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虎先生传

曾经沧桑

　　因改革开放之前的农村，青少年生活经历大致相同，因此，本文只写画虎先生大学时代及以后的事迹。

开篇两幅图片由手机AI自动生成

郑重声明：

画虎先生是本人送给本文主人翁的昵称。画虎先生已魂归天国，任何活着且有部分类似经历的人均无资格对号入座。

画虎先生传

文/苍茫大地

谨以此文献给已故的画虎先生。在他工作的近27年中，曾给他的家庭带来荣华富贵和财务自由，但在人生即将谢幕之际，却给自己和家庭带来无尽的伤害，最终抱憾而死。他那以身试法、藐视党纪、自甘堕落的忘我精神，世人当引以为戒。

画虎先生年龄不算老，按说我不该称他为“先生”。但他已经魂归天国了，按照“死者为大”的老理，姑且称他为“画虎先生”。

我与画虎先生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大学校园。那是1987年9月初，我到炎黄大学报到后，往届在校大学生老乡前来迎接，画虎先生是一个言语幽默风趣的人，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学时代的画虎先生，是一个极其活跃的青年，酷爱发表长篇大论的话题演说。每当言及抗战年代的话题，他总爱惟妙惟肖地学日本鬼子说中国话的腔调：什么“咪西咪西”、“八格牙路”、“斯啦斯啦地”、“你滴大大地良民”、“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等等等等。

在言及国共两党的政治斗争时，他时而学蒋介石发怒时的话语，比如“娘希匹！文白无能，丧权辱国！”谈到伟大领袖毛主席时，他就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学毛主席讲话；谈到陈毅元帅的精彩故事时，他会用方言模仿陈毅元帅风趣幽默的话语；他还曾用方言模仿周总理、朱总司令、贺龙元帅、彭德怀元帅、林彪等革命家，以及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毛人凤、上海滩黄金荣等反派人物。他模仿这些人物讲话，大多是从影视剧中学来的，惟妙惟肖，令人拍手叫绝。当然，这也助长了他的模仿欲望，让他喋喋不休地爱上了模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画虎先生大学毕业了。那时候就业门路很窄，他回到了家乡，到本县一个偏远的政府部门参加工作了。画虎先生所学专业是植物保护，到了基层政府工作，这些专业知识几乎用不上。画虎先生对这些并不介意，那个年代上班族工资很低，他在谋划如何早日入党、提干、赚大钱，他的口头禅就是“钱是挣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入职工作头两年，画虎先生无用武之地，过着酒足饭饱、浑浑噩噩的日子。两年后，单位领导调整后，他被安排到基层当时最火的计划生育办公室工作。为什么这个部门最火？30岁以下的年轻人估计很难理解，四十岁以上的人应该有所耳闻。在计划生育最火热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是“国策”，凌驾于很多法律法规之上，落实到基层就是可以采取“土政策”，不遗余力遏制超生现象发生。最为出名的“超生游击队”，就诞生于那个年代（当时有一句顺口溜：有权的明着生，有钱的买着生，没钱没权的跑着生）。因为基层计划生育办公室可以组织人员处罚那些有超生行为的家庭，罚款罚物，强制计划外怀孕妇女引流产，因此这个部门能得到数额可观的罚款，可谓富得流油，被戏称为“二政府”、“二财政”。

记得那是1992年，单位头头从东海省考察回来开大会，谈到东海省计划生育工作先进经验时，用了一句当地基层干部工作时的顺口溜来形容：“上吊递绳子，喝药递瓶子，宁可家破，不能国亡！”也就是说，东海省的做法是，有谁忍受不了计划生育政策约束，想轻生上吊，基层干部可以给他递绳子；想喝农药自杀，基层干部可以给他递药瓶子；小家可以破碎，国家不能灭亡。

当时，东海省是全国计划生育先进省份，独生子女占比很高，省委书记也因此被提拔到国务院副总理的职位。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当年计划生育工作高潮时，本单位一位副书记的儿媳怀孕7个月时被村里强迫做了引流产手术，原因是上级给各村委按人口比例下达了引流产任务指标，支部书记为了完成工作任务，只好剑走偏锋，逼着这位党委副书记的儿媳妇做了流产手术。副书记的儿子非常不理解，事后与他老爹大吵一架，说他为了当官宁愿谋害自己的孙子。这位副书记脾气很暴躁，对他儿子指天发誓：说这事他要是知道，天打五雷轰！诸位美友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不要说是一般老百姓了，就是政府工作人员的直系亲属，在计划生育政策面前，同样是不能自保。

正是因为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有压倒一切的千钧之势，画虎先生才从中看到了名利双收的大好时机。他主动请缨，毛遂自荐，当上了计划生育突击队队长，经常带着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走村入户，去惩罚那些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农户。首先是警告罚款，如果不终止妊娠，那就组织人把他们的房子扒掉。如果有人还是不屈服，他们就启用从外地学到的一个经验：那就是围绕此户，对100米以内的住户进行株连罚款；如果被处罚对象仍然不屈服，那就站在距离这一户100米的位置，使劲把一根棍子向外扔出去，在棍子落下的半径范围内，继续株连处罚。如此这般，几乎没有一户能经受着这般株连处罚。因为谁要是坚决违规把孩子生出来，等于是把全村人都得罪了、而且必定倾家荡产！

这个处罚手段，在当时被戏称为“一百米加一棍”。

因此，在这个六万多人、近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画虎先生真滴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凶神恶煞，没有谁能抵挡着他和队友们的攻势。当然，他和突击队员们之所以六亲不认，勇于献身计划生育事业，主要是物质奖励靠前。每次罚款罚物后，他们先把总价值的三分之一，平均分配给突击队员们作为酬劳。

他们用实际行动再次验证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千古真理。

　　如此这般操弄了五年，画虎先生成了本地响当当、令人谈虎色变的人物。他和他的“虎狼之师”队友们，攫取了不少不义之财。

之后，有一个村委因支书过于贪婪、不择手段敛财而瘫痪了。单位领导安排画虎先生到此村兼任支部书记，全面主持本村工作。在这风口浪尖上，画虎先生没有守住初心（或者说他的初心就是聚敛钱财），不遗余力地贪占村集体财物，导致这个村的正反两派联手向上级纪检部们状告画虎先生的违规违纪行为。上级纪委及时介入调查，发现群众反映情况属实。没办法，单位立即把他召回，责令其退钱退物、并给予通报批评。

之后，画虎先生在职场上进入一段短暂的平淡时刻。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画虎先生是一位不甘平庸的人，更因为两年之后，他再次成为“红极一时”的人物。

两年之后，也就是本世纪之初，我们这里开始殡葬改革，要求广大群众死亡后一律火化，否则从重处罚。画虎先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赚钱到机会，他毛遂自荐并极力争取到殡葬稽查队队长这个职位。虽然这个职位名不见经传，但在那样的政策环境下，它能让每一个家庭都感到紧张和不安。因为一个人死亡后采取哪种丧葬模式？死者亲属已不能自由选择；而在传统思维定式中，人们又存在抗拒火化思想。

正因为这样，画虎先生得到了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他模仿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在本辖区建立了“情报网络”。也就是说，在方圆100平方公里的辖区、大约160个村庄内，他暗中收买了若干为他提供情报的“线人”。当某个村庄有人死亡，他第一时间就能得到信息。如果死者家属安排去火化，这件事就算了；如果死者家属下决心对死者进行土葬，那处罚通知就会接踵而至！在此情况下，死者家属坚持要土葬的，那就只有乖乖交罚款；若有谁胆敢偷埋乱葬，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撅坟焚尸。县殡仪馆成立有稽查队，他们负责撅坟挖尸，如果埋葬时间短，他们直接装入裹尸袋，拉到殡仪馆火化；如果尸体埋藏时间稍长些，出现腐化现象，他们就地把棺材打开，泼油焚烧，令死者家属痛不欲生！

由于我们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土葬的习俗，很多老年人难以接受火化丧葬方式，极少数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老人，甚至在殡葬改革宣传阶段就自我了结，为的是死后尸体能够入土为安。更多的老年人在火化政策落实后死去，部分死者家属们为了圆死者的生前梦想、实行土葬，只好向画虎先生送钱求情。一般来讲，只要家属送钱能达到画虎先生的最低要求，死者家属就可以放心对死者进行土葬，只不过依然不能大张旗鼓、得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地埋掉。

为了全盘掌控辖区内丧葬局势，画虎先生向领导申请了一辆摩托车🏍，在春夏秋冬季节闲暇时候骑着摩托车跑遍本辖区100平方公里内每一条生产路，不留死角地搜索群众埋葬的新坟墓，再结合情报网路提供的信息，判断哪些是偷埋乱葬的坟墓，然后通知家属缴纳罚款。如此这般组合拳式的操作，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的高度。

之后不久，随着党和国家对三农的政策倾斜和对弱势群体的关心，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逐步实施。一开始，农村低保每月只有6元钱，很少有人主动争取。后来，农村低保每月涨到了30元，部分农村人开始主动争取低保名额。再后来低保金涨到每月50元以上，这个时候开始有人送礼争取低保指标。画虎先生恰逢其时，正管着本辖区低保审批工作。有权有关系的，穷困潦倒问题突出的，必须无条件办理；投机专营想吃低保的，那就只能送礼争取了。

为了广开财源，画虎先生曾动员手下工作人员、社区活跃分子向广大轻度残疾人员释放信号，说是只要有残疾证，申请低保时就可以开绿灯。于是，广大轻度残疾人员不惜重金、踊跃办理残疾证。办理残疾证，残疾程度只要符合政策要求，本来是不用花钱的事，他们却要收取美人2000～3000元的代理费。

办理一个农村低保，一开始要送300元，后来涨到送500元，再后来涨到送1000元，再后来涨1500元，再再后来……画虎先生被打虎拍蝇的巡视组“拍”下来了。

　　在画虎先生被拍下来之前，他还曾掌管着孤儿申报及审批工作，巡视组调查期间，收到了大量的群众举报信件，发现画虎先生在办理孤儿认定手续时，曾经向两个孤儿的亲属索要两万元钱，外加三个囫囵羊筒子，后来嫌羊筒子太扎眼，又通知那孤儿的亲属不要羊筒子了，再送2000元钱。如此这般向弱势群体举刀的无底线敲诈行为，让巡视组组长震怒： 他发誓要把画虎先生送进监狱、绳之以法！

之后，画虎先生毫无意外地被纪检监察部门带走“双轨”了。几个月后，画虎先生被“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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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之后，画虎先生结束牢狱之灾，神色黯然地重回现实社会。五年的牢狱生活，摧毁了他桀骜不驯的意志，拖垮了他健壮如牛的躯体。在刚过知天命之年不久，他因心力交瘁、百病缠身而撒手人寰！

愿画虎先生的灵魂，在天国里洗心革面，来生做一个与人为善、自食其力的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