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和柬埔寨百姓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 我的维和日记</p><p class="ql-block"> 有人问我，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的军事观察员每天都干些啥？我翻找出几篇我在柬埔寨维和时的日记，也许能反映一些军事观察员的生活和工作。</p><p class="ql-block"> 1993年3月X日36-28度 晴</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我到第5战区第507军事观察员组上任的第一天。全组一共6+1名成员: 美军特种兵少校，Maj.James，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生，大个；印尼上尉Capt.Arif ，年轻帅哥，始终在微笑；巴基斯坦上尉Capt.Amir，五十岁的老兵，话不多，虔诚的穆斯林；柬埔寨翻译Mr.Chey，少年出家，后在寺庙跟一个洋和尚学会了英文，便脱僧还俗，被聘为翻译；巡逻艇船长菲律宾志愿者；还有一条叫peace（和平）的当地土狗，性格怪癖，见我们就俯首帖耳，见当地人就呲牙咧嘴。我们的装备:一台丰田越野吉普，一台丰田皮卡，一条小型巡逻快艇。</p><p class="ql-block"> 1993 4月X日35-27度阵雨</p><p class="ql-block"> 今天继续沿全湄公河巡逻，并走访沿途的村庄，了解当地的武装派别的活动情况，同时向老百姓散发有关参加大选的宣传画和发放纪念品。</p><p class="ql-block"> 下午三点了，我们感觉饥肠响如鼓，发现不远处有个鱼船码头，有卖盒饭和冷饮的凉棚，便上岸，看看有什么吃的。老板娘她指了指她面前黑乎乎的几个铁盆说:三菜一汤，边说边拿起手中的蒲扇对着菜盆扇了几下，只听轰的一声，原来趴在饭菜上面的黑乎乎苍蝇瞬间一哄而起，着手让我们吓了一跳。还是小翻译眼快，看到了盆中的菜，西红柿鸡蛋、煮杂鱼、虾酱拌凉菜还有米汤。吃还是不吃？我们都犹豫起来。美国少校跑开，去啃他的压缩干粮去了，我和其他三人最终还是经不住菜香的诱惑，要了份鸡蛋拌饭。我边吃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不怕，我有痢特灵好，黄连素”。</p><p class="ql-block"> 1993年4月XX日37-25度晴</p><p class="ql-block"> 天刚亮，就跑来几个村民报告说，半夜他们村里一户人家发生爆炸，父子三人，两死一伤，房屋也被炸塌，原因不详。我们立刻驱车前去调查。经询问他家女主人后得知，他丈夫和两个儿子前天在附近山里打柴，拾到一枚废弃的炮弹，便试图架火熔化，打制农具，却不料突然爆炸。</p><p class="ql-block"> 我们了解到不久前附近某派武装组织曾在山区有过军事活动，于是我们顺藤摸瓜到了该派的指挥部询问，他们承认三天前曾试射过三发107火箭弹，在没有确认全数爆炸的情况下撤离。据此，我们向金边维和总部做了报告由战区派人负责处理。</p><p class="ql-block"> 1993年5月X日40-29度 晴</p><p class="ql-block"> 随着大选日期日益迫近，联合国维和总部要求所有军事观察组加大巡逻力度，密切注意各个武装派别的动向。为此我们今天就特意选择了一条更靠近“红高”控制的地区的小路巡逻。在行进中，猛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哨所，我们马上停车拿出地图核实，等意识到走错路了，为时已晚，只见从哨所后方冲出十几个手持冲锋枪，身着绿军装的武装分子，他们态度蛮横要求我们下车检查，有几个人甚至朝我们车扔石头土块，我们几个观察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阵势，大家都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有麻烦了。我首先跳下车，迎着这帮人边走边拍着我臂上的五星红旗臂章，冲他们喊:“I am Qin !</p><p class="ql-block"> Qin! Qin!”（我是中国人！）Qin 就是柬埔寨语中国的意思，据说这个发音来源于对秦朝的称呼。当这帮人知道我是一名中国的军官时，他们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随后我心平气和地和他们一个自称是团长的人表明，我们迷路误入了他们营区，希望以和为贵。最终那位团长还算客气，他答应放我们一马。回到驻地后，有同事觉得有点憋屈，说了几句牢骚话。我说:今天的事，不能说我们服软了，因为是我们违规在先，中国有句古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p><p class="ql-block"> 1993年5月X日39-28晴</p><p class="ql-block"> 今天从金边传来一个消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一架运送补给品的直升机在暹粒机场降落时，在距地面十多米时，因螺旋桨断裂发生坠机。机上搭载的十几名维和军人和飞行员在飞机坠地后迅速跳出机舱，脱离险情。但有一名军事观察员被机内箱子压倒使他动弹不了，玩命狂呼救命！救命！那几个刚跳机逃生的军人，听到呼救，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反身又冲进了浓烟滚滚随时可能起火爆炸的飞机，奋力救出了被困的观察员。</p><p class="ql-block"> 最让人感动的是那几位奋不顾身冲进机舱救人的军人竟然是来自乌克兰的维和女兵！（男兵慢了几步）</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得想起咱们豫剧《花木兰》里的一句唱词:女子哪一点儿不如男？</p><p class="ql-block"> 1993年5月XX日35-29度阴</p><p class="ql-block"> 说说我们组这位虔诚的巴基斯坦上尉吧，他不抽烟不喝酒，沉默寡言，除了负责编写每天的简报外，每天五次的祷告则是他雷打不动的另一项工作。即使是巡逻在外，只要时辰一到，立马下车去祷告。有一天下午在我们巡逻返回途中，到了祷告时辰，只见他下车洗了洗手，然后拿着一块地毯，走向路边的橡胶林。这时突然美军少校指着林子大声喊叫:雷区！雷区！赶紧回来！我们才发现在林区边竖立一块有雷区危险的警示牌。这位巴基斯坦老兄头也没回回答说，放心吧，伙计们，我有安拉（Allah）保佑！我真服了！</p><p class="ql-block"> 1993年5月XX日39-28度晴</p><p class="ql-block"> 中午我们接到通知，联合国秘书长的特别代表明石康一行明天中午要到我们军事观察组听取地区安全形势汇报。于是我们组熬夜加班，准备地图、统计数据，编写汇报稿，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待特别代表明石康到来。此时我们组的美国少校突然提出，要求由他替我做现场汇报，理由是他的英文比我好！我一听立马火冒三丈，把汇报稿子甩给他，说: 我是队长，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这个稿子我TMD还不用了！听我说完，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响起了掌声，看样子大家对这位少校平日傲慢，逞强爱出风头的作风比较反感。</p><p class="ql-block"> 1993年5月XX日40-30度阴</p><p class="ql-block"> 过几天就要大选了，柬埔寨各地的安全形势严峻。昨天半夜，印尼上尉Capt.Arif 的夫人因食物中毒进了金边德国陆军医院抢救，Arif心急如焚，执意要连夜开车五个小时赶回金边。Arif上尉在结婚不久就被派到柬埔寨参加维和，他新婚的妻子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也毅然决然来到了战乱中的柬埔寨，成为一名联合国监督选举志愿者。谁知祸不单行，Arif在赶往医院的途中遭到两名柬埔寨歹徒拦截抢车，上尉Arif在对方的威胁下，不计后果奋力将车钥匙拔出并拋到路边的河沟里，恼羞成怒的劫匪上去就朝上尉大腿打了一枪，然后骑上摩托车逃离。我们得知出事的消息后，中午赶到了医院。此时Arif已经做完手术，医生说，子弹伤及到了股骨比较严重，尽管做了手术，但愈后有可能会影响正常行走。当我们在病房里见到上尉时，他仍然是那副带着的笑容的脸，说道: 本来是我妻子不愿意离开我，现在好了，以后我可能再也离不开我的妻子了！[流泪][流泪][流泪]</p><p class="ql-block"> 1993年6月X日38-30度晴</p><p class="ql-block"> 大选前夕，我接到新的任命，到柬埔寨维和总部战略调查组（Strategic Investigation Team )任组长。在离开《507》小组前我和组里弟兄们聚在一起畅饮，一起回顾经历的风风雨雨，诉说着兄弟的情义。我们曾有过争执有过矛盾，但在此时此刻，一笑泯恩仇，相互祝愿在未来的日子里平安快乐！</p><p class="ql-block"> 1993年6月X日37-28度晴</p><p class="ql-block"> 到战略组上班十多天了，工作性质和工作环境与观察员组截然不同。从乡镇基层巡逻到在首都金边坐办公室听听汇报。我们的主要工作就两项，一是调查违反联合国维和协议的重大事件，如袭击联合国人员和机构、违反停火协议，拒不上缴武器和解散武装队伍，干扰破坏选举等；二是当联合国在柬埔寨的维和行动遭遇重大事件，需要疏散和撤离联合国人员时，要确保撤离通道的绝对安全。因此我们组会不定期从空中和陆地巡视撤离预案中的公路、机场和码头及周边地区安全环境。战略调查组的工作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p><p class="ql-block"> 1993年6月XX日36-27度雨</p><p class="ql-block"> 柬埔寨的雨季潮湿闷热，加上我多数时间都是在办公室工作，所以我平时上班不再穿笨重的野战靴和厚实的迷彩服了，而是换上了我军的短袖夏装和布鞋，俗称“老头鞋”。我的这双老头鞋很快引起了同事们好奇，他们不断问到，这鞋舒不舒服？中国军队允许穿这种鞋吗？我和他们讲这是我们军队配发的制式布鞋，允许平日穿着。看他们好奇的样子，我索性脱下鞋子让他们试试，体会一下，结果赞声连连，轻、软、透气还不得脚气，有人甚至要用他们的皮鞋换我的布鞋，架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我后来从国内订制了一批“老头鞋”作为礼品送给了他们，才满足了他们的愿望。</p><p class="ql-block"> 1993年6月XX日34-29度阵雨</p><p class="ql-block"> 热带地区的雨季和我们想象的雨季不同，这里的雨季通常都是每天下一场短暂的大雨，然后就是雨过天晴，烈日炎炎。虽然大选结束，但柬埔寨国内的安全形势就像雨季的天气，一会晴空万里，一会又说瓢泼大雨，不容乐观。新政府和维和总部依然面临许多难题和不稳定因素。昨天，就在我们调查组办公楼外发生了一起柬埔寨警察枪击联合国维和部队两名德国女护士的恶性事件。</p><p class="ql-block"> 我们办公室是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门外是金边一条主干道，道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大雨过后，道路上坑洼处都是积水，下午有两名德国陆军医院的女护士驾驶一辆救护车快速通过路口，溅起的泥水将路口执勤的柬埔寨警察淋成个落汤鸡。这批新上岗的警察是联合国从柬埔寨贫困地区招募和训练的，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可能是第一次拥有了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第一次穿着一套体面的崭新警服上岗执勤，但不巧偏偏被急驶而过的救护车溅了一身泥水。可想而知，愤怒的这位新警察，一气之下，拦了一辆摩的就追了过去，截停了救护车后二话不说，开枪击伤了一名德国护士女兵。 </p><p class="ql-block">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办公室门口，听到枪声后，我们和保安都冲了出去并制服了那名警察。面对不断发生的这类恶性事件，我们调查组的压力越来越大，不断地向我抱怨说这种犯罪到底有没有个完呀！我能说什么呢！我一下子想到了一部日本电影《追捕》结尾的台词，真由美问杜丘：“事情办完了？”杜丘回答：“哪有个完啊！”。正义与邪恶的斗争还远未结束</p> <p class="ql-block">警示牌: 危险有地雷</p> <p class="ql-block">我们观察组成员名单</p> <p class="ql-block">我送外国观察员的布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