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雾岚拂拂的早晨,风没能把樟树的叶子吹尽,地面上有它落下的黑色的小果子,一脚踩上去,咯吱的一声,很有减压感。一只斑鸠探着头在地面啄它,看样子,不是觅食,也像在玩耍。虽然进了一九,小城的冬天只略有料峭,就像江南的黄酒,无法释放出北方二锅头的烈性,于是鸟和人,都还能闲庭信步。</p><p class="ql-block"> 越过这片土地的另一方,今天是个红色的日子。西方人过年,也喜欢红色,不过,他们是圣诞红,有种宗教的色彩。友人早晨来信,说今晚一起跟他们见面。你早点来。</p> <p class="ql-block"> 算算她在澳洲已6个年头,随女儿去的悉尼。女儿一直没结婚,她却安了家。对方是个英国人,悉尼科技大学计算计科学与工程的副教授。要说这长江边的大妈如何能俘获英国绅士,据她自己说还真是一见钟情。可我还是固执地以为当是她那把火候不错的中国铲。就奇怪了,一个泰晤士河边长大的人,竟然特钟情于中国菜,还特别喜欢火锅。</p><p class="ql-block"> 我这友人那时刚到一新地儿,也算是个老外,人生地不熟的。但她有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每天的健身房是必须的功课,虽年已五张,但炼就的小小身板还是有点看头的。估计当时也在健身的教授没少白瞟。终于有一天,她微笑而又自信地走向了他。现在看来,她是主动而有目的搭人家的,唉这女人装嗲,跟人家套近乎,想像得出,当时她那死模样。又终于有一天,她请他去家里吃火锅,这一吃,就形成了个每周一吃的习惯。除了火锅,她当然还会把这些年家庭主妇炼就的本事全端到桌上来,这可彻底抓住了桌对面的那个胃。看来,男人有时也不能太馋。6个月后,她像模像样地穿着婚纱走进了教堂。这是不是有那么点离谱,私下里担心她是不是急着要落实个下家,寻个归处。她却认认真真地说,这回是教授提出来的,求婚了,还有钻戒。听此话,我脑子里有电影镜头闪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其实,那时友人刚结束前一段婚姻也才一年。女儿大学毕业,去澳洲读研。女儿拿到offer的那天晚上,也是他们家摊牌散伙的纪念日。他老公在外另有住处和一私生子,她竟像没事人,从没提过。但一朝主动提出离婚,还是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本以为她会以此狮子大开口,令他想不到的是,除了房子过户给女儿,她几乎是让自己清身出了户。我们私下里都说她呆,那个公司至少也有她一半呀,凭什么不要?再说,她老公也托我们转交一张银行卡,希望她收下。她却说,要了,等于把自己熬过的十几年给标价出卖了。这时,她刚拿到退休工资。我好像是懂她的,也陪她渡过岁月里慢慢时刻。以为哀莫大于心死,这么多年来,一切都麻木了,没料,那团火焰一直在燃烧。</p> <p class="ql-block"> 现如今,友人跟着教授信了基督教,教授跟着她狂吃中国菜,据说自己都能做了。今天她之所以出现在小城,还真无法用一句话说完。</p><p class="ql-block"> 她是替女儿回来接人的。接什么人呢,我们谁也想不到,原来是那个私生子,女儿的弟弟。女儿工作太忙,但又对父亲硬着头皮承过诺,带这个她也咬牙恨着的弟弟去澳洲上大学,不用说什么血溶于水,就是父亲对她还是不错的,大学留学一直供着,连悉尼的房子也出了首付。如今,他竟然因为几张税票,把自己送进了号子里要呆三年。女儿左右为难,还是我这友人,她妈给顶了她一句,长女长女,要知道啥是大局。女儿听此言,如释重负,当事人都如此明白事理了,她还悠着什么劲。于是痛快地行使起长女的职责,电话飘洋过海,小妈竟然感激涕零。更让小妈挖地难容的,回来接孩子的竟然是大妈。</p> <p class="ql-block"> 晚上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挺克制,尽管饭店营造了很浓烈的圣诞氛围,但这里看不到轻松,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有点憋着。弟弟很懂事,见了面就叫大姨。桌子上两女人也没有什么话,时而地冷场,但却能感受到彼此一股莫名的若有若无的亲近。小妈对大妈有份说不清的信任感,总是拿眼神去寻求对方。大妈有一句没一句问了些弟弟这边学业的情况。在大家看来,已下意识地对小妈行使起了大房的责任,尽管至始至终就没去接过那眼神,但看得出,从那声大姨起,我这友人又陷入了一个新的身份。而且,我估计,这个新基督教徒会不折不扣地做起这个大姨。</p><p class="ql-block"> 这是不是基督送给她的又一个圣诞礼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