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行

宋成玺

　　八百里太行，峰起中原，脉连三省，坐拥属于自己的日月星辰。上千公里的太行一号公路，牵着山、连着水，把无数宝藏级的自然和人文，串珠一样串起。自打开通就热度不减，已然是网红自驾的必选。搁置了多年的攻略，也终于派上用场。

深秋的太行，苍翠渐褪，斑斓初燃，更多的是繁华落尽后的凋零和萧瑟。像是脱去盛装后的返璞归真，愈显出清峻、苍茫、高冷的本色。飘飞的落叶，赤裸的山石，褪去的水韵，看似无情，却是有意。好比大写意的留白，给人以无限的想象。

太行之大，自带乾坤。半个多月，八千里路，到底还是仓促了。走过了很多，远没有走遍。落在笔下的，收入镜头的，不过是些匆匆而过的掠影。

　　酒过三杯的临时起意，就把起点站改到了云台山，算是旧地重游。

山门换了地方，也变了样子，找不到丁点当年的印象，一脸的人生地不熟。换了山门，当然得换个玩法，没有多想，就选了VIP套餐。私人定制、专车尊享、“管家”接送，还有定点的贵宾休息室。省去了排队、等待、挤大巴等诸多辛苦。说白了，就是花钱装一回土豪。

专车的第一站，自然是红石峡。接头的女管家笑容可掬，景色却让人笑不起来。可能是天干气燥的缘故，岩层淡去了该有的润泽，通体都是暗戳戳的灰，记忆里头可不是这样的。灰头土脸的红峡谷，观赏性大打折扣，天生桥、佛脸崖、鰲头石，也看了个寂寞。子房湖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奇峰环湖，蓝天映碧，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小寨沟也来得不是时候。潭瀑峡无瀑，泉瀑峡无泉，猕猴谷就是花钱看耍猴。一条山沟沟，顺着小溪走，三两小瀑，几池浅潭，水面飘满了枯叶，感觉像买一送一的搭售。还没走到沟底，就眼枯心燥了，迫不及的回到贵宾驿站，抓紧享受过期作废的轻奢风。

凤凰岭和茱萸峰都没来过，二选一，选了相对省时省力的凤凰岭。虽不及茱萸峰有名，倒也可圈可点。老君殿香火缭绕，重阳阁登高望远，奇峰半边起，层峦连天碧，远处的真武庙隐约可见。秋色掩映的山脊小路，通往茱萸峰顶，看上去不远，却是望山跑死马。

半绕两座悬崖的玻璃栈道，长约四五百米，标有65岁以上不建议的提示，倒也没有硬性的一刀切。人过七十，机不可失，花二十元过把可能不会再有的瘾，值得。一趟走下来，感觉也还行，微微的恐高，算不上刺激，倒是被仙境般的风光，撩拨的心旌荡漾。

离云台山不远的一斗水村，实打实的地如其名。村边一座亭，亭中一眼泉，泉底一斗水，以始终一斗、不涸不盈而稀奇。不起眼的小山村也因此上榜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山村并无特别，山路却是难走，羊肠小道弯多陡坡，隧道一洞连着一洞，齐刷刷的没有一丝亮光。太行天路，渐露峥嵘。

　　掀开太行山的门帘，就是堪比科罗拉多的宝泉大峡谷。巨大的天坑地缝，气势恢宏，撼心夺魄。陡峭的崖壁间，弥漫着淡淡的晨雾，明暗与模糊交错，一湾静水流淌着碧绿。各种峡谷探险项目，沿着崖壁一字排开，勇敢者的游戏，显得有些冷场。

​ 武家湾是个水岸山村，因地处太行一号的门户，原本的后山人，摇身为堂前客。晴好秋日里，天蓝如洗，湖光潋滟，倒映出水边的峰峦。游船泊岸，客栈人稀，喧嚣过后的冷清，沉淀出无比的宁静。清凉的空气，纯净中略带湿润，吐纳之间，荡涤肺腑。

导航一番来来回回的折腾，终于摸到龙峡湖的入口，大门栏杆半开，尽头铁将军把门。枯水季的龙峡湖，已经干涸见底，裸露的乱石一片狼藉。唯有高耸的峰线，像起伏的龙脊，横空盘虬，压迫感十足。潜龙已逝，飞龙在天，看看石头也是震撼。

两边黑崖壁立，一条狭路洞穿，幽暗阴森的黑毛沟，扼锁两省咽喉。长长的一线天，不时有车停在禁停的路边，阴阳分明中三三两两的游人，似漫无目的的游魂。仰望高天，一缕蓝蓝，车行幽谷，忽明忽暗，果然沟如其名。钻出黑毛沟，豁然开朗，一条从3000年前走来的白陉古道，由山西绵延到河南。不规则的石铺小路，已经磨出了包浆，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崴脚。古道探秘刚刚开头，就不得不打住。

　　已经闭门封关的黄围山，还是迎来了零星的游客。夏季平均只有22度的避暑胜地，落木萧萧，格外冷清。除了一座寺庙，一个溶洞，还有一个找了半天也没影子的天生桥，就是满地的枯叶。登临庙堂，放眼远山，“仙境黄围”四个字格外醒目。秋色也开始由淡到浓，渐次蔓延。

棋子山森林公园，相传是殷纣王叔叔萁子的隐居之地，因常以摆布石子推演时事，经后世专家考证，认定为中国围棋的起源地。相比棋子山的传说，猪八戒的高老庄就离谱多了。用神话对标现实，本就是文旅的营销，还是有那么多人上套，一拨一拨的前来打卡。好好的太行一号，被一块招牌，堵的水泄不通，二师兄果然好人缘。想想可笑，倒也可爱，出门在外，开心就好。

太行风光好，深藏无人知。亏得太行一号公路的穿针引线，牵出无数美景。一条路，一串景，景由路显，路由景名，无形中路也成了景中景。像一条飘舞在太行的彩带，绕过一山又一山，盘过一弯又一弯。把人工和自然共同编织的曲线美，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段音乐公路更是锦上添花，招来游客纷纷驻足。冷寂的清秋，顿时热闹起来，淡季也变得不淡了。

　　重回浙水驿站，头天的人潮已经退去，刚刚苏醒的小镇，空落落、静悄悄。地处阳马古道，早已成为遗迹的古驿站，借势太行一号，又满血复活过来，古朴和时尚混杂。百十户人家，多为留守老人，驿站的营生以民宿的包装，再次被传承。古民居保留下来的不多，只有几座大宅门，残留着岁月的斑驳。秋收的玉米，摊在房前屋后，挂满门窗的两边，黄橙橙、金灿灿，与大山的秋色互为润染。

​ 既定的行程，被古街的一幅导游图，临时改变。离开浙水驿站不远，就驶出太行一号主线，拐进右后方的茫茫大山。从黄崖底村，去凤凰古寨，经上腊江挂壁，再回浙水北口，一个闭环，不大不小。山里的村落，大都寻常，古寨不古，老街不老，无非是白云深处人家、枯藤老树昏鸦。七拐八拐的山路，格外陡峭、崎峣，常常是死弯和绝壁叠加。幸好自驾进山的不多，大家各守规矩，自觉礼让，偶遇会车难，也没太费事，惊险中还算顺当。

​ 在疑惑迷茫中兜兜转转，总算摸到了上腊江挂壁。相比太行山有名的挂壁公路，上腊江开凿的年头不远，长度和难度也不在一个等级，却以南太行海拔最高独占鰲头。借助山势，换个角度，大视野中的挂壁，还是很有特色的。壁口的将军石一柱擎天，对面的佛掌岩栩栩如生。石笋和岩柱，随着光线和方向，魔术般的百变其形，雄险中暗藏玄机和神秘。

​ 从挂壁公路回头，本可以直插花壶线的起点，却被意外的封路打乱了节奏。只得改弦易辙，绕道壶关。也是没想到，无奈中的变道，竟然变出个塞翁失马的现实版。舍近求远的壶关太行一号支线，以剑走偏锋的精彩，让人赚足了眼球。先是苍岭如壁，石锷倚天，接着幽谷千丈，龙盘百旋，满眼的风光大景，一路的惊心动魄。养路工人吊在绝壁的半空，飞人一样清理着潜在的落石，看得人心惊肉跳。当真是上天关上了一扇门，就会打开更美的一扇窗。

　　花壶线不长，五十公里多点，不经意间，就截取了太行山最为独特的段落。从起点花园村，山路开始螺旋向上，一边山势陡起，一边万丈深渊，高路入云端。十几公里的隧道群，宽度只容一车，两头并进，一堵就死。幸亏赶的早，人车都不多，打了个时间差。站在风门口，一个惊回首，刚刚走过的来路，已是氤氲中一条弯弯的细线。仰望峰颠，直抵苍穹的大风车，离天三尺三，愈显得山势的高伟。

在悬崖峭壁上凿洞而建的金灯寺，凹嵌在半山，既供佛，也奉道，佛祖天师，各安其位。本是凡胎俗人，不知个中玄妙，看得一脸问号。倒是对先人的匠心独具，生出由衷的赞叹，在上下垂直的绝壁，凿出如此别致的洞窟和殿堂，不是神仙手，哪来这天工。寺边的高崖危岩，更是震撼无比，稍稍靠近，就目眩胆寒。从金灯寺穿过峡谷远眺，光雾朦胧中的千山万壑，浓妆淡抹总相宜。刀劈斧砍的巨石苍岩，也被缥缈的蝉衣薄纱，柔化了锐利的棱角。

沿花壶线岔出的崎岖山路，一路颠簸到尽头，就是千年古刹小西天。小西天比不上金灯寺的精致，险峻却更胜十分，几乎是悬挂在孤立的石柱。飘过几片云雾，就是活生生的琼台。听说要徒步六七公里的山路，顿时收住了脚步，绕道悬崖的另一侧，隔山望南斗。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斜阳夕照，石峰如林，一条废弃的天梯曲径通幽。目力所及处的小西天，像微型的飞来寺飘落在幽谷，万山丛中一点红。能诚心来这里修行，必是不沾一点凡尘的，想不成仙都难。

去往穽底村的悬崖居，直线不过十来公里，导航偏要绕一个长长的弓背，还有一段重复的回头路。百思不解中细看地图，果然又是封路惹的祸。白白绕行那么远，实在不值当的。直接选择跳过，再回太行一号，直奔虹霓古村。几十公里的山路，被形形色色的峡谷承包，夕阳下半是幽暗半是灿烂，山间的植被也开始星星点点的上色。

虹霓古村往往让人联想夜晚的霓虹，其实没有半毛的关系。古村不古，只是仿古，山川地势倒是别有洞天。一条深深的沟壑，把村落一分两半，崖高飞瀑悬，谷幽溪水潺。一字排开的悬崖居，与高山流水相伴，烟火年年。群山环绕，峰高入云，落日余晖下，一片金色绚烂，不是霓虹的虹霓，此刻倒像是霓虹了。

　　太行一号到了平顺县的虹梯关，冷不丁的岔出一条“太行天路”来，既不是主线，又不算支线。看了看路口的概略图，弯弯绕绕，自成一环，极像主路上扎的一只蝴蝶结。

​ 彩色铺装的天路，像太行织就的绸缎，漫山飘舞，百转千回，在淡淡的晨光里格外的鲜亮，有景无景都自成一景。寂静的山峦，秋凉袭人，凝露为霜，薄雾弥漫在山岗。西井山仙境，时而一米阳光，间或烟薄云荡。虹梯关古道，一弯一景，一山一色，画卷般的徐徐展开。自驾的不多，骑行的不少，关注点各有不同，为天路而迷、而醉、而狂的心境都是一样的。

​ 岳家寨藏在天路边深山里的深山，要绕一段V字形的小路才能到入口。据说是岳飞三子岳霖一脉，为躲避追杀的隐居之地。江湖传说，信不信由你，山寨的风水，一看就是高人所选。四面环山，是为屏障，一条深谷，可作天堑，窄窄的山口，扼锁寨门。十里山寨，首尾龙盘，S型的山路，一弯又一弯，把靠山散居的人家连成一片，结为一体。民居都是垒石而成，临渊而建，和山石浑然一体，古朴自然，是太行山最具代表性的悬崖居之一。寨居都是隔谷相望，鸡犬之声可闻，晨看一米阳光，晚披一抹落霞，待到山花烂漫时，入眼都是画。

好巧不巧的赶在“赤壁悬流”停业前的最后读秒，值不值得另说，运气还算不错。听起来有点抽象的“赤壁悬流”，不过是小号的红石峡和漳河流瀑的组合。峡谷实属一般，“悬流”倒还入眼，崖瀑、坝瀑、梯瀑、散瀑，林林总总，百瀑争流。或涓涓，或湍湍，或高亢，或低喃，未见其瀑，先闻其声，气势磅礴，如雷贯耳。枯水季的山里，尚有这样的水势，“太行第一瀑”名不虚传。进门徒步行，回程乘船归，幽谷碧水间顿失滔滔，只有轻轻的波纹划过身边。岸边羊群觅食忙，水上浮鸭拨清波，太行转眼变江南。

　　一夜阴雨，晨雾四起，板山变得雾里看花。山名很直白，就是板直板直的山势，板直板直的岩石。导航明明显示为景区，都快跑出了山外，也没找到山门。问道当地游客，才算弄个明白，板山是无门槛的开放性景观，没有固定的山门，也没有确定的景点。游板山的方式就是爬山、转山、泡山，一路的岩板看过来。只要能停车，都是观景台，主打一个信马由缰。

走出板山的阴霾，刚刚云开雾散，就到了红色军工诞生地的黄崖洞。洞前的山口，两边高崖悬，中间一线天，天设地造的一座石门。兵工基地藏的很深，乘了一段摆渡，徒步穿过天堑，又坐了一回冒牌的“装甲车运兵车”，才到得黄崖洞下。世界独有的洞穴兵工厂，悬在绝壁的半腰，洞口不大，内有乾坤，一条废弃的栈道通往崖下。洞是危洞，路也废弃，游客禁止入内，只能远远仰望。隐蔽在山沟各处的车间，也都成了断壁残垣的遗址群，静静的相伴日月高天，铭记着那段烽火岁月。

“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曾被日军多次偷袭的黄崖洞，随处可见战火的痕迹。著名的黄崖洞保卫战，就发生在这里，还打出了1：6的战损比，成为抗战史上绝无仅有的战例。一座丰碑矗立在苍松翠柏之间，合葬墓长眠着牺牲的英烈，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的将军松下，插满了小小的五星红旗。走过兵工厂的一砖一石，遥望革命圣地的一山一梁，往事如烟九十年，红色传记永流传。

黄崖洞军工基地和麻田八路军总部，地处两县却相隔不远，一脚油门就由此及彼。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八路军总部旧址，座落在群山怀抱之中。村头的广场整洁肃穆，一池静水波澜不惊，岸边的垂杨柳随风轻拂。旧址不大，五脏俱全，首长住所和机关驻地都修缮一新。游客不多，略显冷清，正好静下心来，重温那段烽火硝烟的岁月史书。一群打扮成八路军和妇救会模样的中青年女子迎面走来，像是刚刚演出散场。

　　太行一号也不都是顺风顺水，出了左权县就是各种的扑空。第一站的石佛洞，吊桥封死，山门紧闭，景标牌也断成了倒栽葱，半山的一座凉亭，独自面对秋风。平定县的地道战遗址，因为糟糕的路况和雾霾的污染，行至半道就打了退堂鼓。紧赶慢赶到了仙台山，天色已经擦黑，红叶谷也没有红叶，刚到山门就掉头离去。

红岩岭并没有红岩，只有一处号称太行第一钟乳石的玉皇洞。好歹算个景，看看也无妨。上山一千米，进洞一千米，下山一千米，听起来不在话下，却出乎意料的难爬。四个人一个个的掉队，不一会都没了人影，只剩下一对小情侣和一个任性的小老头，最终爬到洞口。溶洞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钟乳石加灯光渲染，就算是太行第一，也变不出其它花样。上不上来，看或不看，都没什么可遗憾的。

​ 没想去西柏坡，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只能再次路过。景区变化很大，环境也好了很多，拉客、宰客、占道、摆摊等乱像，几乎看不到了。故地重游也不是简单的重复，圣地塔、纪念馆、柏坡湖，上次错过的地方，都悉数补了课。淡季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以单位团建和旅游团队居多，散客也不在少数。红色旅游，到哪都人气不减。

　　毕竟是旅游淡季，也就没太在意预约的规定。结果，还没看到五台山的山门，就被断然拦住，装孙子、说好话、优待证，啥都不好使。亏得去了一趟游客中心，得知有七十岁免约、六十岁免费的山规，不然大几百块钱就被黄牛给忽悠去了。明明有规定，却又不告知，碰巧又有黄牛尾随，事后想想，细思极恐。

二十多年过去，记忆中的五台山，完全被现实颠覆。印象中的古朴和清净，变成了鳞次栉比的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殿堂，除了原有的，还有新建的，满眼都是工地，最具代表性的白塔也搭满了脚手架。浓浓的商业味参杂着香火气，充斥在庙堂，怀揣各种执念的人群来来往往。一不拜佛，二不烧香，和焚香作揖、闭目祈祷的信众挤在一起，明显的不合群、不入流。避又避不开，躲又躲不掉，只能被裹挟着，在殊像寺、显通寺、院塔寺绕场一周。遥看座落山上的寺院，已无力像当年那样一鼓作气。五台山愈发的富丽堂皇，曾经的我已悄然老去。

有缘无缘，人到心到，各路大神，就此别过。出五台北门，一路盘山而上，直达海拔2500多米的五台山垭口。驻车回望，山下的庙堂已是星星点点，霜染的植被赤裸而苍凉。远处的风车阵，绵延到天际，太行一号也不知不觉的转进长城一号。

　　在脏乱不堪的小镇将就了一宿，一大早就赶到平型关前。登上隘口的关楼，西别忻州，东望大同，一步跨过两地。关门扼守要冲，高墙两翼齐飞，长城一号公路从门洞里穿过。修复后的明长城，雄关漫道，千山跌宕，黯淡的云光里，缥缈着薄薄的雾气，仿佛平型关大战的硝烟，弥漫在眼前。

​ 出关向东七公里，就是八路军首战告捷的战场旧址。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座落在山岗的一侧，俯瞰着87年前的烽火硝烟。拾阶而上，旌旗猎猎，参战将帅的群雕伫立在山前，威严而肃穆。史馆的记载和叙事，熟悉中又有很多补遗，即便匆匆走过，依然心生感慨。离纪念馆后方不到两公里的白崖台村口，一排石砌的窑洞紧挨路边，据说是八路军115师当时的前指。窑洞前，除了几组雕塑，没有任何文字记述。

​ 从关山万重一路直下，转出北岳恒山的山门，就是历史悠久的浑源古城。阴晦的天色，笼罩在古街，愈显得古朴沧桑。州署府衙、文庙圣殿、麻家大院、圆觉古寺…，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历史。历经860多年的九级释迦舍利塔，在古城中特立独支。塔顶的一尊铁铸翔凤，形态生动，可随风旋转、辨识方向。既是艺术品，又是古代气象学的珍贵实物。

​ 与早已关门歇业的桑干河湿地公园擦肩而过，顺道去往相隔不远的大同土林。土林分布在“东方古人类文化摇篮”的泥河湾盆地，由300万年前的古湖泊演变而来。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和云南元谋、西藏扎达并称“中国三大土林”。土林占地面积不大，各种土柱、土塔、土墙、土丘，错落分布。造型奇巧，素面朝天，是啥像啥任凭想象。据说是华北平原唯一一座黄土地质的“魔鬼城”。

　　路过大同古城，顺道去九龙壁怀古。建于明朝洪武末年的九龙壁，是代王朱桂府前的照壁。王府毁于明末清初，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堵琉璃墙，是全国存世的九龙壁中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一座，号称天下第一龙壁。历经600多年的风雨和战火，壁照基本完好，飞龙栩栩如生。是中国龙文化的艺术呈现，也是大明王朝由盛到衰的见证。

太行一号看石头，长城一号数墙头。自秦以来的长城遗迹，沿旅游公路时远时近，绵延不绝，大大小小的烽火台一座接着一座。秦汉残墙，早已风化成杂草丛生的土埂和土堆，只有明长城还能看得出大致的城垛。断断续续的古长城，每隔几十里就有一座关城，多以镇远、怀远、胜远、定远命名。城堡大多破败，部分作了修复，镇远堡是相对完好的一座。一条明清古街，连接两座城门，淡季的门店大都关闭，村民三五成群的蹲在街边晒太阳。城堡门外，一棵苍老的古榆树，冠如华盖，枯叶满枝。看文字介绍，树龄在千年以上，甚至有六千年一说。

沿长城一号径直向北，直到内蒙和山西的交界。在阳高县的阴山余脉，一条榆树沟怪坡引起了兴趣。怪坡分为几段，最长的两三百米，挂上空挡反复尝试，都是上坡前行，下坡倒溜。明知是地势和角度造成的视觉差，还是倍觉有趣和神奇。

　　西大神堡，矗立在河北蔚县的黄土高坡，为明初大将徐达督建的要塞。古堡呈不规则的圆形，有足球场大小，三面峭壁，一门进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军堡废弃了好几百年，干打垒的夯土结构，虽风化却不倒。远远望去，雄拔挺立，漫步堡内，荒草萋萋，站在古堡的墙垛，国道脚下穿过，眼前一片苍茫。古堡没有修复，没有铭刻，没有标示，为什么叫神堡，也没人说的明白。很少有人光顾的神堡，自带神奇，又暗藏神秘，孤零零的苦渡千秋。

千年古镇暖水泉，一条包浆的石头路，见证了小镇的久远。镇中的西古堡、中小堡，始建于明，扩建于清，集古城堡、古寺庙、古戏楼、古民居于一体。施工中的城门，古今融合，高大气派，一副即将圈地收费的架势。古街和民居，一色的北方风格，高门楼，四合院，大红灯笼高高挂，就连民宿都是土炕样式，是热播剧《亮剑》的拍摄地之一。村里的野导游，骑着电动车四处拉客，有点絮叨倒还实诚，即便没有接单，也会帮你指路。

从塞北长城、古堡要塞一圈下来，又回到太行山的北麓。野性十足的飞狐峪，苍岭嵯峨，乱石穿空，被称为“一柱香”的擎天巨石赫然路边。“一柱香”由崖壁崩裂而成，远近高低各不同，一个角度一个样。过往车辆纷纷驻足，有事没事都拜上一拜。南有黑毛沟，北有飞狐峪，太行山的沟沟壑壑，随处可见大自然的神奇造化。

　　北国风光带有季节性，到了秋末，就开始凋零，或因客少或为防火，不是关门就是封山。兴冲冲的赶到太行主峰的小五台，金河片区封了山，辉川入口也落了锁，自然保护区更是不得入内。心有不甘的沿着登山步道盲走，乱石横陈的山谷沟壑，倒也不乏秋风落叶满地黄的苍凉美，好歹找点我也来过的心理安慰。

太行山足够大，总有关不住的风景，错失了主峰小五台，还有北峰白石山。白石山起于太行北端，座落在河北涞源，以太行之首傲居。时近傍晚，游客渐稀，四条索道停了三条，所幸没有关张。还碰巧赶上淡季大酬宾，门票照常全免，索道可享半价。

索道很长又很慢，可以悠闲的俯瞰下午的山景，失落的心情也随着缆车渐渐的升腾。出索道不远，就是登山的三岔路口，上线佛光顶，中线双雄石，下线飞狐峡。三条线高低错落、景色各异，难度也有不同。佛光顶望而生畏，飞狐峡已经封闭，只有中线可选，与时间、体力也最匹配。

同行的小伙伴，没走几步就被攀岩的小情侣带偏，上赶子当起了义务拉拉队。没走多远，四人帮又剩下了独行侠。在我行我素中翻过两座坡，转过三道弯，暮色苍茫中的雄奇，梦幻一样渐次呈现。远山氤氲，沟壑幽深，被光雾润染的层峦叠嶂，奇石嶙峋悬缀，无不嵌空玲珑，一副天然的水墨丹青。审美点到处都是，多到无法聚焦，只能让精神和视觉自由发挥，天马行空，飘到哪是哪。

人在画中游，边走边陶醉，根本收不住脚步。偶遇一对天津来的老夫妻，才被一声招呼叫停。一阵寒暄过后，就话接话的攀谈起来。都是当过兵的人，自然话题不断，聊的兴起，天南海北，差点忘了山下苦等的兄弟。赶紧收住话题，一声道别，江湖再见。剩下的半山风景，只能留给下一次了。

　　谁会想到，主打红色旅游的狼牙山，淡季的人气，也能旺成长假模式。山里共山外同挤，人头与车头齐飞，停车费坐地起价，农家乐来不及翻台。短短几公里的景区通道，堵成了停车场，一进一出就得两个小时。

景区对老兵和老人还算友好，门票全免，索道减半。只是山势过于陡峭，爬山爬的吃力。从棋盘陀纪念碑开始，四个人就有两个被逼退，连自己都在边爬边犹豫，毕竟年纪最大，还没从白石山缓过劲来。犹豫归犹豫，脚步没有停，有意无意的在和狼牙山较劲。果然是气不泄、山低头，到底还是数完了上千个台阶，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到了山顶。

狼牙山主峰，一座“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白底金字，直指蓝天，雄姿巍巍，气贯长虹。一路问道山人，英雄何处跳崖，竟无一人说的清，也没有任何标示和说明，稍感遗憾，更是不解。狼牙山的风光，也是美的倔强，呲牙咧嘴的岩石，张扬着战狼的气势。悬崖上的玻璃栈道，凌空而立，危如悬卵。亏得关闭维修，不然又会勾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冲动。

疲劳感降低了审美的敏感度，到了红叶谷，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没走几步就掉头下山，把漫山的缤纷扔在了背后。狼牙山的雄、美、乱、堵，也在匆匆走过的印象中，搅成了一团，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

　　革命老区阜平县，是当年晋察冀边区政府所在地。来的有点早，城南庄镇旧址和纪念馆，离开门还有一个多小时。等的不耐烦，也没心思等，在纪念广场驻足片刻，就匆匆离去。

​ 天生桥瀑布群，萧条到门可罗雀。空山秋风凉，草木霜色浓，多数空载的缆车慢慢悠悠。号称最大的第一瀑，水流小到细若垂丝，一阵风起，就吹的飘来飘去，还没落地就化作毛毛细雨。再往上的二瀑到九瀑，大概率都是旱瀑，爬上去也是枉费腿脚。不就是两三百的缆车费吗，白瞎就白瞎吧。

​ 南滚龙沟，比天生桥更加不堪，几乎是荒废的状态。好在收费友好，还可以带车入内。山水无奇，枯叶满地，晋察冀日报遗址，抗日小英雄王二小的牺牲地，让人想起那首再熟悉不过的儿歌。长长的一条沟，除了偶遇的一家三口，再无其它游客。

​ 一路的堵车，来回的绕道，好不容易找到苍岩山，时间已经不赶趟。说好了在靠近锦山景区的测鱼镇打尖，来来回回找遍全镇，也没有一家可以栖身的旅店。万般无奈，又原路返回十几公里，摸黑找了一家路边山庄。夜色无边，别无它店，只能任由江湖油子的老板娘拿捏。

　　如果精美的石头真的会唱歌，嶂石岩就是最会唱，也是唱的最动听的石头。

​ 寒流来袭，冷空气追着屁股撵，嶂石岩碰巧就在降温点上。把能穿到冬衣悉数加身，还是差点冻成狗，似乎半个月来的所有寒冷，都叠加到了摆渡车的八公里山路。从山脚下换乘卷扬机一样的“魔毯”，空间相对封闭，才稍稍有了些暖意。

被魔毯卷到半山，再爬过一段陡峭的石阶，就是惊为天降的九女峰。高矮不一、大小不等的九尊巨岩，似天女下凡，各自竟秀的站成一排，在凛冽的寒风中，愈显得高冷逼人。被称为“百里赤壁”、“丹霞长墙”的三叠岩，在天际处跌宕起伏，与九女峰隔谷相望，美美与共。赤壁横亘在九女峰前，九女峰伸着脖子张望，满是对山外世界的好奇和憧憬。奇异的云层，把万里晴空裁剪的蓝白分明，像巨大的背景板，衬托出九女的风姿和丹霞的华彩。

把视线从三叠岩收回，转出九女峰的背影，一条踩出来的悬崖小路，通往挑战胆量的一米崖。网红奇石一米崖，宽不足两米、长三十米左右，三面峭壁，直上直下，像一堵突出山体的断墙。光秃秃的平台，没有半点抓手，惊险到炸裂。人生不怕晚，就看敢不敢，犹豫再三，还是心一横跨了上去。起脚时真怕，头两步也腿软，人之本能，谁都别装。适应起来倒也很快，两分钟的紧张过后，松弛感就满血回流。坐下小憩，走上两步，或来个360度的环拍，都已不在话下。

一米崖的余悸才消，又直面老君顶的峭壁。一条铁索链起的天梯，近乎八十度垂直，三分靠爬七分靠拉，好在不太高，也就一会会的惊险。站在老君顶主峰，蓦然回望一米崖，远比身在其中更加的险峻和惊悚，距离产生美，也产生后怕。老君顶视野中的嶂石岩，别是一番气冲霄汉的壮阔。眼中千峰近，耳边万壑哀，属实是奇石如林，八面威风。山的神韵，山的灵魂，山的气度，都在环目一顾间迸发出来。“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气，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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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再来红旗渠，不巧赶上维修，既没有“清如许”，也没有“活水来”，世界八大奇迹几乎干涸见底。无水之渠，何必干看，索性上山看风景。一座新建不久的观光吊桥，横跨峡谷，走过去就是一眼看三省的主峰，脚下是河南，右望是河北，正前方的远山就是山西。阳光下秋色初上，距离万紫千红，还差一场严霜。山腰上干涸的渠道，依然游人不断，青年洞被研学的上千师生，堵的水泄不通。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一个合适的点位。

​ 罗姐寨，听上去就有故事，又与万仙山相邻，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完全没想到，九曲十八盘，越盘越荒凉，一路都是野人谷的既视感。最后几公里，已经是一个险字顶在车前，碎石土路，坑洼逼仄，咫尺之间，万丈深渊。越怕会车，偏偏来车，一群人前后指挥，还是折腾出一身冷汗。总算摸到了罗姐寨，却和想象中两样，寥寥几户人家，蜗居在荒山野岭，连条像样路都没有。问道村民，有何可看，遥指村后一座大山，说是有个土匪窝，一本正经的让人苦笑。

​ 罗姐寨的传说，听听就好，素颜出境的画风，才是关注的焦点。村边的一线天，一眼望不到底，在反差强烈的光比中，愈显得深邃幽暗。转过一线天，回头望来路，齐刷刷的一排天然石壁，横亘在眼前，小小的山寨秒变悬崖居。沿着崖边走到尽头，一条山谷挡住去路，远处的万仙山遥遥在望。山径弯弯，穿壑接峦，忽而一柱擎天，转眼万丈深渊，各种小号的一米崖遍布谷间。近晚的山寨，游客渐去，倦鸟归林，万籁俱寂，空谷足音。如此一处秘境，有个土匪窝是一点不奇怪的。

　　集险、峻、奇、幽于一身的八里沟，是南太行大峡谷的顶流，也是太行山行最后的高光。

​ 八里沟景区包括但不限于八里沟，除八里沟外，还有天界山和九莲山两个版块，有几十公里方圆。可根据时间和体力，自行选择和取舍，或深耕其一，或一网打尽。

首选的八里沟，地名很直白：一条沟，八里长。沟口的桃花湾，是八里长篇的序言，主打一个悠婉、润泽。沿着清溪逆流而上，叠瀑滔滔，流水淙淙，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间或一池静水，倒映两边山色，小桥流水店家。幽幽的峡谷，静静的走，没有桃花红，一样笑秋风。

山清水秀中一路向上，沟的尽头就是太行天河大瀑布。时当枯水季，水势没有想象的壮观，说不上飞流直下三千尺，倒也百丈绝壁一瀑悬，远远就能听到轰鸣的瀑声。一条环形的水帘洞，在悬瀑下穿过，瀑流顿时化作千丝万缕的水线，哗啦啦的响成一片。瀑布周围，悬崖半环，一条天梯，直上崖顶，没有十分胆，无人敢登攀。

​ 出了八里沟，又去天界山。天字当头的山，都是不同凡响的，何况是天界，直接就是上天的节奏。一条悬崖路，环绕乌鸦岭，摆渡像空中飞车，循环往复，且走且停。天梯栈道贴着绝壁蛇行龙飞，一弯一道景，一步一惊鸿。栈道走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即便云中漫步，也是心如止水，能为所动的，唯有满眼的绝世风光。从“归真台”的悬梯攀援而下，一堵小号的“一米崖”赫然眼前，好在有护栏围起，又有嶂石岩的经历，纵有险，也无惊。

​ 天界山的顶峰是老爷岭，老爷岭上有座庙。半山望去，庙堂巍然，听说香火很旺也很灵，摆渡车上半数都是朝拜的香客。时间已晚，山路还远，纵是有心拜，也已无力攀。听听庙里的钟声，望望对面的卧佛，挥一挥手，作别太行山最后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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