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连年的饥荒,让家中的日子变得异常艰难。奶奶,那位温柔而慈爱的老人,终究未能抵挡住无情饥饿的肆虐。她的一生,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闪烁着对子女未来生活无尽的牵挂与不舍。静静地告别了人世,那一年,奶奶的生命之火永远熄灭在了49岁的年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接到母亲发来的电报,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往家里赶路。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当父亲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里时,奶奶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无尽的遗憾与悔恨涌上父亲心头,成为了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讲起那段往事时,声音总是带着几分哽咽。她说,奶奶去世时,家里穷得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为了能让奶奶体面地下葬,母亲临时请来木匠,从家里卸下了一块厚重的门板,做了一具简陋的棺木。那一刻,母亲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心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办完奶奶的丧事后,家里已经是债台高筑。那些年,家里为了维持生计,常常是东拼西凑,借东墙补西墙。家里的债务日积月累,已经高达300多块钱的巨额,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无异于是个天文数字,即便是父亲不吃不喝,也要至少二年才能勉强还清。在那个年代,这笔钱无疑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父亲和母亲喘不过气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面对如此沉重的债务,父亲夜不能眠,反复思量该如何去还清这笔债务,在和母亲多次商量后,他们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三叔、四叔以及母亲的户口迁往偏远的通道县。他们希望通过这个决定,能够为这个家庭找到一条新的出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达通道后,父亲为三叔和四叔安排了当地的学校上学。而母亲则到公路养护段去捶沙子。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洒满大地时,母亲就已经起床忙碌了。她先是为叔叔们做好早餐,等他们吃完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她才匆匆跟着养护段的车队去工地锤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工地上,母亲起早贪黑,日晒雨淋,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劳累。六月的通道,骄阳似火,公路路面的温度高达五十多度。穿着鞋子站在上面,鞋底都会冒烟,脚底更是滚烫得难以忍受。即使不干活,汗水也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忍受高温的烘烤外,山区的蚊子也特别多。那些长脚蚊子扎到腿上就会鼓起一个大包,奇痒难忍。为了防止被蚊子叮咬,母亲不得不穿着长衣长裤,然后用绳子把裤脚边扎起来。这样一来,虽然避免了蚊子的叮咬,但很快就汗流浃背。母亲不得不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汗水,而这一抹之间,眼睛里却满是沙子,刺痛难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通道是典型的高寒山区,冬天更是寒冷刺骨。三九隆冬时节,室外温度极低,北风呼啸着刮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声响。山上的树枝挂满了冰松,路面也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在恶劣的环境下,母亲穿着一件大棉袄,手上戴着纱手套,拿着一把小榔头,坐在铺着一层稻草的路面上,忍受着高寒的煎熬,用锤子把石块捶成小沙粒,她的手指虽然冻得发麻,但她手中的榔头却从未停下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母亲的乌发上、睫毛上、衣襟上。青丝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隐去,染白了母亲的头发和睫毛。那一刻的母亲就像荒野中的一尊雕塑,和洁白的雪花浑然融为一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早到晚,母亲一天能捶一方石块,一方石块一块钱,这样的收入虽然微薄,但却足以让母亲感到欣慰和满足。因为她知道,每一分钱都是她用自己的汗水和辛劳换来的,都是用来还债和养家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长期在高温高寒下超负荷的劳动,还是让母亲的身体机能每况愈下。有一次,母亲收工回家后,在煮饭的过程中突然两眼一黑,一屁股就坐到柴坑边一根削尖的柴棍上。那一刻的痛苦让母亲疼得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幸亏父亲在家里及时发现并将母亲送往医院救治。但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所限,手术后母亲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直到现在每当遇上天气变化时母亲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在讲述这些往事时,她的声音总是平静而淡然,宛如秋日里悠远的钟声,轻轻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仿佛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模糊的过去,又似在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他人故事,透出一种历经世事后的超脱与宁静。</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