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次（小说）

长岸一村

本篇为旧作《大小》的续集。😊 一省财政厅检查组组长陈可在完成化名市区的检查后，按计划向化名市下辖的县市展开延伸检查。为提高工作效率，她把审查组拆分为两个小组。一组由朱定南负责，带王然飞直奔最南端的余南县。一组由孔季风负责，带陈燕到雨田市。主要工作还是检查医保资金和乡医补助存在的问题，而她则坐镇这两地的上级单位地级市化名市。因刚到化名市已开过见面会，所以当天早上化名市财政局直接派专车送朱定南和王然飞入住到余南县委招待所。安顿好后，化名市财政局的蔡科长接着带他们去余南县卫生局进行对接。二余南县卫生局是一个老旧大院，大院内是一栋五层苏式的办公楼。中间楼梯顶还有一个大大红五角星。朱定南和王然飞一下车，一名年纪四十左右，身材高大的男子马上迎了上来。“您好，我是余南县卫生局局长，高坤。欢迎省里的领导来检查。”“高局长，不客气，我们在上次化名市的见面会已经见过了，检查的要求也讲清楚了。这次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也请多多理解。”朱定南很客气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肯定全力配合，请到我办公室坐坐，我们都安排好了。”说完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一年轻女孩子说：“让杨科长到我办公室。”一行人走到五楼的局长办公室，在会客室坐下。高坤的办公室也比较简洁。高坤很客气地亲自端上茶。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稍为显胖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说：“高局，你找我？”“哦，对，这是我们局的杨南光科长，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了。这次就由他带省里的领导到县各医院和各村的诊所进行检查。”朱定南主动站起来伸手握了握那杨科长手说：“我是朱定南，这是王然飞。下来要辛苦杨科长了。”“那里那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杨科长一脸谦卑慌忙说道。化名市的蔡科跟他们已经很熟也就不必介绍，他笑着说道：“客气话我们就不说了，按照省厅陈科要求，余南县检查时间是十天。要么朱组长说说你们的检查安排好吗？”朱定南马上接话说：“是的，时间还是比较紧。我们想用四天时间检查县城三大医院，六天时间检查两个镇级医院，十个村诊所。因为去镇和村诊所路上时间会比较长，所以我们抽查的诊所尽量安排在行走路线上。”“那好，现在已经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下午朱组长和王师休息休息，明天开始工作？”高坤也不含糊。从短暂接触，以及观察卫生局里的职员面对高坤的态度，朱定南感觉高坤还是有定魄力的。三第二天，朱定南和王然飞洗漱好，走出招待所房间门，杨科长已坐在他们门前正对的小平台休闲沙发上。他一看到朱定南和王然飞出来，马上迎上前，笑着说：“朱组长、王师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朱定南笑着点点头答道：“还好，还好。你吃早餐了吗？”“吃过了，吃过了。从这一直走就是餐厅。你们慢慢吃，我和司机在招待所院子里等你们。”杨南光指一指餐厅方向说道。“好的，谢谢。”高坤对检查工作还是相当重视，每个被检查单位都积极配合，准备工作也做得很充分。针对县人民医院、县妇幼医院、县中医院的四天检查按时完成。检查后，朱定南与王然飞按习惯的工作检查程序，对检查中发现的一些问题发出了一份查询函。查询函更多是对检查中存在问题，要求被检查单位作出解释和提供这样做的依据。取证函则是在检查中发现违规行为，发函让被检查单位确认。查询函相对取证函温和、弹性一些。朱定南下午发出查询函后，算是对第一阶段工作有个小结。下来则准备开展对镇医院和村诊所检查。四早上，朱定南洗漱好，打开门正准备按惯例吃早餐，然后计划去检查村诊所。没想到一打开门发现高坤正站在门口。朱定南很惊讶问道：“高局，你怎么那么早过来？不是杨科带我们去澄迈镇检查镇医院和村医吗？”“哦、哦，是呀是呀，我来看看你们。”高坤有点不知所措说道。朱定南一看高坤那神情，估计他应该有什么事，就说：“高局有什么事请进来说吧。”高坤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说：“好的、好的、打扰你休息，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洗漱好，正准备去吃早餐，不影响不影响。”朱定南一边说，一边搬了张椅子过来，请高坤坐下。自己则坐在床上双手放在大腿上说：“高局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请说。”高坤有点吱唔道：“也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事。是这样，我昨天收到你们的查询函，我一晚上没睡。”朱定南很吃惊问道：“那只是查询函，而且也没什么呀，那些问题也不算太严重，怎么就令高局睡不着呢。”“朱组长，你不知道，你们查询函里有一句话说“涉嫌违规套取社保资金。”，令我一晚没睡。”“这只是涉嫌，我们并没有定性，这也就给了你们解释的空间。你们解释清楚就行呀。”“唉，朱组长，我承认自己刚从一个镇书记调任卫生局局长，很多政策确实不太了解。”高坤马上开始自我检讨。“高局长，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查询函只是我们例行工作程序而已。”朱定南看到高坤似乎很紧张就安慰道。“不是的，朱组长可能不了解我们县刚发了一个规定，里面有一条规定列明。凡涉嫌违规的领导干部，先停职，查清楚没问题再复职。你想如果停职了，一拖一年半载，复职就难了。所以求求你们能否把涉嫌两个字删去。可以吗？”高坤有点哀求地对朱定南说。王然飞不知道什么洗漱完坐在朱定南旁边听着。朱定南看到高坤那样子，不禁心有不忍说道：“如果对你影响那么大，那我们…”朱定南话还没说完。王然飞拉拉朱定南衣服，打断他的话说：“高局，这些查询函我们既然发出就不是那么随意收回修改的，这都要有相应的程序的。”“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查询函只是在我办公室，还没上报县委县政府班子，所以我一早过来就是求求你们能否修改重新发一份。”高坤看着朱定南和王然飞说道。“这样吧，我们先研究一下再说，好吗？今天要跑路程比较长。”王然飞含糊说道，同时也下了逐客令。高坤只好小声地说：“好的好的，请求你们多多体谅。谢谢、谢谢。”。说完站起来，一边恭身，一边后退出去。等高坤离开，朱定南关上门后就对王然飞说：“然飞，其实修改一下查询函也没什么呀，高坤从基层升上来不容易哦。”王然飞狡黠一笑道：“朱领导就是菩萨心肠。即使改也不要那么快答应他呀。”朱定南笑了笑道：“你呀，好啦。不过不要踩线，分清主次。”第二天，朱定南和王然飞的接待标准被提高，高坤一下客气低调了许多，甚至有点谦卑。为此朱定南心中颇有感触，一个个体面对国家机器时是那么卑微和弱小。权力有时真很魔幻，怪不得那么多人为其沉迷！ 一省财政厅检查组组长陈可完成化名市区的检查后，按计划延伸至下辖县市。为提高效率，她将审查组分为两个小组：一组由朱定南负责，带王然飞前往最南端的余南县；另一组由孔季风负责，带陈燕前往雨田市。主要任务是检查医保资金和乡医补助存在的问题，而她则坐镇化名市统筹全局。因已在化名市开过见面会，当天早上，市财政局派专车送朱定南和王然飞入住余南县委招待所。安顿好后，化名市财政局的蔡科长带他们前往余南县卫生局对接工作。二余南县卫生局坐落在一个老旧的大院内，院内是一栋五层苏式办公楼，楼顶的红色五角星格外醒目。朱定南和王然飞一下车，一名身材高大、年约四十的男子迎了上来。“您好，我是余南县卫生局局长高坤，欢迎省领导来检查。”“高局长客气了，我们在化名市的见面会上见过，检查要求也讲清楚了。这次过来给你们添麻烦，还请多多理解。”朱定南微笑着回应。“没问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请到办公室坐坐，都安排好了。”高坤说完，转头对身后的年轻女孩说：“让杨科长到我办公室。”一行人来到五楼的局长办公室。高坤的办公室布置简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摆满了文件。他亲自为朱定南和王然飞端上茶。这时，一名中等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高局，您找我？”“对，这是我们局的杨南光科长，有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这次由他带省领导到县各医院和村诊所进行检查。”朱定南起身与杨南光握手：“我是朱定南，这是王然飞。接下来要辛苦杨科长了。”“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杨南光谦卑地说道。化名市的蔡科长与他们已经很熟，笑着插话：“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按省厅陈科的要求，余南县的检查时间为十天。朱组长，您说说检查安排吧。”朱定南点头：“时间比较紧，我们计划用四天检查县城的三大医院，六天检查两个镇级医院和十个村诊所。考虑到镇和村诊所的路程较远，抽查的诊所尽量安排在路线上。”“好，现在已经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下午朱组长和王师休息，明天开始工作？”高坤干脆利落地说道。从短暂的接触以及卫生局职员对高坤的态度，朱定南感觉到高坤是个有魄力的人。三第二天一早，朱定南和王然飞洗漱完毕，走出房间时，杨南光已坐在门外的沙发上等候。他一见两人出来，立刻迎上前：“朱组长、王师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朱定南笑着点头：“还好，谢谢。你吃早餐了吗？”“吃过了，餐厅就在前面。你们慢慢吃，我和司机在院子里等。”杨南光指了指餐厅方向。“好的，谢谢。”高坤对检查工作十分重视，各被检查单位也积极配合，准备工作充分。四天内，朱定南和王然飞顺利完成了对县人民医院、县妇幼医院和县中医院的检查。检查结束后，他们按惯例对发现的问题发出了一份查询函。查询函主要用于要求被检查单位对存在的问题作出解释，相较于取证函更为温和。下午，朱定南发出查询函后，第一阶段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将前往镇医院和村诊所进行检查。四次日清晨，朱定南洗漱完毕，正准备去吃早餐，却发现高坤站在门口。“高局，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不是杨科带我们去澄迈镇检查吗？”朱定南有些惊讶。“哦，我来看看你们。”高坤显得有些局促。朱定南察觉到高坤的异样，便请他进屋：“高局，有什么事进来说吧。”高坤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们已经洗漱好，正准备吃早餐，不影响。”朱定南搬了张椅子请高坤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高局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高坤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昨天收到你们的查询函，我一晚上没睡。”朱定南有些意外：“那只是查询函，问题也不算严重，怎么让高局睡不着呢？”“查询函里有一句‘涉嫌违规套取社保资金’，让我很不安。”高坤解释道。“这只是‘涉嫌’，并未定性，你们解释清楚就行。”朱定南安慰道。“唉，朱组长，我刚从镇书记调任卫生局局长，很多政策确实不太了解。”高坤开始自我检讨。“高局长，不用有负担，查询函只是例行程序。”朱定南继续安慰。“不是的，我们县刚出台规定，凡涉嫌违规的领导干部，先停职，查清后再复职。如果停职，一拖就是一年半载，复职就难了。所以，能否请你们删去‘涉嫌’二字？”高坤恳求道。这时，王然飞洗漱完毕，坐在朱定南旁边。朱定南正想答应，王然飞拉了拉他的衣服，打断道：“高局，查询函一旦发出，修改需要走程序，不是随意能改的。”高坤连忙说：“我知道，查询函还在我办公室，未上报县委县政府。所以我一早过来，恳请你们修改后重新发一份。”王然飞含糊道：“这样吧，我们先研究一下。今天路程较远，我们先去吃早餐。”高坤只好点头：“好的，谢谢你们体谅。”说完，他恭身退出房间。等高坤离开，朱定南关上门，对王然飞说：“其实修改一下也没什么，高坤从基层升上来不容易。”王然飞狡黠一笑：“朱领导就是心软。即使改，也别太快答应他。”朱定南笑了笑：“你呀，别踩线就行。”五第二天，朱定南和王然飞的接待标准明显提高，高坤的态度也变得更加谦卑。朱定南心中感慨，个体在国家机器面前如此渺小，权力的魔力令人难以抗拒，难怪无数人为之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