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云是鹤故乡

1972年的6月，江汉油田会战的大队人马，于汉口的江岸火车站登上奔赴齐鲁大地的专列。

车厢里欢声笑语，暖意融融。刘指导员伫立在车门旁，凝望着窗外远去的大武汉。那里有他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此去天涯一方，一年仅有十二天探亲假，路途时间尚包含在内，真可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那时年轻，难以体会指导员内心的惆怅，老石油人两地分居者比比皆是。有的分居十几载，孩子都不认父亲了。我轻声问道：“刘指导员，想家了吧？抽支烟吧。”他转身用手轻拭眼角回应：“是啊，往昔在潜江尚可时常归家，今后诸多事务皆要她独自担当了。”随即话锋一转：“为了事业，此般情形数不胜数，他人亦是这般过来的。”二人在缭绕的烟雾中，陷入了沉思。

刘指导员深知事业的重要性，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他毅然选择了坚守岗位，将个人的思念和牵挂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正是石油工人们共同的信仰和追求。

车轮飞转，一路疾驰，火车“呜”地一声长鸣，稳稳停靠在禹城站。

禹城，地处鲁西北，历史悠久且人文底蕴深厚，因大禹治水的伟大功绩而得名。

我们满怀新奇与兴奋地走下列车，旅途的疲惫瞬间被站台的热烈氛围驱散。鼓乐喧天，红旗飘扬，欢迎的队伍整齐排列，“热烈欢迎参加石油会战的同志”的横幅格外醒目而亲切，让人心生暖意。禹城人民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与友好，当时全国各地的布票、粮票在此均可通用。所到之处，皆是热情洋溢的笑脸，令人倍感宾至如归。我曾在此购置了一个青岛生产的金色铝制饭盒，它陪伴我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还买过一条聊城产的牛皮筋编的皮带，使用了十来年，那时的产品质量着实令人称道。

在禹城短暂停留后，我们换乘解放卡车前往下一中转站。卡车行驶途中，站在车上眺望沿途风景，与湖北的满眼翠绿迥异，这里金黄的色彩成为主调，风中摇曳的金色麦浪，如一幅丰收的画卷，美得令人心醉神迷，仿若置身于梦幻之境，青岛的洪姑娘触景生情唱起了：

“麦浪滚滚闪金光，

十里歌声十里香，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家家户户喜洋洋，喜洋洋。

……。”

甜美的歌声、优美的旋律、情景交融，令人心旷神怡。

引人注目的是那毛驴拉车的队伍，几十辆驴车组成长长的车队，每辆车都装载着一根钻井用的钻杆。由于当时运力有限，只能依靠驴车将钻杆从火车站运往数百公里外的会战地点。每支车队都有领队的头驴在前面引领道路，后面的驴车车夫大多在打盹儿。那些灰色的毛驴个个毛色干净，模样乖巧可爱，伴随着“叮当佩响”的驴铃声默默前行，秩序井然，既无超车之举，亦无加塞行为。有趣的是，头车的车夫有时也昏昏欲睡，而头驴一旦遇到路边障碍物，便会自动避开，选择在路中间行走，且不再回到路边。即便我们的汽车喇叭声不断，它也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司机只能下车，跑到驴车队前方几百米处，将头驴牵到路边行进，后面的整个车队便跟着靠向路边，让出大道，汽车顺利通过，而头驴车车夫似乎仍在沉睡之中。

数小时后，我们车队驶入一个大院。这里是山东的北镇，我们入住红旗路 100 号的石油大院。此院规模宏大，内部单位众多，不但有学校、招待所、食堂，甚至还有一个大猪圈，里面养着好几头肥猪。其中有一头母猪颇具灵性，能听懂人话，还发生过人与猪之间互动的趣事。至于这里究竟是胜利油田的哪个单位，至今仍不清楚。

北镇是什么建制，当时并不清楚，现在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们也不关心，只觉得这里街道整洁有序，商店、饭店、理发店、书店、医院等一应俱全。而且都是柏油马路，感觉生活非常方便。这地方有规模超大的集市，人山人海，售卖的物品五花八门，很多商品都不知其用途。用草绳编制的大草帽看起来饶有趣味，一时兴起买了一个扣在脑袋上。这草帽太重、太深了！戴上它只能看到帽子里面，而且还戴不稳。满街的人都哄堂大笑。后来才知晓这并非给人戴的帽子，而是锅帽，相当于锅盖。各类商品琳琅满目，还有活驴、马骡及牛羊的交易，充满了浓郁的地方特色。终年生活在野外的我们，都很喜爱北镇这个地方，感觉这里就是大城市，如同心中的大上海。

在城市休整，对石油工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待遇，可遇而不可求，难得放松心情，放飞自我。这天，五湖四海的老石油们聚集了二十多人，兴高采烈地前往饭店聚餐。桌子太小，就把几张拼在一起。大家落座两边。然后，老石油们纷纷拿出来各自珍藏的好酒摆到桌上，阿曾拿的是广东的“梅鹿液”；陆根宝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的是“石门库黄酒”；买买提一下拿出两瓶“伊犁白酒”；老王掏出的是瓶“金州特曲”；老任“咚”的一声放到桌上一瓶“北大仓”……一时间桌上摆了十几瓶酒，好似名酒博览会，煞是气派。很快菜也上来了，正欲举杯畅饮之际，忽然发现身后几十人将我们围在中间，好奇地观看我们用餐。外圈的人甚至站到板凳上，场面令人震撼。不时有人伸手索要食物，我们也欣然分享。但随后伸手的人越来越多，为避免尴尬，我们让饭店端来一大盆锅烙分发给大家，这才使场面恢复平静。这也从侧面彰显出当地民风的淳朴，以及当时独特的生活风貌。

在北镇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们与当地的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主动前往农村帮助老乡收割麦子，共同分享丰收的喜悦。“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在劳动中更能体会到粮食的来之不易。

这期间不断地有后续人员如涓涓细流般从湖北汇集过来。参加会战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令我惊喜的是，老同学郑云新竟然也来了，而且还顺手牵来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小护士，真是神来之笔，令人羡慕。

休整结束了。下一站，便是本次行程的终点站——黄河入海流的河口地区。在那里，一场波澜壮阔、战天斗地的石油会战壮举即将拉开序幕。

汉江日暮 别绪难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