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

在望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宝贝宝贝”的叫我，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温暖的阳光，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里盈满水光，可好看了。我最爱她笑的时候。

可是有一天她一连几天不在家。好几天后，妈妈终于回来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头发凌乱地披着，垂着眼睛，仿佛随时都可以掉下眼泪。从此我再也没怎么见过她盈满光的眼睛，和笑起来甜甜的样子。

她一进家门就抱住放学回家的我，像抱着她重获的珍宝。这一个举动让我一头雾水，我只顾着自己玩，拼命推开她，说着:“干嘛，我不要，我要玩。”已经几天没见妈妈的我不是对她表示想念，却是想着她回家了，又得管我了，我又不能玩电脑了。曾经的我没有为自己自私而任性的想法有过一丝悔疚。我只是个孩子，不是吗？

奶奶煮了米酒鸡汤，米酒和鸡肉的香味飘满个客厅。我馋谗的看着，拿起碗就要装。妈妈拉着我说:“那东西不适合小孩喝，特别不适合小女孩，咱们吃别的吧。”奶奶却扬起碗:“怕什么，又不是很多，有补的，来，我给你盛。”妈妈没有说话。于是每天放学回家我都喝上了甜甜呛呛的糯米酒鸡汤。

连续喝了好多天，也记不清喝了几天了。而妈妈的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悲伤的神色慢慢藏了起来。有点奇怪的是，妈妈竟然不用去上班，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干活，大概有两周吧。开始的时候，我问她怎么不用上班，她都是淡淡地说:“我要在家里等宝贝放学啊。”而我却我总会耍着小性子说:“不要，我要妈妈来接我，我要妈妈带我出去玩。”妈妈每次不是拿出我喜欢的玩具跟我玩一会儿游戏，就是拿起我爱听的故事书给我读一段。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快转移的，小小的我，也根本不会再执拗着前面说了什么。

　　有一天放学回家，妈妈竟然不在家了。奶奶说，妈妈去上班了。我以为我会挺开心的，我又可以自由的看电视，玩电脑啦。可是，我还是想妈妈中午抱着我，拍着我安静入睡的温暖。我已经习惯妈妈中午在家的感觉。我哭着吵着叫奶奶给妈妈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我哭着问:“妈妈，你怎么不回家？我要你回家，我就要。”妈妈轻声说:“路远，开车风大，妈妈就不回去了，妞妞要乖，听话，晚上我买好吃的给你。”一听到有好吃的，我什么也忘了，就急着给妈妈提要求，我要蛋糕，我要雪糕，我要薯片……我喜笑颜开，想着我的零食，看着热闹的动画片，一会儿便把妈妈抛之脑后了。

日子像擦肩而过的车轱辘，开走了走了，再也没回来。而我在懵懂和无知，任性与娇纵中一天天长大。妈妈的愁眉随着时间的流走展了又聚，聚了又展。她的脸上仿佛永远挂着随时会生气，也随时会忧伤的神情。与此同时，妈妈仿佛成了一个药锅子，家里经常飘着各种中药的味道。我好奇的问妈妈:“妈妈，你怎么总是喝中药。你生病了吗？”妈妈只是淡淡的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妈妈没有不舒服。”然而她常喝中药，却让我担心起来，我怕她像童话故事中的那些妈妈一样，突然撒开我离开了。也因为这样，我既想每天多呆在她的身边，怕她随时走了，也有点怕她，怕那神神秘秘的感觉会不会把我也一起带走了或者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有时候也想哭，我也开始有点和妈妈一样，忧心忡忡了。但这不妨碍她骂我和会无法自控的想掐我。我们也许天生就是相爱相杀的一对母女。

这一天，又到了学期中开家长会的时候。那一次考试，我考得一般般，最起码没达到妈妈的要求——什么年级前十之类的。我忐忑着等着妈妈回来，我想着肯定又有一番批评教育。出乎意料的是，妈妈回到家，没有责备我，也没有给我说教，而是给我看了一篇她在家长会时边听边写的一篇日记，题目是《谢谢你选择我做妈妈》文中有一句是这么说:“是你让我拥有了坐在这里听家长会的权利，是你让我体会到做妈妈的幸福与烦恼……何其有幸，成为你的妈妈。”五年级的我已经开始叛逆，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什么都对，老妈管得太宽，但是我被她写的这篇日志，恳切的言辞，温暖的情感深深打动了。想想，妈妈哪样不是为着我好呀。哪样不是先想着我，哪时不是最终还是满足我的种种要求。我对自己深深自责，也许妈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愁，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上初中了，宿舍里的同学每一个都有兄弟姐妹，就只有我还是独生女。有一天，姑姑们都回来聚餐，只见小姑说:“要是那时候开放二胎多好，嫂子那苦也不用受了。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妈妈听完，脸一沉，整顿饭一句话也没说。长大了的我也终于隐隐约约地明白，多年前妈妈为啥在家呆了两周，妈妈为啥总是煲各种中药。于是，我和别人说，我才不要弟弟妹妹呢。我不要妈妈受苦。妈妈曾和我说过“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谁的头下都是一场灾难。”我想我的妈妈就是被这一粒尘埃抹去了脸上的笑容，染上了悲伤的神色。时代的尘埃偏偏落到了我的妈妈的头上。可是我们普通人却只能任由政策去主导人生。其实，政策，从来如此非此即彼，就对吗？

妈妈也终于在长期中药的浸泡下失去了希望，慢慢地开始不煲了，慢慢地，她也没那么管我了。她去跳舞，她去做瑜伽，她去爬山，她拼命的工作，她常常熬夜写东西，可是笑容却慢慢地爬回她的脸盘。她本来就长得不太着急，这下子活力来了，就显得更年轻了。别人常说我和她都像两姐妹了。我更喜欢如今的妈妈。可是因为长期的忧虑和疏离，我还是跟她有种说不出的隔膜。

　　于是当高三的种种压力和感情的滋长爆发时，我陷入了疯狂的初恋。因为怕妈妈指责，也怕他们担心，我一直没说，而且隐瞒得挺好。殊不知，我疯狂的陷入爱情的泥淖中，无法自拔。成绩，也自是直线滑坡，爸爸妈妈也终于知道了原委。于是我被彻头彻尾的狠狠地批评了一番。可是，脱缰的野马，怎么收得回来。我阳奉阴违，秘密地享受着青春给我的第一束美好的光:被人重视、被人夸，也被人需要，被人折磨的感觉太虐了。在家里，我是横着走的螃蟹，爸爸妈妈都拿我没办法，恋爱里我却被这个叫扬的相貌平平却略有才情的男生拿捏得死死的。原来“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的话不是凭空捏造的。

它如同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即使知道可能会面临痛苦和挑战，也愿意为了那一瞬间的心动和幸福去冒险。在爱情的迷宫里，我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以老师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没救了”。而我就是无法自拔呀。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有那么多的快刀斩乱麻，爱情最难做到的就是当机立断。

所以，我带着浑浑噩噩的心进去了高考考场，最后的结果也可想而知。

这一年，我收到了尴尬的分数，面对无法挽回的悲剧。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意识到了当初的错误。恋爱，就像煮水的过程，它在到达沸点时一直在燃烧，那它会越来越热，越来越浓，而当沸点过后，水温逐渐下降，清水始终还是清水，甚至没有人知道它曾经燃烧过。如此而已。如果问我后悔不，我只想说，在没有开始，不该开始的时候，把它掐死在萌芽中，那才是最对的选择。一旦，走进雷池，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那过山车般的迷醉。

一边是高考失败的痛苦，一边是失恋的悲伤。整个七月，我瘦得有点干，有点瘪，像秋天打了霜的草。

爸爸妈妈为了给我排解痛苦，带我到各地去游玩了两周。然而，真是人在囧途，人在心不在。美景如哭，山色着愁。我笑青山绿得发黑，它说我眼里尽是愁。尽管给扬发去不再联系的信息，但我内心还是十分不舍。不知道别人的分手是不是希望对方挽留，但我知道我是的。我每天期待有挽留的信息，也每天期待有他的消息。可是，上岸第一刀，先斩意中人，原来不是到考编上岸那时才上演的。整整两周，我再也没有收到他任何的消息，我甚至有点埋怨妈妈，是她棒打了鸳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开始慢慢清醒，开始回神，开始和自己和解，如果他真的在意你，会因为别人一番话便这么绝情了吗？所以——原来你什么也不是，在别人眼里。

看着每天围着我忙碌的父母，我渐渐知道谁才是最爱自己的人。有一天，我心血来潮，趁爸爸妈妈下班之前，做了一桌饭菜，原来做饭炒菜这么难，看着各种焦黄的肉菜，想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有点想哭:“何其有幸，成为你们的女儿。”

夏天傍晚的阳光照进阳台，六点了，厨房还是很热的。可是妈妈在这个厨房坚持了一整年给高三的我做饭，送饭。原来我一点也不知道……

……续《青春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