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山高水阔,云游四海,开着新买的铁甲坐骑,信马由缰。金秋的风是香甜的,金秋的天是纯蓝的,中秋的树叶是五彩缤纷的,中秋的田野是放飞自我的。</p><p class="ql-block">一切都在后退,一切都在前进,一切都在旋转,一切都在变化。</p><p class="ql-block">十五年的时间,你我的容颜,你我的心态,在时间的裹挟中,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p><p class="ql-block">十五年前,我在这个小镇教书的时候,四十多岁,不敢说风华正茂,至少是年富力强,课余,经常到对面的公园溜溜,到饭店打打牙祭,到集市买菜买肉。</p><p class="ql-block">这个小镇民风彪悍而又淳朴,自古是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杂居地,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汇地,是边境战争与边境贸易的频发地。现在,小镇是一个大型国有煤矿的所在地,小镇上饭店林立,烧烤店、火锅店、地方特色小吃店,要有尽有,中午和晚上,大小饭店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小镇的买卖都很红火,那条“人”字形的大街上,摊位挨挨挤挤,吃喝拉撒、居家过日子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小镇人买东西出手大方,买猪肉不买个五六斤就像吃了亏一样,卖肉的你要不买五斤以上根本不给你动刀子。</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来自各地的老师们起初不习惯,慢慢地明白,矿工们每天下到地底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全手全脚地上来,所以,他们一旦从地底下上来,就过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把所挣到的钱都要花个精光。</p><p class="ql-block">我所教的学生大多是矿工的子女,偶有家长来学校探望孩子,家长们都很耿直淳朴,他们对老师们的尊敬和感谢就是邀请老师们去饭店吃饭,他们粗喉咙大嗓门的邀请能把整个办公室和楼道搞得就像吵架。</p><p class="ql-block">那天,那位淳朴的父亲又请老师们出去吃饭,席间,我出于好奇无意中问:“煤矿在地下多深?”那位父亲说:“一千米左右。”我塞满食物的嘴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暗地快速应用了一次小学数学知识:一千米就是一公里,把一公里的距离竖起来,从地面穿到地底,然后,人,从这一公里的地面下到地球里面去,采矿,这是怎样的一种黑暗?怎样的一种挤压?怎样的一种可怕?怎样的一种生存?是啊,他们是在黑暗的绝望中谋求生存的希望,谋求妻儿老小的衣食住行,谋求来到地面的一顿美食。顿时,我吃到嘴里的美食难以下咽,卡在喉咙里面,就像那正在下井的矿工正悬在井道。从此以后,无论这些孩子的父母多么热情,我再没有应邀去饭店吃他们的感谢宴。</p><p class="ql-block">时隔十五年,我已退休,有足够的时间过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中秋节前,心之所向,身不由已,又一次来到我曾经在教学一线奋斗的地方——那个矿区小镇,饭店依然林立,三千里烧烤店依然烟雾弥漫,街市依然繁华,卖肉的、卖水果的,卖月饼的,沿街摆摊设点。我在的时候刚栽种的槐树已长得郁郁葱葱,葳茂挺拔,已经泛黄的树叶在金秋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明亮,就连那一块块猪肉、牛肉、羊肉,都绽放着诱人的光泽。</p><p class="ql-block">我本过客,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也就是怀怀旧,重温一下熟悉的烟火,那些诱人的肉食、水果、月饼是不打算买上增加旅途的负累。</p><p class="ql-block">在我快要走出这条热闹的街市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副图画深深地吸引,那简直就是一副油画:金秋的半上午的阳光,明亮而纯粹,金秋的树叶下,一方整洁的肉摊,肉摊后面不是那些五大三粗、胡子拉杂的屠夫,而是一位妙龄少女。</p><p class="ql-block">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着淡粉色的上衣,皮肤白皙,淡黄色的头发梳成两根麻花短辫,搭在耳边,在金色的阳光下,金色的槐树下,她金色的头发散发出眩晕的光圈,犹如江南水乡细皮嫩肉的女子。</p><p class="ql-block">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肉摊前,她把手机塞进衣兜里,迎着我绽放出满脸金色的笑容,那笑容不是职业性的迎合,也不是商业性的敷衍,那是纯真的、灿烂的、真诚的笑,犹如太阳底下盛开的向日葵。</p><p class="ql-block">她案上放着的肉,肥瘦相间,色泽鲜嫩,我毫不犹豫地把那一大块猪肉全买了下来,小姑娘高兴地过秤、我爽快地结账,小姑娘又对我说:“我给你割开吧,免得回去再割。”</p><p class="ql-block">我当然同意。</p><p class="ql-block">小姑娘一刀一刀地,把那十几斤猪肉分割成二十几个小块,分装在二十几个小塑料袋中。</p><p class="ql-block">我提着肉走了几步,回过头又看了看,金色的阳光、金色的槐树,绽放着金色笑脸的小姑娘。</p><p class="ql-block">她没有富家子女的懒惰空虚,她没有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那些同龄人的焦灼不安,她没有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子女们的啃老浪荡。</p><p class="ql-block">她站在阳光下,一块又一块地卖她的肉,一块又一块地切割她的快乐充实。</p><p class="ql-block">她,可能就是这个矿上矿工的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