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妈

Sunny

瑶瑶上了初中，瑶妈调回了市里，婆妈开始了空巢老人生活。一改往日照顾瑶瑶时的忙碌，她的日程表突然被清空，只剩下白茫茫的孤独。一生都早睡早起的婆妈，凌晨起来操持家务，耳听八方，手顾四面，像个交响乐团的指挥，指挥协调全家各成员的演奏。现在的她，清晨起来，无事可做，睡又睡不着，坐床上听公公对窗做操的音乐披衣独坐很久。天黑了，瑶瑶闭门走笔，婆妈她又茫然地坐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不知做什么好。我爱“闲适”为奢侈物的傍晚，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虚度光阴。 婆妈六十一岁喜得外孙女瑶瑶，与公公二人像得了上苍的使命，分工协作，护看有加。女儿瑶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之前跨区早出晚归，婆妈乐得帮衬包揽了瑶瑶的三餐饮食。她觉得老年人就应该帮忙带孩子，处理子女无瑕顾及的家务。然而，现在瑶妈调回自己帮不上忙，不能提供服务价值，让她觉得自己“无用”，明显巴巴地殷勤找活。事实上，她肥胖体超重还三高右膝髌骨曾裂缝，她连走路尚且吃力，何况三餐她绞尽脑汁费时费力呈现在瑶瑶面前的都抵不过及时出现在家门口提在外卖员手里的诱惑。这个社会的脚步太快，她跟不上。这些都加深了她的挫败感。婆妈总对女儿瑶妈说:“看到你一天工作这么辛苦，我心里特别急。瑶瑶大了，饭菜的口味我做不来了。” 她还说:“我怎么一下子就做不好饭了呢？” 瑶妈告诉婆妈“你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接下来你和我爸爸自我一点，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安享晚年不好吗？ 婆妈开始思考“自我”这个重大的人生命题。她从来都是牺牲自我来安置自我的，她自身存在的意义来自他人“没有自我”。可是，瑶妈每天工作在单位用餐，外孙女瑶瑶忙于学业瑶妈会在网上给点餐，她的奉献已经无处落脚，自然也就失去了坐标。婆妈所面临的，是中国大多数老年人长期被家庭捆绑，失去社会身份后的荒芜困境。 　　之后，婆妈开启了寻找自我之路——学习。她苦于自己不识字一辈子被公公热嘲冷讽，她苦于黄金年龄上自己的老父亲重男轻女抹杀了自己的前程。最是心有不甘时眼睛虚空喃喃对我们道:“要是你舅爷让我读了书，保证我现在已经当上了县长。” 手机普及的时代，中国互联网出现了14亿大军，瑶瑶三岁上就拿婆妈的手机看动画片，听妈妈下载的故事哄自己不哭；五岁上就会拍视频发抖音。婆婆在哄外孙女不哭的路上，成功地被瑶瑶交会了手机使用权，并且婆妈在瑶瑶和瑶妈每天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地做了手机的亲密观众。婆妈虽然不识字观察能力记忆能力倒是一流:手机上按哪个图案是拍照模式拍视频，按哪个键可以拍抖音发视频自娱自乐，甚至不舍昼夜乐此不疲:听歌、唱秦腔、交友购物。日益觉醒的婆妈试图以同样的途径唤醒他人，把我交给她装软件听书《了凡四训》的办法手把手教给了同伴军哲他妈。我给她的现状用对联做了总结: “足不出户遍闻天下奇人轶事； 守住家门游览世间无限风光。 横批:乐此不疲 ” 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地方啊。 　　听书让婆妈时间紧张，终于圆了求学梦人生无憾。 看视频练习八段锦，运动是法宝； 《了凡四训》坚持行好事，爱别人就是爱自己，能改命； 《平凡的世界》里的苦日子在小时候她过来了的，追求美好生活不要停； …… 今年婆妈想有生之年西行去新疆，看看小舅工作一辈子的地方怎么样。 网上直播间让她知道了乌鲁木齐有个大巴扎，货物琳琅满目，人群如潮涌； 小舅说新疆是个好地方——秋季去葡萄沟一抬头一口能咬到一串葡萄；街边一勺子能挖一大口哈密瓜解渴；冬季取暖的火墙热的人穿衬衣；夏天解暑热有天山天池近水楼台先得月。婆妈被小舅的侃大山上了头。善良的婆妈最担心新疆人夏天如何熬得过火焰山？同为吃货的婆妈最喜欢新疆一年四季正宗的拉条子烤羊肉串炒米粉馕来满足胃和喂的滚圆圆的肚子…… 婆妈此去新疆还有个小秘密:很想很想去邂逅新疆网红素福妈妈和蜡笔燕的妈妈，如果可以真想亲自动手让她们教做阿诗玛。还不是因为瑶瑶的一句话:“丽娜的姥姥和蜡笔燕的妈妈做的阿诗玛看着好好吃。” 　　婆妈家有五个兄弟姐妹，她最大。下面有大弟，大妹，小妹和小弟。大弟是中学教师，95年上班路上出了车祸；大妹是的有福之人，三个子女都很出息；唯小妹可怜落井三天被找到时因惊吓神经受了点刺激，生活可以自理，一生得外公外婆偏爱照顾，44岁时脑溢血辞世。现如今姐弟三人亲爱有加，应了那句老话: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不分离。 婆妈文化程度不高，记性到了令人惊奇叫好的程度。出门在一发袋药包不离身 :血糖血脂血压药胃药一股脑全齐乎。饭前饭后吃啥药不识字还能做到一堆药物里一取一个一清二处。最让人佩服的是小舅逢年过节血压高血糖高，她能望闻问切指导个八九不离十！可谓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久病成医，可叹可惊。 母亲离开我的日子里，婆妈啥话也不说，隔三差五打电话教老公轻言轻语让着我，同样殁了母亲的婆妈最知道没娘的苦滋味。那时候感谢有婆妈一如既往的关心我抚慰我怜惜我，感恩老公恰到好处地陪伴我包容我。婆妈全然是视自己为她出的无私疼爱与护佑感动我一辈子！悲欣交集下我开始敬她爱她效仿她，余生将有我来照顾她终老。 婆妈虽然不识字，但她一辈子持家有道，宽宥爱人，她老人家以实际行动践行着这样的家风— 早睡早起， 不忘学习， 好好爱自己。 小事不争，大事不责， 遇事一起扛，事过不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