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夜宿两首

Qiao daifu

杜甫 夜班两首

宿府



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永夜鼓角悲自语，中庭月色好谁看？

风尘荏苒音书断，关塞萧条行路难。

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阁夜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欣赏

把这两首诗统称为杜甫夜班，有点揶揄成分（否则太过压抑），但两首诗的风格情调乃至于遣词造句过于类同，即使正楷非常认真的抄写，还是不知不觉的混了题目。确实，两首诗写的都是一个人独宿，睡不着觉而引出来的感慨。

这种由独处而生的幽思情绪我自己学生时期就经常体会，实际是一种神经衰弱的症状。如今仍然经常值夜班，却不再出现，说明了人的精神状态可以随着年龄而逐渐趋于稳定。

可是，对于诗人们，这种“不健康”却大概应该称为难能可贵。体会一下，无数的好诗都是从这种状态催生出来。这两首诗不仅属于杜诗的经典，也是古诗词集大成的尖峰之作。

1 登峰造极的文字

一个人晚上回不了家，冷被窝又睡不着觉，不由得感叹天这么冷，夜这么长。。。两首诗的前半部分所言其实就是这么无趣的处境。可放在子美的的笔下却就是极尽苍凉肃穆，甚至庄严悲壮，变成了几乎令人必须正襟危坐才能欣赏的好句。

第一首季节是深秋，夜深了，烛光渐残，五更天的鼓角声在寒凉的月色中传得更远，更加清晰，余音袅袅使得月色里似乎充满了回响，击人心扉，不绝于耳。。。

第二首入了冬。天短了，用诗意表达就是，岁暮阴阳催短景；而对天寒的描述却绕到了天涯，因为那里的霜雪初停，所以才这么冷。同样的五更鼓角传来，声声划破寂静寒冷的冬夜，冲击波更加强烈，仿佛三峡星河都随之动摇。动摇之际，自然引导过渡出来后边两句，因为星河动摇暗示着战乱。

这些诗句中笔力之雄健，想象之深远，创造出来的空灵印象真的体会一下，其中的感染力度是甚至要强于前后赤壁夜游二赋的，只不过律诗过于概括，人不及察。

2 诗意深远

为什么人的深思觉悟会被称为“冥搜”？从常人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做出令人称奇的律诗来，还一连两首，这就是诗人无边无际尽情驰骋想象力的最好的例证。

可惜，杜夫子竟然从来没有被人认为是位浪漫诗人。几个人懂得何为浪漫？

第一首，就着场景铺开了人世身世的感叹，已经让人觉得城池已破。

第二首则更是大地山河齐集心头，慨叹之开阔辽远不仅仿佛岳阳楼记中的景色铺垫，所生出的感染力也同样令人随之心潮起伏，心旌动摇。

3 思想境界

可是，诗意归诗意，感染力归感染力，感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文学一拉回现实常常就不再是同一码事。

“风尘荏苒音书断，关塞萧条行路难”。这样的身世之叹拉上点忧国忧民还不算不沾边，可与后边两句搁在一起，不仅境界不很高，称为执迷不悟，甚至狭隘自私都不为过。

“已忍伶俜十年事”，世上有谁甘愿流离飘零？可到了五、六十岁还意识不到，多难的身世大半源于自己行事判断力的欠缺，还不能知天命而面对现实，放下自我而接受命运，那就未免失于不智。

“强移栖息一枝安”，但凡懂得点人情世故，首先就应该懂得感恩，就应该对蜀中友人在自己全家处于绝境时的收留充满由衷的感激。非但一点没有，反而从心底里抱着勉强寄人篱下、咽不下这口气的态度，那就不仅对不起朋友的情份，也是在继续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家人。

第二首，心胸眼界稍微放得远了点。“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名副其实的可以说成是在忧国忧民。那么，既然如此，自己能为国为民做点什么吗？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慢说不能，连想都没有想过。

4 结语

诗人，大概就如同诗中述及的残烛，给世界带来一缕光明，同时却就燃尽了自己，

老杜啊，老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