构房屋，乱搭乱建的现象也十分严重，给城市抹上了一片贫穷、破败、肮脏的色彩。时至今日，仍有约3万户居民、十来万人挤住在狭窄的河堤边，每逢雨季，这些危房便大雨大漏，小雨小漏，洪水也时而漫进屋内，让居民苦不堪言！顾伟川也常去调查情况，发现这些沿河居民多是困难户，他们大都来自贫穷的街道工业或集体企业，甚至根本没有固定工作，靠拾破烂、捡垃圾、蹬偏三轮糊口度日。因此他们自己无力解决住房问题，单位也没有财力进行帮助。他们有的人三代挤在一间破屋里，有的几家共用一间房，真是贫困到了极点……今天雨下得这么大，顾伟川首先想到椒子街的王婆婆。那个寡居老人年过古稀，却住在一间偏偏倒倒的破屋里，地势又低，他深怕这狂风暴雨袭来，那间危房就会垮了！于是他回到局里，立刻召集了几个年轻干部，带着他们赶过去。 提起王婆婆，顾伟川总会感到很亲切，他从小就会念一首成都民谣：“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幺姑说闲话。”顾伟川小时候在村里，邻居中便有个王婆婆，也是孤寡老人，却聪慧练达，精明能干。她有时去城里给别人当保姆，回家就会煮一锅白米饭，再炒点炮菜坛里的萝卜樱子，和着米饭拌来吃。见小伟川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也会喂他几口，让他觉得那炒泡菜拌饭好香好香！还有两次，她竟然带小伟川去附近的乡镇里，守在陈旧的川剧团门口，就等着散场前的那几分钟，剧团的门打开了，一老一少便溜进去看个结尾。但这也让小伟川长了见识，至今他还能记得这两次看川戏的结尾：一次是两个身穿艳丽戏服的姑娘，面对着一个跪下的男人，想来应该是《白蛇传》吧？还有一次是一个老者提着刀，和一个女子威风凛凛地亮相，可能是《打渔杀家》？这些童年趣事给顾伟川那贫穷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一丝亮色，让他至今想起来都很温馨。更重要的是，这些微末细节也增添了顾伟川和贫民百姓的血肉情，鱼水情，使他日后长成了一颗大树，并且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了群众之中。后来王婆婆病死了，是顾伟川的父亲——当时的老村长给她送了终。再后来顾伟川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房管局锦江区工作，又结识了府南河边的王婆婆。至今他已经想不起，有多少次这样的风雨中，他去给王婆婆家巡查，见她家淹了水，就带着人帮她用各种工具往外舀那涌进来的水，但那水又不断地涌进来，破烂的天花板上也不断漏下水来……别忙活了！你歇歇吧！王婆婆每次都感动地劝他说：你们再舀水也没用。这房子太破太旧，地势又低，要不是你们年年来维修，这房子早就倒了！ 这次他们赶过去，发现情况更糟糕！那是个违规搭建的偏房，屋顶是一些石头压着的茅草，四壁是没有水泥和砖头的土灰墙。现在狂风暴雨猛烈地冲刷着摇摇欲坠的那堵墙，王婆婆打着一把破油伞，浑身透湿，满脸绝望地站在雨地里。见顾伟川等人赶来，她就流泪说：顾局长，你们可来了！这房子就要倒了！顾伟川看看歪歪斜斜正要跨塌下来的土墙，大喊：快！你们快把王婆婆带走！再拿几根木头来，撑住这道墙壁，别让它垮掉……但是哪里来得及？顾伟川不及细想便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拼命抵住摇晃的墙壁。旁人都惊呼着，他却咬牙坚持，汗水和着雨水从他脸上淌下来……突然一阵强劲的狂风刮来，土墙坚持不住，终于垮塌，把顾伟川压在土灰下！正巧一个女子打着伞走来，见此情形不禁丢了雨伞，喊道：伟川！旁边的人都认识她，忙说：嫂子，顾局长压在墙下了，快把他刨出来！这女子正是顾伟川的妻子陈雅秋，她又俯身喊道：伟川，你怎么样了？顾伟川被压在土灰下面，满头满脸都是泥水。他见妻子惊惶失措，便强笑着说：没事，就是腰被压住了……幸亏没有什么砖石，都是些灰土！那也不行啊！压着会受伤的！陈雅秋不禁哭起来，奋力用手扒着那些土灰碎石。其他人也涌上来帮忙，很快就七手八脚地把顾伟川拉了出来……他站直身子，用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泥水，苦笑着：还好，有惊无险！顾局长，你这都是为了我啊！王婆婆在一旁哭起来。顾伟川安慰地朝她点点头，又对一个姑娘说：小李，你快带王婆婆回局里，给她找个住的地方，这几天都让她住在那儿，等我们把这房子修好再说。姑娘答应了，扶着王婆婆离开，后者却喃喃着：屋里还有我的东西……你快走吧，王婆婆。一个小伙子说：东西我们替你去收拾。这边陈雅秋流着泪问丈夫：伟川，你有没有受伤？我们去医院吧？她就是医生，所在的医院也离此不远。顾伟川却用手支住自己的腰，摇头说：我没受伤，腰上被砸了一下，也不严重，不要紧……雅秋，你怎么来了？我爸妈想让你去我家看看。陈雅秋含泪说：他们的房子也漏得不行！ 离此不远的陈雨轩家，住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因是板壁平房，情况比王婆婆要好些。但也是破破烂烂，到处都有裂缝，每逢下雨就漏。这时天花板上嘀嘀嗒嗒，不断往下渗水，快要湿透的木地板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接水的工具，除了脸盆洗脚盆，还有坛坛罐罐，几乎让人挪不开身，移不动脚……陈大妈正忙着把一个淋湿的观世音像，移到板壁角落不漏雨的地方，一边擦拭着，一边唠叨着：这房子还怎么住人哦？怪不得人家章桥姑娘，迟迟不肯嫁过来！观世音菩萨保佑，哪天住进了不漏雨的房子，我给你烧高香！陈雨轩却手捧一卷图纸，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气恼地喝道：你烧高香有啥用？女婿就管着那么多房子，他有没有照顾过咱！陈大妈瞪着他说：咱女婿是好孩子，必有他的难处……哎，你就知道管你那些破地图，什么好东西？跟宝贝似的，有用吗？能吃还是能喝？陈雨轩也瞪着她，抢白道：你懂什么？我这些地图可千万别打湿了……顾伟川满身泥水，精疲力尽地走进来，又强笑道：爸，妈，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陈雅秋也随后跟进来，忙说：爸，妈，伟川也不容易，他刚才……顾伟川连忙抢过话头：是我们工作得不好，让群众受委曲了。以后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府南河沿岸的居民住房问题。党和政府不会不管……对对对。陈大妈忙说：伟川，我们相信你，以后一定能住上好房子！陈雨轩却打断她，冷淡地说：院子里也积水了，赶紧想办法吧！陈家正忙着往外泼水，不小心溅到一个人身上，又惹了一场祸事。 离陈家不远有个年纪不大的泼皮，外号叫“牛黄丸”。当地话是说此人犟、牛、横蛮不讲理。他正是西南金属材料厂的工人，但因厂里无法解决他的住房问题，他只好孤身一人住在府南河边一个废旧的防空洞里。顾伟川去看过那地方，潮湿、阴暗，地面都淌着水，长长的通道走进去，最里面的情况才稍好些。牛黄丸就在那里支了一张床，摆着两把破椅子，安了一个灶，算是勉强住下。顾伟川看了也很心酸，但当时公房很有限，且都住满了人家，他也无力解决牛黄丸的住处。想来这种地方遇雨更令人苦恼，如果洪水倒灌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今天牛黄丸就遇到这种情况，他没有跟着厂里的工人抢险，而是慌忙跑回家，发现洞里已经淌满了水。他气恼地抱着被子跑出来，冲天吼道：老天爷！你偏偏跟我过不去？你这是不给我活路了？好！那旁人也别想活了！恰在此时，他瞥见顾伟川和陈雅秋夫妇进了陈家，脑子一热，就扔了被子，跟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院子里，怒火万丈地冲顾伟川吼道：顾局长！你还好意思来这儿？我都没地方住了，你这个房管局长管不管啊？顾伟川回头看见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我们会管的，再等等……还等什么？牛黄丸更加气愤，又指着他骂道：平时你们就知道修修补补，有屁用？你这个局长倒是住进高楼大厦了！还管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陈大妈是居民主任，平时就爱呵责这个人，也吼道：牛黄丸，别不讲理！政府会管，只是顾不上。谁家都这样，下雨就遭殃，你吵吵嚷嚷嚷有啥用？是啊！我说啥都不管用！牛黄丸又指着她说：谁不知道他是你们的好女婿，所以下雨了，就先来你家！告诉你，反正我也活不下去，跟你们拼了！陈雨轩连忙制止他：哎，这女婿也没管过我们，平时三过家门而不入。顾伟川也喝斥他：牛黄丸，你胡说什么？凡是困难户，我们都会去排查……牛黄丸却一溜眼就看到廊下的锅灶，连忙跑过去，操起灶上的一把菜刀就喊道：啥也别说了！我今天跟你们拼了！如果去坐牢，我倒有住的地方了！陈雅秋见他挥舞着菜刀冲向丈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在顾伟川面前。顾伟川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她背上已经让菜刀砍了一下，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牛黄丸丢了菜刀，又仰天喊道：老天爷！我他妈过得是啥日子啊！陈家人全都顾不上他，一起喊道：雅秋！你怎么了？快，送医院…… 这边闹得天翻地覆，章家同时也出了一件大事。那是章桥冒雨带着杜骏回来，两人也都淋成了落汤鸡！一进门，杜骏就对外公嚷道：外公，外面死人了！死了好几个，姨妈都知道……乔凡和正说话的林先德都猛地站起来，一起问：怎么回事？章桥只好抹了一把淋湿的头发，缓缓道来：是我们在路上听说，有人在街面淌水时，掉进了井盖翻开的阴沟里，被洪水冲走了……还有电线杆子被吹倒，电线落进水里，有人淌水过去，触电而亡，听说死了好几个！乔凡忙去打开收音机：我们听听广播里，是怎么讲的？章佩然这时才猛地站起来，往窗外看去。白茫茫的雨线就像一把把寒风凛冽的钢刀，直刺他的脑门！他头部一阵剧痛，痛得似乎就要裂开来！他却挣扎着，几乎是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声：不治理好府南河，我死不瞑目！众人都惊住了，齐齐看向他时，只见他像一棵砍倒的青松那样倒下去……（本文仅为宣发片段。此后将在莫然的公众号“天华时代文学”连载，请关注。） 成都故事，百年经典，往日辉煌。综合治理府南河，十万居民大迁徙。荣获最佳人居奖，城市建设谱新诗。 长篇小说《花重锦官城》主题阐述 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写中国人用血肉之躯构成的故事，写个体生命与世代大潮的碰撞，写大时代中普通人的个体变迁。近年来，很多城市都在组织作者写本城故事，圴以宣传一个城市的文化历史为主题。成都是一座两千五百多年未曾改名的西南大城市，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各民族各地区厚重而广博的文化，都在这里汇聚碰撞及融合，孕育出独具特色的巴蜀文明。无数文人墨客执笔传颂，书写出锦官城的地杰人灵和万紫千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进入新时代，传统文化魅力无限，影响深远，前来成都感受人生百态风流繁华的旅游者，络绎不绝不计其数，继续彰显着天府文明。努力建设世界文化名城，也是新时代成都文化事业的新目标。大力发展巴蜀文化，收集历史碎片，讲述市井故事，梳理蜀韵汉风，传承民风民俗，记载非遗文化包括趣闻逸事，并且用文字将昔日记忆重现于世人眼前，延续天府文化的根脉，正是当今作家的职责。成都这座历史名城在几千年的岁月长河里，有着浩如星海的文化名人和杰出精英，及他们创造的时代大势与恢宏传统。以此为索引便可挖掘出很多故事，不但属于成都，也属于世界。因为文化和历史总是相互交融交织共生，古往今来，杰出的巴蜀儿女灿若星河，他们以生动的人生事迹和独特的人格魅力，演绎着一段段风云历史。这是一笔值得深挖的财富，格外珍稀与宝贵，成都作家都该饱含深情地欣赏它，用精彩的文字去描述它。为此，莫然经过多年构思，决定采用成都这一百年来发生的三个重大事件：保路运动、成都解放、城市建设，用长篇小说的形式，来创作“成都百年往事”三部曲。即分别选取1911年的四川保路事件（书名为《好雨知时节》），1949年的成都解放（书名为《晓看红湿处》），和1994年到2010年的成都府南河工程建设第一期及棚户区改造（书名为《花重锦官城》，该工程于2014年才全部完成，并获得联合国颁发的“最佳人居奖”），以一户人家的三代血脉为传承，来讲述这座城市流芳百年的经典故事。 其中第一部《好雨知时节》，通过发生在1911年春夏的“四川保路事件”，和随即发生的“成都血案”、 “同志军围攻成都”、“成都兵变”、“成都宣布独立”直到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被推翻，孙中山在南京就任大总统，展现成都这个时期的重大事件及相关民情。描写年轻的同盟会员章海涛和文诗洁的成长过程，以及革命者与统治者之间的爱恨情仇。一群年轻的知识份子从混沌走向觉醒，他们经历了成都这场血与火的洗礼，志同道合，互相鼓舞和支持，一起奔赴光明！第二部《晓看红湿处》，以1949年和平解放成都的真实事件为背景，以成都地下党为了本市民众的生命财产和安全，而对敌开展策反工作为故事主线，续写章海涛和文诗洁的一对儿女章佩然和章雨虹，作为成都地下党“临时工作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为迎接解放所作的杰出贡献和牺牲。他们团结民盟、民革等革命组织，先后策反了几十家国民党军队和单位起义。本书还别开生面地展现了时代交替时期西南地区的典型环境，浓墨重彩地描述了地下党员的大无畏精神和革命志士的壮烈牺牲。第三部《花重锦官城》，以1990年到2010年的“府南河工程建设”为背景，续写了章佩然的小女儿章思雨，作为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与其老同学、府南河工程指挥部锦江段副指挥长顾伟川，及顾伟川的父亲、东华村老支书顾松槐，在城市建设和棚户区改造中所作出的努力和奉献。这一工程在缺少资金的情况下，由市政府动员了全市人民及各单位，组成百万大军一起投入，仅用五年时间便顺利完成，给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榜样。，塑造了新时期成都民众的精神面貌、光辉形象和英雄图谱。 成都原本拥有二江抱城、繁花似锦的美丽环境，但因城市人口锐增，绿地面积缩小，环绕城市的府河与南河曾经生态环境恶劣，几乎变成臭水沟，两岸居住的棚户区也成了危房需拆迁。为此成都的“九五”发展计划和21世纪的长远规划提出要重建生态城市，而府南河整治正是改善成都环境的重大工程。市政府沿河划出了数十公顷的绿地面积，要建成开放性园林。这一工程在缺少资金的情况下，动员全市人民、包括沿河工厂、房地产商和郊区农民及百万建设大军一起投入，仅用五年时间便顺利完成。沿河新建河堤十八公里，新建跨河桥梁十七座，码头十二个，扩展和疏通了河流，提高了排洪泻洪能力，重新铺设了绪多地下管线，荣获联合国颁发的“人居奖”。本书是在这个真实事件的基础上，采集真人真事来进行人物架构和编织故事桥段，拟为震惊世界的成都府南河工程整治纪录下辉煌的篇章。但本书并非报告文学，其着眼点也不是这一浩大工程的繁重铺陈，而是在这一大背景下关注人物的命运，人物的情感经历和精神历程，浓墨重彩地表现众多人物，其中有运筹帷幄的工程决策者，默默无闻日夜奋战的民工，众多心思各具的拆迁户，以及奉献出家园的郊区农民。作者独具匠心地通过这些市民群像，塑造出新时代的英雄图谱，深刻展示成都市民的精神面貌——是这一伟大工程让他们找回了光荣与梦想，造就了新一代的李冰子孙，让古诗词中“四十里如锦绣”，“花重锦官城”的美景，重又呈现在当今世人面前。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历史文化的升温，成都的旅游潮也达到一个高峰。正因为有着持续的文化生长力，让成都的慢生活在具有时代气息的同时，也保留着几分温润，旅游者和迁居者都日渐增多。他们更注重了解成都多元、丰富的历史文化，包括本土文化的风格特征以及文化内涵。这也给艺术圈注入了新的活力，如何以不同的文化方式去吸引不同的目标群体，在拉近世界距离的同时，也让人体验到不一样的成都文化，既是当地政府的职责，也是成都艺术家的使命。推动成都文化的持续发展和繁荣，使巴蜀文化获得其应有的社会地位，无疑是这个城市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和最值得付出的工作。但愿作者不辱使命！ 番外：山川的脉搏，被江河听见。江河的律动，被土地听见。土地的呼吸，被种子听见。种子的生长，被生灵听见。生灵的心跳，被万物听见。万物万灵，皆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他们的生命之溪，又在山川河流里流淌。章家的故事，成都的故事，还在往下继续…… <ol><li class="ql-indent-1">莫然简介:</li><li class="ql-indent-1">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从事文学创作35年。</li><li class="ql-indent-1">作品介绍：出版和创作长篇小说20余部（种）：《男人四十》《商海沉浮》《潇洒走南方》《大饭店风云》《爱在日本》《艳影》《夏娃行动》《盛世红妆》《守着承诺》《经典爱情》《当代风流》《女人潇洒》《倾城之恋》《市委大院》《聚变》《策反1949》《流金时代》《月渡迷魂》《大飞机风云》《中国金融家》《大唐秋妃传》。非虚构文学3部：长篇纪实《蓦然回首》上下两集、自传体小说《青年时代》。已播出的长篇电视连续剧9部：《走出雨季》《府南河的故事》《倾城之恋》《西部的天空》《经典爱情》《红粉诱惑》《伏案在逃》《康熙秘史》（与人合作）《红槐花》（与人合作）。大型话剧2部：《谍战川西》《聚变》。另有院线电影一部《追光》（与人合作，获“澳门电影节最佳编剧奖”。）</li><li class="ql-indent-1">文学作品曾获“北京出版社作品一等奖”、“十月文学奖”、“四川省首届诺迪康杯文学奖”、“成都市首届金芙蓉文学奖”。</li></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