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最后一棵老树

陈向明

故乡的最后一棵老树 南洋村有一棵近千年罗汉松守护着青山脚下古老的小村庄。在我的故乡也有这样一棵老树，在白鸽岛景区，一棵五百年的油杉屹立江畔，与七百多年的万寿塔遥遥相对，相依相守。如果说千年罗汉松见证着一座村庄的兴衰历程。这棵油杉则见证千年古镇的变迁。他就像一个老人陪着古镇走过沧桑的岁月，他目睹着故乡的一块块青石板慢慢地被江水吞噬，看着江水冲毁一面面古老的土墙，直至轰然倒塌，眺望着江水渐渐地漫上来，渐渐地淹没相伴几百年的老树。他不停地祈祷，祈祷江水停止脚步。可是，江水却无情地冲毁曾经相伴的老树，渐渐地没入江底，只剩下孤岛上那座宝塔。从此，老树伴随古塔，久久地守候在闽江畔，守护着江底的故乡。 这是家乡最老的树了。古镇淹没在江底了，唯有一座古塔、一棵古树留给我们念想。当年，这棵古树与其他古树矗立在古镇东头的溪口路。在古镇，除了闽江畔那些参天樟树、榕树，当数这十来棵相聚的古树群。 古树群就在下廊尾通往溪口村、新岭村的三岔路口的山坡，沿着小路矗立着十来棵高大茂密的参天大树，形成独特的古树群落景观。古树群与万寿塔一路之隔，遥遥相对。在古镇闽江的内湖的河岸上有许多棵几百年的樟树与榕树。在师傅殿坪的湖岸，就有三棵的古树，一棵樟树，两棵榕树。可是在古镇里却少有这样的古树，怎么会有保存完好的古树群呢？ 古树群生长的地方称之为“跪斗”，位于旧镇溪口路，在古镇下坂街的下廊尾去碓头、溪口的分岔路口。关于油杉古树群，在故乡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很久以前，从一座山峰飞来一个香炉落在油杉树杈。从那以后，每当夜深更静，人们经过溪口路的古树群，总能听到隐隐约约做戏的锣鼓声，古镇的人就认为油杉显灵。有一次，有一位孩子从树上掉下来，危在旦夕，求救于巫神，突然巫神跳将起来大声道：“我游某也，为你解危。”于是大声说：“你孩子面朝下扑地施救就能活，若是仰面，就救不活了。”在巫神指点下，孩子果真痊愈了。从此，镇上的人都知道是医神——游公，落在古树上显灵了。于是，人们趋之若鹜，跪求游公，游公也是有求必应，为当地百姓消灾免难，驱邪除患。游公的名声就传开来。忽有一日，游公神灵托言巫神传言道：“我是大王公，会保合境平安”。 于是，下廊尾的陈氏族人就把香炉迎请上塘庵供奉，把游公奉为尊王，于是，游公成为护佑一方的大王公。因上塘庵大王公就是因为游公尊王得道的地方就在跪斗之故，正月十二元宵夜迎竹蛇、迎游公尊王及其一品夫人，抬迎大王公的人到了跪斗，都要跪拜。这古树群也因为游公尊王曾经在此显灵，古树群自然无人砍伐，直到库区搬迁，这古树群被江水淹没，剩下最后一棵最高处的油杉孤零零的守候着万寿塔。 溪口路，一条通往菜园之路，父亲当年在后山路下的菜地种甜瓜，包括塔寺墩也有菜地。于是，溪口路，我童年熟悉的地方。放学回家，我就提着喷水壶去浇菜。在我印象中，那一群古树十分茂盛，枝叶繁茂，树皮褐色，粗躁的树皮镌刻着几百年的沧桑。那条通往溪口村的小路虽然不长，树枝繁芜，遮天蔽日，那条路特别幽深。夏日时分，少有阳光照射，小路特别阴凉。因为传说，我白天一个人都要一路小跑快速穿越。日暮时分，我绝没那个胆量走这条路的。 我第一次月黑之夜走这古树丛生、幽暗寂静的小路还是读初中。一天晚上，几个同学突发奇想要去溪口村玩。于是，我们中学晚自习结束，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向溪口方向走去，从下廊尾到溪口村一路漆黑，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到了古树群，大家突然没有声音，只听见古树上传来乌鸦阵阵凄厉叫声，大家毛骨悚然，有一个同学大叫“鬼来了”，吓得我们赶紧往回跑，有一个同学鞋子都跑掉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去走那条后山路。 工作以后，古树群的边上修建林业站，建了腐竹厂，走的人也多了，依旧没有路灯，依旧昏暗，依旧令我恐惧。即将搬迁新镇，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又谈起了初中时的“鬼”故事。大家都在说当时到底是谁先跑的，可是，谁也不承认了。于是，我们喝了几瓶啤酒，我们就想去最后走走月黑风高的后山路。 那天一个夏日的夜晚，大家喝了点酒。酒壮人胆，于是，就决定送溪口村的那个同学，踏着青石路，走进溪口路一片漆黑，半弦弯月悬挂空中，透过茂密的树梢，流萤飞过，一片朦胧。两旁都是菜地、稻田。清风吹拂，传来一阵阵的蛙鸣声。古树上，不时传来宿鸟的叫声。我们有说有笑的走过这条古树掩映的小路，穿过了古树参天的小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把峡头”，也就是通往溪口、新岭的三叉路口。这时，从林业站的山坡上，颠颠倒倒地走下一个人，看到我们几个人，就冲到我们面前，酒气熏天，冲到了一个女生面前，我们赶紧拦住，跟他拉扯，争吵中惊动了周围的人，他们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把那个醉汉拉走，这时，林业站下来一个人，围观居民说，这个人是林业站的站长。后来，那个醉鬼被他的站长带走了。 就是在那棵老树下，那天的月亮挺美，繁星点点，可是，美好的夏夜却被突如其来醉汉惊吓了，溪口的同学不在送了，我们在三叉路口告别。同行的女生，因为惊吓，发现自己的凉鞋带子断了。于是，我们干脆脱了鞋子提在手上，快速地走过那段昏暗的小路。记得，那位女生当时被吓的不轻，其实我也心跳加速，手脚冰凉。在星光下，我们就这样提着鞋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卵石路上，不再言语了，互相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那位女生分别后出外工作，从此没有再见面了，看到了这棵古树，当年的情景依稀浮现眼前。时光荏苒，那条青石路淹没了，古树群只剩下孤零零的最后一棵古树，留给故乡最后的一棵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