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人生(处女作)

破尘无佛

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 _____藏克家 献给那些活着的死人 1998年1月16日 第一节父亲被拘留，毁了女儿梦 父罪被拘家逢难，良女美梦学不成。流言蜚语水断流，稚肩勇担嫦娥泪。 在六月的一天闷热的响午，初二(1)班的付梅正独自一人在蒸笼似的教室里进行紧张的复习，准备迎接那即将来临的期未考试。“付梅，付梅，二妹，二妹，付梅……”当付梅正看得专心的时候，忽听到一阵急促而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付梅立时起身奔出教室。“二妹，家里头出事了，妈叫你回去一趟。”大哥付海喘着粗气急急的说道。“哥，我去跟刘老师请个假，你等我一下，我这就随你回去。”付梅对付海说道。付梅请了假，随付海急忙朝家的方向奔去。“哥，家里头出了什么事？”在路上付梅向付海问道。“二妹，不要问了，快走，到了家里你就知道了。”十几分钟后，付梅随付海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妈，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付梅刚一跨进家门就急急地问道。付梅的母亲王菜花正侧身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二妹，你爸他……，你爸他给派出所抓去了。”说着说着王菜花就哭了起来。“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会这样呢？”“二妹，你爸他因昨晚去偷人家的牛给派出所拘留了。”王菜花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听人说至少要关上一年。二妹，你们是知道的，你爸他是一个十足的酒鬼，平时就爱小偷小摸的，我们一说他，他不但不改，他反而……就……”说着王菜花又伤心的哭了一会儿。“哎，这就是报应呀！……”王菜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二妹，你听妈给你说件事，现在你爸给抓了，家里只有你大哥一个人，我身子骨又不好，你的四个弟弟妹妹都太小，你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看……”说到这里王菜花停下来看了看付梅。“二妹，我看你这个书就别念了，回家帮帮你大哥，帮帮这个家吧！”付梅一听到这，心一下子就凉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二妹，你看，你几个弟弟妹妹现在都还太小，”恍惚中付梅又听到母亲说到:“算妈求你了。二妹，妈也知道你舍不下哪些书，可眼下这个家确实没法子呀，你看你大哥四年级都没念完，也不得不……回来帮衬着这个家呀。二妹，再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嘛？念多了也没多大出息，能算算什么的，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二妹，你一个女娃娃，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嫁一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好，还不如……”付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冲进那窄而黑的卧室，蒙着被子大声地哭了起来。付梅，作为一个贫困农家出身的女娃子，自小就懂得生活的艰辛，特别是农村女人的艰辛。妈妈，一个瘦弱、善良、勤劳、不识字的女人，自嫁入这个贫困的家庭，就靠那双枯瘦的手撑起这个破败的家。后来随着孩子们一个个的降临，这个原本就穷的家就更穷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爷爷常年卧病在床需要照看，奶奶身体也不是很好，四个弟弟妹妹也还年幼。再加上那个不务正业，一天到黑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父亲，致使大哥付海四年级没念完就不得不辍学回家帮肋母亲一起撑起这个贫穷的家。正因为这样，付梅异常珍惜这个念书的机会。从读书起就暗暗的下定诀心，一定要把书给念出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好好的报答母亲，好好的感谢大哥，好好的改善这个家，……。于是每次考试她都力争第一，拿自己喜人的成绩换得妈妈、大哥和家人的一次微笑。因为这样她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并获得各种竟赛的“一等奖”。可如今，读书的梦想，一切都完了。第二天一早，付梅就央求母亲王菜花，让她把初二这最后几天念完。“妈，就让二妹把这几天给念完吧！”大哥付海帮着付梅劝道。结果王菜花拗不过他俩，也就叹着气同意了。可付梅却不知道等待她的却是又一次刺心的打击。“喂，听说她爸是一个酒鬼，还是一个大大的贼呢！”“可不是。”“几天前我还不见了一支笔，你们都知道的，是一支很贵很好的红色钢笔，那是我爸出差在省城里给我卖的。”“肯定是她偷的。”"原来都说她老实，学习又好，老师们都夸她，想不到……”“有其父必有其女。"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付梅本就流血的心，更是雪上加霜。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大哭着冲出了教室，向家的方向跑去。从此，十五岁不到的付梅便辍学在家，帮助家里担起那繁重的家务和农活，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第二节父亲出狱，十六为人妻 父回不改起波澜，穷家艰难更一层。十六初嫁为人妻，不良夫君演悲剧。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已在家务农一年多的付梅，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跟一朵花似的。红里透着点黑的脸显得成熟了很多，典型而标准的一个农家大姑娘。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付梅家经历了很多的事，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大哥付海去了浙江打工，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三妹四妹在读小学，五妹六弟还没到读书的年龄。自大哥付海出外去打工以后，家里里外的事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还好，他大哥每月能按时往家里兑点钱来，勉强能应付家里面的开支。现今的她，走一步是一步，把岁数磨大点再说，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付梅，你爸爸放出来，在家发酒疯呢，快回去吧，他正在与你妈干仗呢！”付梅的父亲付开山前年因偷牛被判了一年多的刑，今天刑满释放回了家。他不但没改掉原来的坏脾气，反而把这一年多的怨气带到家里。一回家就喝得酩酊大醉，把家里的东西砸个噼里啪啦，还把王菜花打了一顿。付梅向家里跑去，看见一群人正围在她家门前，议论纷纷的。她扒开人群，走进家门，看见妈妈王菜花躲在堂屋的地上，五妹六弟躲在墙的角落，紧紧抱在一起在发抖。而她的父亲付开山在饭桌前的地下大口大口的喝酒，嘴里骂骂咧咧说着脏话。付梅扶起地下的妈妈坐在条櫈上，把五妹六弟抱起放在卧房的床上，然后冲到饭桌前拿起洒瓶当的一声砸在地上。对着酒醉的父亲付开山大吼着说:“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把这个家祸害成什么样，你看看这还像个家嘛！”说着大声的哭了起来！门前的邻居们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是呀，老付，你看你把这个家给弄成什么样了？”“付大哥，你不在这一年多，付梅这孩子不容易呀，多好的一个女娃子，硬是让这个家给拖累成这样。”“是呀，老付，你看你老婆身体也不好，要不是有老大，二妹撑着，这个家就完了。你作为一家之长，应该为这个家好好想想，把酒戒了吧，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道呀！”“是呀，付大哥，把酒戒了吧，一家人齐心把日子过好，才是对的。”这样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继续着。由于父亲付开山的死性不改，再加之农村有早婚的习惯。象付梅这样的年纪，可以给她找一个婆家，以添补家用而改变一下家景。俗话说:“儿大不中用，女大不中留。”于是乎哪些好心人便为她的个人问题忙了起来。付梅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家景，想攀上一门好姻缘是很难的。于是心里只是单纯地想着，只要能走出山旮旮，离开这个贫穷的家，不管它什么的，嫁给谁都行。几天后，经本队的刘媒婆介绍，认识了在乡街上无事可做的单身汉———张小峰。说起这个张小峰，乡街上的人无人不晓。他是一个很怪的人，今年已是三十二三的人了，至今无所事事闲在家里。张小峰的父母都已去世多年，只有一个大哥叫张大峰。结果由于父母留下的房子，兄弟俩大动干戈，成了怒目相视不相往来的仇人。论起文化，这张小峰是文革后不久的老高生。本有几次很好的招工机会，都让他给整黄了。张小峰虽谁是一个人民所说的文化人儿，可却是一个蛮不讲理，不近人情的混人。他的大哥大嫂都是有体面工作的单位人，经济也比较宽裕。看见弟弟如此的不成器，打心眼里想帮他一把。于是想办法把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彻底的进行修整修整，弄出了一个象样的门面。可谁知这张小峰却毫不领他哥嫂的情，反说哥嫂的不是，叫把房子给他恢复原样。弄得他哥嫂里外不是人，把原本属于他哥的那份也全部给了他张小峰，算是给他赔偿。从此，哥俩便断了来往。而这张小峰一天只知道如何赌钱，浑浑噩噩的混到了三十二三。这张小峰的条件也还基本满足付梅所想的条件。主要是街上有房子，从此自己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了街上人，父母也同意。于是刚一开年，十六岁多点的付梅便在刘媒婆和家人的陪同下，冷冷清清的跨进了比她大十六七岁的张小峰的家。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就成了一个老男人，一个无所事事，一个靠赌为生的怪人张小峰的女人。就为了张小峰是一个坐街的人，而自己也从此离开那个无底洞的家，成为一个真正的街上人。 第三节夫唱妇随，麻将人生 嫁夫随夫赌相伴，纸醉金迷戏人生。日复一日磨光阴，昨梦已成颓废魂。 自嫁给张小峰后的付梅，想不到等待她的生活是更加的悲催和无奈。刚进张小峰家门的付梅，用在娘家时藏的一点私房钱，开了一个小小的茶馆。开始时，生意还算可以，特别是赶集那天，四张桌子都坐满了。喝茶的喝荼，喝小酒的喝小酒，打牌的打牌，茶钱、酒钱、牌钱、桌子钱，一场也能净赚二三十元，两口子的小日子也还过得悠哉悠哉。可好景不长，那好赌的丈夫张小峰赌瘾一犯，就随时把那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输个精光，还连带欠一屁股赌债。为此，两口子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打。付梅的心逐渐被腐蚀，慢慢也同丈天一样染上了赌瘾，两口子天天沉浸在麻将、闷鸡、筒子二八等赌博中，弄得一个家很是凄然。一年多后，十七岁多的付梅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张得金，希望儿子能给她们一家带来好运，特别是有好的赌运。儿子张得金便在妈妈的背上，怀中，在烟雾缭绕，乌烟瘴气的赌桌上一天天的长大。“付姨，何二婶，王大伯，张二哥，刘四弟……借几块钱应应急，家里都没米没盐了，孩子都两顿没吃饭了，明天我就还你。”“喂，付梅，三差一，来不来的？”“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噢，今天真他妈的手气背，十多圈了就一个小糊，真是输惨了，不来了，不来了，真他妈背！”“嘿，今天手气不错，赢了四十多块钱，不要走呀，再来几圈。”“妈妈，妈妈，我饿！”“去、去、去，拿一块钱去买个粑粑。”“今天怎个样？”“输了百多。”“付梅，今天又怎个样？”“今天手气还不错，赢了两百多。”“喂，这家子又怎个了？”“两口子又打起来。”“哎，两口子都不理事，一天就知道赌，赌输了就要干仗。”“就是呀，他们的娃儿才造孽！”三年多又过去了，二十岁左右的付梅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取名叫张艳。懂事的儿子张得金已四岁多了，父母去打牌，他就在家照料妹妹。“哎，这两口子，真不象话，真不是人，把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丢在家里。”“是呀，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可怜呀！”“妈妈，妈妈，妹妹哭得狠。”“去，去，去，去找你们的爸爸去。”“刘哥，赵姐……借点钱给我嘛，娃儿发高热了，急需钱输液，求求你们了，我明天一定想办法还你们。”“你带你的儿子，我带我的女儿，这个日子没法过了。”张小峰对付梅吼道。“你明天就带着你的儿子给我滚出去。”“付梅，那天都是我不对，和儿子回家吧，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女儿每晚都哭个不停。”一晃又是十年过去了，已三十多的付梅依然继续着昨天的生活。一天天的就是和丈夫打打闹闹，分了又和，和了又分。两口子一天天的沉浸在麻将，纸牌的围城中，今天输了，明天赢。最终付梅和张小峰离了婚，儿子由她抚养，女儿归张小峰抚养。离婚后的付梅，领着儿子住在娘家，一天天的赌，让娘家人为她操碎了心。这十多年，对付梅来说，一天一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累，多么的无奈，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梦想，真好比是一个活着的死人。这时付梅的娘家，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在这十多年里，父亲付开山已戒掉了洒瘾，母亲王菜花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兄弟妹子都相继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每家的小日子都过得挺不错。而唯独她自己，这十几年就这样纸醉金迷。烟会抽了，酒会喝了，赌有瘾了。离婚后的付梅带着儿子在娘家这些日子，也整天无所事事，儿子张得金也辍学在家。而她一天天的就是吃了睡，睡了赌钱，日复一日昨天的故事。 第四节同学相谈，心如死灰 同学相遇话家常，一生如日悲秋凉。麻将声里凡人心，活身魂离一死人。 自离开学校后，付梅这十多年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读过书，还有一些同学。一天，付梅在街上闲逛时碰见了一个十多年不曾见面的老同学，于是两人找了一个闲静的地方闹家场。“老同学，你现在在干什么？在哪儿高就呀？”“我初中毕业后，考上县一中去读高中，后来考上了市里的师专，毕业后分配在一个乡镇中学当老师，在这个学校教了整七年的书了。付梅，你呢，你现在在干嘛？”“我嘛，无业游民一个。”“妈妈，哥哥他打我。”“哦，你都有孩子了。”“是呀，自从没读书后，在家务农了一年多就嫁了人，这不，我都是两个娃儿的妈了。儿子14岁，女儿已10岁了。小金，小艳，来，快叫叔叔。”付梅的老同学给了两个小孩儿一点，让他们去玩儿去了。“付梅，孩子的爸爸呢？”“不知去哪儿野去了。”“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而且儿女都这么大了。想初中我们一班时，你成绩那么好，可惜你却……”“过去事就别提了，还是聊点别的吧！你结婚没？有小孩没得？”“哎，高不高的，低不低的，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付梅，你过得怎么样？”“哎，有什么法子，就这么混着吧，过一天是一天。来，整只烟。”“谢谢，我不会。我曾听人说过你嫁在街上，有一个好的门面，为什么不做点小生意呢？”“噢，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了，再说我已和孩子的爸离了婚。”“怎么就离了婚，不就苦了两个娃娃吗？”“哎，一言难尽哟，原来我已做了一下小生意，生意都还可以。谁知我那个男人一天只知道赌钱，赚得的几个小钱还不够他输。而且输了就在家里发脾气，砸东西，打人。我们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打，生活实在是没有意思。后来，我也是破罐子破摔，也慢慢学会了吃烟喝酒耍牌，变成了与他一类的人。”“那现在你们靠什么来养活你们和你们的孩子呢？”“赌嘛，赢了就好点，输了，实在没钱了，就四处借嘛，脸皮厚一点，反正饿不死。”沉默，老同学看着付梅，付梅看着老同学，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现在，所有的人都让我们给借遍了，没人再相信我们。离婚后，我便带着儿子赖在娘家。”付梅眼眶有微微的湿润道。“不瞒你说，我呀，小钱看不起，大钱我也不想找，十多年了，就和我男人一起在赌桌上过来的。一家人的生计就在那赌桌上滚出来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多轻松呀，手气赢个千儿八百的不成问题，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觉得你这样生活，好吗？你忘了你当初的梦想，还有你这样不是害了你的两个孩子吗？”“以前我也曾想过，这样的生活真是没得意思，还不如死了舒服。可慢慢的也想通过，这样活着不错，再说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好死不如赖活。走一步是一步，过一天是一天，人呀，那个时候死也说不清楚。不怕你老同学笑话，我昨天还想过死呢！可又舍不下两个娃儿。”后来的故事就是，离婚后的付梅带着儿子在娘家那些日子，也整天无所事事，儿子张得金也辍学在家。而她一天天的就是吃了睡，睡了赌，日复一日昨天的故事。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后，付梅又嫁给了一个死了老婆，比她大二十来岁的退休教师成全得。这成全得几年前死了老婆，有两个子女，已成家立业。他常年一个人在家，岁数越来越大，身体也随来随差，需找一个人照顾。经人介绍，就和付梅组成了一个家庭。付梅有了新的家庭，但一点都没有改变，二十来年的旧习已深深渗入她的骨髓。日子还是象以前那样重复着，只不过相对来说有了一个比原来稳定的家庭。儿子张得金已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付梅落得一身轻松。付梅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因为付梅的生活就一直这样延续着……这就是一个边远而贫穷的乡村的一个普通人的故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故事…… 实际付梅的故事远没有讲完，付梅浑浑噩噩的一生，让沉睡和麻痹中的人值得静下心来好好反思。人到底该怎样活着？人究竟怎样活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