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中师生将成为过去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桂花醉了18岁那年走四天山路才到达的和平乡村小学,雪峰贪恋的深吸了一口气,久久不愿意吐出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里是厨房,那里是操场,木板房的寝室,支了张简易木架子床,有书桌和木椅。”他闭上眼,看见了师生们课余到河边拾柴、在菜园种地的情景,又晃晃悠悠回到1979年的夏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山边远小山村农房内,一位少年愁眉不展。“娃儿,快睡,煤油都见底了。”母亲声声催促,手中钢笔有千斤重:填报大学还是中师?鸡叫了红着眼的他冷静写下“中师”两个字,9月以高出大学录取线的分数,当上唱歌跳舞打球样样都学的“万金油”中师生。两后年赴峡谷深处、边远贫困山区和平小学任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鸡又报晓了,母亲帮他背两床棉被和一个小木箱,走3个小时山路到达第一个公交车临时停靠点,经碎石路的颠簸抵达县城车站,为节省开支投靠亲戚家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坐城乡汽车到亲戚单位食堂“蹭午饭”,晚上8点多才到一家名符其实的苍蝇馆子。老板说只有包谷米醪糟了,可打开罐子飞出一堆苍蝇。看雪峰畏难,老板翻箱倒柜又搜出了点包谷面,搅成糊后另端出两角钱的霉豆腐咸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三天早上乌云滚滚,炸雷闪电,河水嘶吼吞没了路。当地人叮嘱这个没吃早饭的半大娃儿,要扶着岩石往前走。踉跄中还是猛的掉进一个修路炸出的深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站稳爬出来,全身的热气和力气消耗殆尽,他想哭,想顺势躺到水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谷中蜿蜒的路长得像没有尽头,雪峰感觉眼睛撑不开,腿像拖了石磙,下午1点到了一位公社干部的家,说:我要碗饭吃,几口吞完半碗炒苞谷面饭。这位干部试探说:娃儿,还下点面条?雪峰答:下一斤面条,行吗?有了力气再往前走,到同学家里歇息。第四天再走山路抵达学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高山到深谷,18岁的小伙子心想,将从建于解放初期,坐落溪河岸边,土墙瓦顶,只有6间教室,远离人烟的校园里,开启40余年乡村教师的别样人生。“你是科班生,当初中帽子班主任。”校长捧着他的手像捧着宝。怎么,教英语?小伙子头嗡嗡的响,自己是半壶水,怎么教好班上18个学生?那就一起来学习,只管写不管读。可领到毕业证的15名,最大的学生比老师大,没毕业就结婚了,另外两名因身体和窘境原因辍学。这位班主任从开学到期末都在收学费,收不齐就从工资里扣抵,尽最大的努力挽留这些打火把出门带包谷面红薯洋芋在学校搭伙解决午饭的学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临近毕业,尖子生红着眼向雪峰告别,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下午2点多放学,师生二人爬坡上坎穿老林去家访,晚上7点多才到。可家长还在坡上劳动,近十点才落屋,慌忙架柴烧火煮了一大海碗荷包蛋,雪峰先吞了两个打底才边吃边数数,共11个。“老师你前三学期贴的学费没还,哪里好意思再让你贴。”男主人搓着手讲。雪峰答不管怎么书要读。男主人的声音像蚊子,我家只能拿一根杉树料抵学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小学毕业班,又一次家访知道考第一名的学生,住在没有墙只有柱子和茅草屋顶、叫“千脚落地”的房子里。父亲眼睛看不见,母亲智力障碍,雪峰回校跟出纳说这个学生到毕业学费都在我的工资里扣。毕业考试前一天,涨水了,他和这名孩子手拉着手从洪水中来到区教办,争取到报考县中学重点初中的一张试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孩子到县重点初中报名前,雪峰从自己购粮证上取下100多斤指标转了口粮,告诉他,“不用怕,你尽管读书,别的事有我安排。”6年后这个村子走出第一名本科生,家家像过了喜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夜,没有围墙的田野校园,十分静。雪峰闻到母亲煮的面条、洋芋、腊肉的香味,想回家。从这山到那山,需要三天时间啊,再想一学期只回一趟老家。在学校公共食堂吃着粗粮苞谷、细粮面条大米主粮。课余和星期天种菜,上山砍柴、拾柴,学校喂了一头猪。一批孩子走出山外,又一批孩子从家里走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乎每个暑假,门前的河都会发大水。雪峰绕道另一条山路回去。这一夜大雨倾盆,漆黑一片,已经走了两天,算时间,家就在眼前。雪峰听到怦怦的心跳,突然加进吃吃的声音追着自己,“是人还是野兽?”感觉心要炸开了,可又不敢往回看。走了好远,索性站下来壮壮胆,弯下身子提了提鞋子,原来后跟沾了一片笋壳叶。10点左右终于看见一户人家的灯光,他大声的问,往郑家坝怎么走?!主人回应下坎就是郑家坝啊,并送上篾片和松树皮捆成的火把。火把一亮,他看见,郑家坝的老屋,真的就在眼前坎下。开门看见母亲的那一刹那,哭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工作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里有供销社、粮店、食品站和乡镇机关,工作之余经常开展文化体育联谊活动,在这里,雪峰遇见了美丽能干的爱人,成了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家想方设法喂了一头猪,有学生家长遍山挖猪草,洗干净剁好悄悄送来。妻子生宝宝那天,雪峰发现,门外有一只杀洗干净的公鸡,那一定是某个学生补交的学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雪峰这位老中师生早已从乡村教育事业“毕业”,在学校度过的50多年光阴,正如平静的河水,日夜流淌向前。</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