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你徐徐走,我慢慢追,坚信时光是个圈圈,有一天我们终将重逢。</p> <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四年,一直未敢提笔完整地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我没勇气去触碰,刻意尘封了的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惧怕一打开这扇门,回忆便似翻江倒海般,万箭齐发,难以承受锥心之痛。</p> <p class="ql-block"> 那天,当我拿到母亲疑是癌症须进一步确诊的报告单时,眼泪就没停过,回家一夜未眠,哭了一夜,我知道“癌”的残酷可怕,何况母亲已是耄耋之年,我唯一希望的是医院误诊。第二天便带着母亲去了上一级医院,确诊了是胰腺癌——癌中之王。我颤抖着问医生,母亲还有多长存活时间,医生说最多六个月……那一刻,我的天塌了。不敢把实情告诉母亲,当母亲的面,我得忍住眼泪,要哭就借机转身或躲出去。母亲依然开朗乐观,和医生、病友,谈笑风生,她以为,只是和曾经的很多次一样,我把她带去医院看病,没几天,她又健健康康的,我再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家。她并不知道,这一次,我再也无能为力把她平安带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无论如何我都接受不了,母亲那么好的身体,怎么就只剩六个月了。犹记得不久前,母亲带我一起去她的地里,走路还如一阵风一样。那块地不大,但是林林种种地种了多种蔬菜。母亲年事已高,但身体健朗,这块地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蔬菜肥壮,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哥哥嫂子们在外打工,过年回家,总能吃着她种的菜,省钱倒是其次,关键健康且方便。母亲招呼着我一起拔豌豆秆,她说拔完了,又能种上别的菜了。我就像小时候一样,跟着她下地,其实我压根不会干地里的活,但只要跟着母亲,就开心踏实。母亲也不强求我能干什么,就和她说说话做个伴就行。拔完了豌豆秆,母亲照旧执意要挑重的那捆,轻的留给我。我暗笑:这老太太,不知道她老了,她女儿力气比她大太多了吗?母亲病后,地里的菜没人打理,可以想象定是满目狼藉。母亲过世之后我也再没有去过那块地,据母亲说,这块地是我出生时队里分给我的。母亲种了几十年,现在应该荒废了。</p> <p class="ql-block"> 临近端午节,我和姐姐商量,把母亲从医院接回家过节。回到村里,看望母亲的乡邻络绎不绝。母亲依然爽朗地笑着,一一与他们攀谈。傍晚,我们一起去大哥家吃饭,途中遇到村里一叔叔(按辈分叫的,不是一个家族的),他平时就和我们家关系不错,他见母亲回来,停了车,下车后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母亲说:嫂子啊,你回家了,这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吃。母亲再三拒绝,笑着说: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好。只要医生把我治到自己能照顾自己就行,就不用麻烦孩子们了……我搀扶着她的胳膊,心颤了一下,眼泪汹涌而出,我知道,母亲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晚饭后,那个叔叔回家又拿了两百块钱给母亲。命运就是如此弄人,一周后,不到六十的他,也确诊了癌症,母亲走后的一个月,他也走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的一段日子,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状态每况愈下,从最初能走,到只能坐轮椅,再到只能躺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每一天的细微变化,我作为见证者,痛苦无法言喻,只恨不能替代她。母亲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当她痛的时候,我总祈祷上帝,让我痛吧,来折磨我吧,我年轻,可以承受。或者用我十年二十年的寿命,换她健康再存活一年,或者就换她不用这样煎熬着死去都行。或许是不能接受现实,也或许是盼望有奇迹出现,我依然没有放弃对母亲的治疗,中医西医,国内的药国外的药,什么方法都用了。后来姐姐喂母亲吃药,她不吃了,她抱怨药太苦太难吃,因为她也感觉到,这些药物没有让她有所好转。而每每这时,姐姐就让我来劝说,母亲只听我的,因为在她眼里,只有这个知识分子的女儿,聪明懂她的病。之后每次只要我在场,她才肯吃药。母亲走后,这件事我一直无法释怀,明明知道那些药没用,却哄骗甚至逼着她吃。我的执念,只是徒增了她的痛苦罢了,她幽怨又无奈的眼神,至今挥之不去,我自责,太过自私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临走的前几天起,不能开口说话,滴水未进。病魔就像把她放锅里熬煎一样,慢慢地把她的肉,血,一点点地煎熬殆尽。明明几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却像个骷髅一般。于我,也是另一种煎熬,日夜的陪伴,时时刻刻为母亲心痛万分,只是,比起母亲的痛苦,我所承受的不值一提。我恨透了母亲信奉的上帝,母亲一生善良,尝尽人间疾苦,好不容易晚年稍微安逸,却又要承受这般痛苦。我可以接受你夺走母亲的命,只是,别用这么残忍方式。记得那天,我急匆匆去县医院开止痛药,到了医院,要办理多种手续,彼时,我感觉脚都疲软了,幸好医院的余医生帮我全程办理,我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到近傍晚。长长的有些幽暗的走廊,冷冷清清,好似魔鬼的血盆大口,随时想把我吞没。想着还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母亲,我突然抑制不住,靠在椅子上无助地放声痛哭起来……拿了药,一路流着眼泪赶回家。到家已是晚上,我掀开母亲脚下的被子,给她按摩,发现她的脚指头已经青了,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把三个姐叫来看,三个姐姐也跟着一起哭。</p> <p class="ql-block"> 那晚,我就和母亲睡一头,母亲侧着身子,我从她背后抱着她,我努力贴近她,享受着为数不多的作为女儿这个角色的最后时光,我知道,母亲正如落山的太阳,正一步步捱下山冈,我抓不住她。之后,再没有人叫我女儿,这个角色,在我的生命中也将终结。半夜十二点左右,三姐夫叫起我,说他来替我,我就去隔壁一间房睡觉。正要入睡,朦胧中隐约听到三姐在哭,我倏地翻身下床,鞋子都没穿,跑去母亲房间,我知道,我最害怕的那一刻,来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从确诊到去世,仅三个月时间,真正需要我们全程照顾,也只有两个月。暑假开始,她卧床,暑假结束,她走了。好似冥冥中她自己安排,两个月的暑假,我恰好不用上班。她平时是最不愿麻烦我的,也最担心我耽误工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余华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我永远困在这潮湿中,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满七的时候,我走进了母亲独居的老屋,以前去了,母亲总是在门口笑脸相迎,如今,迎接我的是厅堂墙上的照片。母亲生病后,就没住这里了。母亲整齐折叠好的几床棉被,用薄膜裹了,还安静地摆放在两条拼起的长凳上。厨房的锅碗瓢盆,有些落灰。楼梯间平时会有些漏雨,潮湿的角落,长出了星星小草。还有母亲周五经常坐在门口等我回家那把椅子,腿也有些坏了……我失去了等我回家的人,永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终是成了人生只剩归途的那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痛彻心扉!痛彻心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