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个孩子</p><p class="ql-block">千山</p><p class="ql-block"> 三个孩子，不提姓名，暂且把他们叫做甲、乙、丙吧。他们是一个班的同学，读初二，正是惹人爱也惹人头疼的年龄。而他们情况更为特殊。</p> <p class="ql-block">甲是男生。说不清楚话，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尤其是一颗头，晃来晃去。据说是小时候一场高烧造成的。上课时，他很认真而忙碌，在本子上画叫不出名字的笔画，横不像横，竖不像竖。他自己的名字，勉强能把笔画凑合在一起。偏生他名字中有个字，有二十四画。不知道他名字的人，看了不一定能猜出他的名字来。看到其他同学背课文，他也想背，可是又认不了几个字。我指着课文，一字一字教他，一句一句教他。他往往学了后面又忘了前面。只好又回头教。如此反复。又发动周围同学帮他。过一段时间，他举手要背课文，是一首古诗，虽然口齿不清，但他背出来了。他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他自己也很高兴。又开始学背下一首。以后竟陆陆续续背了七八首。在学背“千声万声呼唤你”这一句时，他读出来的是四川方言，就是读不出普通话音调。我忍不住笑了，他也笑了。他把《回延安》第一节背住了。我常以他来教导班里其他健康孩子，有效，但不大。他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也常到篮球场打球，一个人打，没人陪他玩。看他摇摆着身子拍球投篮，我心里生起一股怜悯和感叹。</p> <p class="ql-block">乙是个女生。不知她患的什么病。脸色黄黑。她的眼睛很黑，又亮，里面有光。单看这双眼晴，你绝难想到她是一个智力发育不健康的孩子。她能认得一定数量的字，名字也能清楚准确地写出来。她也喜欢背诗，绝句，律诗，都能背，再长点的内容，就背不了了。她不找组长背，喜欢找我背。有一天下课，在楼道间，有人在背后拍我。我回头，看见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在面前。“魏老师”，她叫一声，看着我，不说话。我低头才看见，她掌心躺着一颗糖，伸在我面前。我问她：“你要送我？”她抿嘴开心地笑了，使劲点头。我谢谢她，接了过来。我把这颗糖转送了别的小孩。过些日子，她又追到楼道间，掌心里又是一颗糖。我谢谢她，告诉她我血糖高，不能吃糖，让她自己吃。又过些日子，她又追上我，这回手心里，躺着一颗草莓，心型，红而艳。她说：“这个我知道，魏老师喜欢。”我赶紧谢她，接过手来。有一天下课，我在讲台上整理东西，她走上来，这回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核桃。我接过来，感受到核桃是温热的。她大概一节课都握在手里，一直想着早点送给我吧。</p> <p class="ql-block">丙也是个女生，高高挑挑，白净秀气，名字也富有诗意。她患有癫痫，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写。她和乙邻坐。我试着让她也背一背简单点的古诗，她摇头，也不说话。乙说：“她背不到。”那一天上完课，她也走上讲台，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她给我的时候，手一直在抖。</p> <p class="ql-block">在校园里，课余时间，看见我在操场闲步，乙就拉着丙来和我聊天。最初丙不怎么开口，多几次，便抢着说话了。丙说话也有点模糊不清。看得出来，她们俩喜欢和我说话。我想她们或许是有些孤单寂寞的吧，日常中有多少人愿意和她们说话聊天呢？她们说的话，基本上是点的形状，一句话就是一个点，一点一点地跳，上一句一个点，下一句就跳到另一个点。“我天天吃药”“我最害怕数学”“我哥哥生日”“我上课想睡觉”“我家里给我买了房”。我知道，她们需要我和她们聊天。我耐心地听，心生悲悯。</p> <p class="ql-block">他们是生活中的不幸者。他们的家庭也是生活中的不幸者。我在他们的人生中，将在这初中阶段陪伴他们三年时光。我无力改变他们什么。乙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语：我长大了会是什么样？谁又能回答呢。我只有尽力地，教他们多识一个字，多背一句诗，多听一听他们的倾诉，希望他们的人生多一缕亮色，多一抹彩色，多一份暖色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春天应该属于每一个人。祝他们一生平安幸福。</p><p class="ql-block">2024.4.1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