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橄榄喝口水

忍冬藤

　　今年的耕地流出违法图斑整改工作任务依然艰巨。整改完成一个违法图斑，需要多次往返现场，少则跑三五次、多则跑六七次，违法图斑大多在偏僻的地方，或是在山头、或是在深箐。因为很少有在交通方便的地方，车辆自然也到不了，都需要走路前往，有的图斑即使把车开到最近的地方，也还要走一个多钟头。在山高林密茅草深的地方爬行，走上十多分钟，就能让人心慌气短、口干舌燥。于是出行前，除了换上黄胶鞋、穿上迷彩服，矿泉水少不了带上一瓶两瓶，渴时喝上两口润润嗓子。望着手中拎着的矿泉水瓶，我想起了以前赶路喝山泉水的事。

　　那时人们出门从来不带水，更别说瓶装矿泉水了，到田地里干活，总有一个可以让人喝水的地方，或是沟箐、或是泉眼，汩汩流淌的泉水干净清澈，口渴了，放下锄头走上几步，抄点水洗手之后，捧起来就能喝个够，然后回到田地里继续劳作，渴了又去喝上几捧。小时候跟大人去干活，干得累了，总要找些口渴去喝水的借口，走得远远的，玩耍上一阵，喝上两口水，特意让手上嘴上沾点水再走回去，由此可以躲过很多辛劳。父母知道我们的小把戏，只是也想让我们休息一会儿，也就装作不知了。

　　到各村各寨走亲戚，或是上街赶集，走的都是山路，路径也是因为走的人多了变成的。无论到哪个村去，路途间总会有一处两处口渴后可以喝水的地方，它们有的是山泉水冒出来的泉眼，有的因为雨下得多了，山饱水就浸了出来，顺着箐沟往下流淌的溪水，水质都很好，最多里面落有些树叶。因为水是流淌的，落有树叶也不碍事，喝下之后从没听说有人腹痛腹泻，喝过凉水偶尔感觉腹部闷胀，从山上抓上一把地檀香叶子塞进嘴，咀嚼后咽下，一切万事大吉了。

　　在我的印象中，从家乡到附近各个村子，路上都有可以喝水的地方，我们称它为饮水塘。譬如到安乐、铁厂从大尖山走，可以喝水的地方，地名就叫“吃水处”，那里长有一棵大大的水冬瓜树，树根处有一个小塘子，里面总是蓄满水；到白沙有“滴石崖”，泉水从石缝里一滴一滴流出来，落到下面的小塘里；到戌街有“密资苴箐”，那是紧挨河边的一个小塘子；到大力石村有“木鲊箐”，常年流水不断；即使到不远的姚家海、悟鲁地村，在大破箐口的彩色森林，也有一塘白沙水可供饮用。那一塘白沙水我印象极深，水呈淡白色，不完全透明，喝进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好多人家捂米白酒都会到那里挑水回来掺白酒，用那里的水捂出来的白酒，色美味甜。

　　父亲因为经常外出，到各村给人治疗跌打损伤，对到哪个村子的路途当中，哪里可以找到水喝早已了然于胸。走到有饮水塘的地方，折下一把树叶垫在地上，坐下后等稍微凉快些，慢慢喝上一饱水，然后继续赶路。村中有人外出要到没到过的村寨去，总会跑来问父亲可以喝水的地方，直到问明白才出发。路途中口渴是大事，饿了可以吃装在口袋里的麦粑粑，渴了如果找不到水喝，连吃麦粑粑的心情都没有了。

　　在野外喝水，人们最担心的是喝到被蛇游泳过的水，听说喝了那样的水会中毒，皮肤瘙痒后会像蛇一样蜕皮。虽然无从考证，也没有什么证据，偶尔有皮肤一层一层脱落的人，那也被医生诊断是各类皮肤病，与喝了被蛇游泳过的水无关，但总有人顾虑。于是在野外吃水之前，总会往水里吐上一口唾沫，唾沫入水即散开的是干净的水，如果唾沫只是一团的漂在水面上，没有散开，那样的水是绝对不能喝的。我也常用这样的方法，只是用手捧起水后吐口唾沫观察一下，证明可以喝了，洒了之后重新再捧，这样可以不污染水源，影响其他人继续饮用。

　　我外婆家在安乐乡大力石村，小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们去外婆家。途经白沙大河村，在大河里饱饱喝上一次水，然后开始爬坡。到了即将到高笕槽的木鲊箐，那里流淌着一股清澈的溪水，又喝上一次水就到外婆家了。因为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有水喝，将到之时，从路边的橄榄树上摘下几个橄榄，先嚼个橄榄再喝水，满口回甜，丝毫感觉不到水里的泥腥味。

　　从姚家海村到戌街，在现在的戌街隧道旁边山脚处，出有几眼山泉水，水不大，塘子也不大，就能装一桶水，水满后也不见溢出，但总能保证塘子里的水是满的。左家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到戌街去赶集、读书、交公粮，都要从那里经过。走到那个地方，人们会折一把树叶坐一坐，摘几个大的树叶折成小勺子，从水塘里面打水喝，也有用手捧着喝的。后来有人在水塘边倒放了一个戌街碗厂烧制的土碗，供过路人打水喝，颇有些“奉水”的味道。后来公路通了，就没再从那里走过，想来已经干涸了。

　　现在出行，即使开车，也总要在车里丢上几瓶水，如果需要走山路，矿泉水更是不可或缺。一来条件改善，大家都讲起卫生来了；二来现在野外的水质确实让人有些放心不下。除此之外，路途中可供人喝水的饮水塘大多已经干涸了，早没了汩汩流淌的泉水。

　　村里有人办喜事，宴席上还常常可以听到唱酒歌的彝族姑娘唱这一首酒歌：“对门坡坡对门坡、对门坡上橄榄多，吃个橄榄喝口水、橄榄回味想情哥”。满山的橄榄倒是还有，曾经回甜的山泉水确实少了。虽然吃个橄榄之后，喝上一口瓶装矿泉水也回甜，只是少了山泉水中渗出来的那股泥腥野味，总让人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