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神毫光——建州大宗民间信仰（连载之二）

大观建州 吴传剑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孙郁先生于《神往建州·序》中说，“早有人说过，了解中国人的心理，应看民间的信仰的形态……民间宗教，维系着国人的精神之网……民间的信仰有出离苦海的冲动，而思想与现实的隔阂也造成了一种超凡的憧憬……”

——题记

（续上期）

送子媒神：马氏真仙

“今建中名山所在，有庵祈祷即应”，民国《建瓯县志·卷之十二·方外》“马氏大罗真仙”条中如是说。

山上建庵，留有仙迹，祈祷则应，这是怎样的一方景象一厢愿景呢？

斯志卷四《山川》记——

“（登仙里）百丈峰，世传马仙所居，上有百丈岩，岩畔有双龙泉，岁旱祷雨辄应，有宝盖洞，即马仙飞升处。”

“（南才里）黄龙峰，有马仙祠。”

“（秦溪内外里）虎头岩山，山多奇石头，状类不一，前耸一峰高大，峭拔如虎首，然上有马仙庵，祷雨辄应。”

“（房村上里）灵仙岩，有马仙庵。”

“（麻溪里）金峰，明时立祠祀马氏仙，祷雨祈嗣者灵应。”

“（高阳里）马大仙岩，旧传即马氏仙所居之地。”

“（高阳里）石龙岩，高冠群峰，下有庵以祀马仙，岁旱祷之多应。”

“（高阳里）蹑云岩，上有佛庵，并祀马仙，匾曰：“蹑云”。路径峻峭，人必攀萝扪藤始可到。”

“（慈惠里）西岩漈，山有石壁高十余丈，上有亭祠马岐二仙。”

“（崇安里）鼓峰岩，在小松街尾，祀马氏真仙。”

建瓯小桥百丈马氏真仙庙（徐文亮 摄）



不止于名山秀峰，建地城郭乡里，宫观寺院，常见马仙足迹。譬如，城南开元寺丹青阁左侧于明万历年间建有马大仙庵（今塔山寺所在），小桥图峰寺建有马氏真仙殿，迪口金峰寺建有马氏真仙殿。

所供奉的马仙，到底是何方人何许人？

马仙，亦称马夫人、马大仙、马仙娘娘、马氏真仙、马氏天仙、马氏大罗真仙、马氏仙妃、马氏三妃。

浙江《景宁县志》载：“唐马大仙处州景宁鸬鹚村女子，光化间，既嫁，家贫，养姑尤谨。遇异人授以仙术。往来佣织，去家百里。食有羹，不食，即以伞浮水还家，荐于姑，羹尚热。顷之，复回，人始知其不凡，呼为马大仙。今景宁县鸬鹚村，即所祀马夫人是也。”

县志记载清晰，这位马仙是处州（今浙江丽水）景宁县鸬鹚村人。唐光化年间（898-900），出嫁后夫亡寡居，服侍婆婆十分孝敬。有仙人三试其心而不动后，授与修真秘诀，指点修炼之法。卒后，当地人为纪念她，为她立了仙妃祠，求祷灵验。

建瓯迪口金峰寺马氏真仙殿（徐文亮 摄）



因其嘉德，唐廷敕封“唐孝妇”，宋太祖褒封“懿正真人”，并将马仙与太姥娘娘、妈祖、临水夫人陈靖姑并称为四大女神，宋太宗加封“护国嘉佑真仙”，宋真宗加封“灵泽感应马氏真人”“懿正广大惠马氏真人”。

极具孝德典范的马仙，乐于公益、精于医术，还有如求雨祈子、召圣兴云、驱瘟遣疫、降魔伏冠等，都是她的职责所在。

建州与处州相邻，马仙信仰传入建地后，上述“名山所在”之祈雨成了业余，马仙职责从“全能”渐渐地演变成“专司”。

建州城南东郊木樨林创有马氏仙妃祠。从明人郭子章笔下呈现出的与斯祠有关的记载中，可看出这是怎样的一座祠庙，可看出马仙究竟是怎样的一尊神明。

江西泰和人郭子章于明隆庆年间（1567-1572）任建宁府推官。这期间，木樨林马仙托梦他夫人。这一托，便接连送来了二子。年近三十的郭子章兴奋，便留下了真真切切的《马仙纪梦》。

浙江景宁马氏真仙塑像（图源：网络）



纪中说，“若予入闽匝岁而子二。予方未子时，余知之，余家人知之，建州知之。其梦耶，其不梦耶……”

纪中说，“余内子先以其梦告我矣。其言曰：‘癸酉元夕，梦一元冠皓髯者，引至阶前，已一紫衣妇，从天门冉冉下，手持一巨儿与之，且曰：“善饭三月而建生。”后三月复梦前皓髯者，引至郭外三里许地，名木樨林。林房有沼，沼水清且涟可鉴眉发。既至，而前紫衣妇坐黄盖下，云装烟驾，芬芬郁郁，从者驰声。皓髯者曰：“沼内有珠三，若取一与某。”皓髯者闻命入水，须臾持珠出，如月方东，如镜脱炉，氤氲蒸蒸从珠上起。紫衣妇又亲持以升之。’”

连得二子，喜气洋洋的郭子章慷慨捐或倡捐田亩，让祠庙供养有托，并撰写《木樨林马仙祠田记》。

记中说：古人不是没有孩子，而是祈求多生男孩，以致对媒神的眷顾达到了这种程度，从汉代以来到宋代一直重媒神的祭祀。就是民间也郑重其事。

记中说：明朝从肃皇帝开始，每年都祭祀媒神，搭木台于皇城东面永安门北的震方坛上。至于郡县祭祀媒神则无一定之规，往往当地风俗，祭神立庙，以扩大影响，延续后世。

记中说：福建建州立庙祀马仙于木樨林，乡里无子嗣的，上庙求嗣，脱下的鞋摆在祠外。没人不愿去的。

浙江景宁鸬鹚村马仙庙（图源：网络）



记中说：我在建州当推官期间，内人梦见仙人送来两个孩子，于是接连生了“建”、“延”二子，我于是置田产若干亩，以供俎豆之需。过了二十年，我再来福建，建人对我说，建安令胡玠（休宁人，进士），虔诚祈祷于木樨林仙妃祠，也生了一个儿子。我于是传令再置田产若干亩，要瓯宁县令王玠（清远人，进士）捐俸置田若干亩。同时整修了祠屋，十分兴旺红火。

记中说：建州与处州相邻近，传说仙妃曾经到过建州的将相里，木樨林的祠庙是否就是这样建起来的？或是仙妃的神灵对求子嗣特别灵验，媒神借助她来显灵呢？所以说，木樨林可以说是建州媒神的庙宇。建州的妇女，祭祀在木樨林，祈祷在木樨林，把木樨林当作建州的神人足印，福建的尼山都是可以的。礼记上说：“不孝有三样，没有后人是最大的不孝”。我等虔诚地祀奉神明，并使老百姓中的很多人小声地祝愿：大家都生孩！

听罢郭子章所说，明了马仙信仰为何在建州如此兴盛如此广泛：马仙是建州媒神，是建州送子媒神。

媒神，送子的媒神，祝多男的媒神，身着紫衣的媒神，千百年来，就这样登攀芝山，就这样涉步建水，就这样走进千家万户，护佑着建人代代繁衍生生不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