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高粱米饭的香

郑旭东

　　小时候的乡村，是一幅宁静质朴的水墨画。绿色是画卷中最广袤无垠的底色，高粱地是其中别具韵味的一抹亮色。

每至盛夏，高粱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细长碧绿的叶片沙沙作响，低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田园歌谣。高粱穗子在阳光的轻抚下，逐渐由青转红，宛如天边燃烧的云霞，晕染出一片醉人的酡红。

秋天收获的季节，农民把高粱收回场院晾晒。然后，用辊子脱粒，最后，送入碾米房碾成高粮米，刚脱壳的高粱米，色泽呈现出淡淡的红褐，带着些许土地的质朴与深沉。它们虽然表面不似珍珠般圆润光滑，却有着一种自然的磨砂质感，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成长过程中的风雨磨砺。

高粱米最常食用的做法是焖高粮米饭。将高粮米淘洗干净，放入锅中，添上适量的水。随着灶火的舔舐，锅中渐渐传来轻微的噗噗声，仿佛是高粱米在锅中欢快地跳跃、吟唱。不多时，锅盖边缘便溢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那袅袅升腾的水汽，弥漫着浓郁而独特的米香，瞬间填满了整个厨房，又悠悠地飘散至庭院，引得邻家的孩童们也忍不住驻足，深深嗅着这诱人的香气。

　　

揭开锅盖，锅内的高粱米饭粒粒分明，宛如红玛瑙般晶莹透亮，又似一群簇拥在一起的精灵，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仔细端详，每一粒高粱米饭都均匀地吸饱了水分，却又不失原本的形态与韧性。其表层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像是被岁月温柔地抚摸过。饭粒与饭粒之间相互粘连，却又极易分开，用筷子轻轻一挑，便能挑起松散的一团，而在这一团之中，每一粒米又清晰可辨。

那股纯粹而质朴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高粱米饭捧在手中，暖意从掌心直抵心底。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初时口感略显粗糙，却有着一种别样的韧性与嚼劲，随着咀嚼的深入，高粱米自身所蕴含的清甜之味渐渐在舌尖散开，那是一种源于土地、历经阳光雨露滋养后所凝练出的天然甘甜，不浓烈，却足以在味蕾上留下深刻而持久的印记。这种甜味如涓涓细流般，缓缓地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与高粱米本身的清香相互交融，形成一种独特而和谐的滋味。

在那些物质并不充裕的岁月里，高粱米饭不仅是家中的主食，也是学校食堂的常客。每到中午放学铃声响起，饥肠辘辘的同学们便如潮水般涌向学校食堂。食堂的大锅里，满满当当煮着的高粱米饭正热气腾腾。打饭的窗口前，同学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眼神里满是对食物的期待。当那一大勺高粱米饭落入铝制饭盒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仿佛是生活奏响的独特音符。

食堂的桌椅板凳总是破旧而简陋，同学们围坐在一起。有的同学看着饭盒里的高粱米饭，眉头微皱，那粗糙的口感对他们来说确实需要些时间适应。他们艰难地咽下一口，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在努力克服某种挑战。

我和一些从小吃惯高粱米饭的同学不一样，一边吃，一边分享着上午课堂上的趣事。邻桌的几个同学正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手中的筷子还不忘时不时地戳向饭盒里的高粱米饭；不远处，几个调皮的男生比赛谁能最快吃完，腮帮子里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只小仓鼠，引得周围的同学阵阵发笑。偶尔，会有同学从家里带来一些自制的肉酱或者腌菜，这时，大家便会你一勺我一勺地分享，那混合着不同味道的高粱米饭，瞬间变得美味无比，成为了我们学生时代难忘的美食记忆。

　　随着时代的发展，生活条件日益改善，餐桌上的食物愈发丰富多样，大米白面成为了日常主食，高粱米饭却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然而，那份对高粱米饭的独特情感却并未因此而消逝，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醇厚。偶尔在集市上看到有售卖高粱米的，我总会忍不住买上一些，回家精心烹制。当那熟悉的香气再次在厨房中弥漫开来，往昔的点点滴滴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乡村生活的质朴与纯真，是童年岁月的无忧无虑与欢乐时光，也是校园生活里青涩而美好的回忆。

如今，再次品尝高粱米饭，已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更是在追寻一种心灵的慰藉，一种对往昔岁月的深切缅怀。每一粒高粱米，都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变迁，都蕴含着浓浓的乡情与亲情，还有那纯真无邪的同窗情谊。它是时光的见证者，见证了乡村的发展与进步，见证了家庭的温馨与幸福，见证了校园的青春与活力，也见证了我从懵懂孩童到而立之年的成长历程。

难忘那高粱米饭的香，难忘那悠悠岁月情。在这纷繁喧嚣的尘世中，高粱米饭的滋味将永远珍藏在我心间，成为我灵魂深处一抹永不褪色的乡愁记忆，伴我走过人生的每一段旅程，温暖我一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