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人生冷暖》(26)再版

周俊春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六,劫波难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祝家湾沿河从上到下一字儿排开,约有六七里路长,小学设在五队湾子中间,正在载阳岳父母的那个队里。湾子后面的那条河流蜿蜒而下沿村一直向南流去,中间还有一个联合大队,后面就连着周帮了,旧时这条河称为古襄河。祝家湾在河的西面,现在改叫同心大队了,对岸是陈家湾,现在叫红心大队。祝家湾子前面是一大片农田,湾前田头是一条小路,上连敦厚,下通周帮,载阳的岳父家就在这路的上面不到三十米,他们散会后回去的时候必须要在载阳的岳父母家门前面经过。</p><p class="ql-block">周载阳今天在全公社的干部大会上作了检讨,尽管自己觉得没有个么问题,但在全公社大会上作检讨的社会效应出来了,千人百众的人人都知道周载阳是一个造反派,犯了错误。那时候上面发了两个文件,叫做“1、31”、“2、5”指示,重点就是清查极左思潮的代表人物,县里准备对一些著名造反派的人物进行集训,目前正在遴选对象。正在这时候,周载阳在大会上作检讨,很有可能成为参加县里集训的人员了。这样一来,就把周载阳完全架上去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反面典型。</p><p class="ql-block">祝家湾历史上出现过很多能人,载入地方志史册的都有不少。现如今在京都、省会、地县都有不少人在各部门工作,这里可谓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p><p class="ql-block">如鸾的父亲虽说只是一个助理级的干部,却是区里与广大农村群众联系最紧密的部门里在工作。由于工作的年限长,在区里几个主要部门如粮所、供销社、采购站、银行都担任过主要领导干部职务,有段时间风传说他要当财经区长,并要代表区政府领导即将在沔阳中学办的学习班里去负责。可后来这事不知道是怎么黄了,当财经区长的事竟然没有了下文?</p><p class="ql-block">如鸾文亲官虽当的不大,可负责的这些单位却紧密与基层挂钩,很多人有事都找过如鸾的父亲帮忙,因此如鸾父亲的威望甚至比那些在地县、省城里的干部还要大,可以算是地方的一位乡贤。载阳在这里走了几年亲戚,也认识了很多人。如今倒好,自己出了这事,还是在岳父母家门口,给二位老人骄傲的脸上蒙了羞,恐怕自己在岳父家的地位也会随之一落千丈。</p><p class="ql-block">这次会议这么大的声势动静,恐怕岳父家里马上就会晓得自己的劣迹了。周载阳一等宣布散会,就急急忙忙往外面走,生怕在路上会到了岳父家里的亲属,不然面子上很是难堪。</p><p class="ql-block">这王大怀看到载阳慌忙急火地走了,把他也吃了亏,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在他的后面说:“载阳,赶这大一个忙走么事?和你一路走唦。”</p><p class="ql-block">看到他幸灾乐祸的样子,载阳就感到反胃,说:“我没有心情陪你走!"</p><p class="ql-block">王大怀喜形于色地说:“你今天的检讨作的很好,还有点深刻。就是大话空话多了一点,大帽子底下开了小差,问题交代的不是蛮彻底。”</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我今天在全公社的大会上作了检讨,出了洋相,你的心里高兴了啦,满足了啦!"</p><p class="ql-block">王大怀得意地说:“我心里高兴确实不假,但满足还谈不上,你过去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就这么。‘了结了不是太便宜你了吗?”</p><p class="ql-block">载阳不解地问道:“我以前一直以来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总是揪住我不放呢?”</p><p class="ql-block">王大怀愤愤地说:“你还觉得你的坏事做少了吧?你们害得我家里鸡犬不宁,担惊受怕,我总会放过你呢?"</p><p class="ql-block">载阳无辜地说:“你真是有点莫名其妙?我怎么害得你们家里鸡犬不宁了?”</p><p class="ql-block">王大怀气愤地说:“你们那几天闹得最凶的时候,刚好我老婆来厂里探亲,看到油厂里到处贴的是大字报,有的还公开点起名来批判我,你们一个个戴着红袖章,打着造反派的战旗,耀武扬威的,高呼着革命的口号,要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他们的忠实走狗、一小撮死心塌地的保皇派打倒在地,并踏上一支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遗臭万年!我老婆一个农村妇女,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只吓得心惊胆战的。夜里一个劲的哭,要我回去了算了,不要这工作了,不然把这小命丢在这里了划不来!你能说这后果不大,影响不严重吗?”</p><p class="ql-block">载阳苦笑着说:“那时候都是放空炮的一些事,又没有哪个批斗你,大字报也没有写你的一个么东西,这难道不是事实吗?”</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你们幸亏没有批斗我,不然我老婆就会吓死在油厂里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与你们是生死大仇了!”</p><p class="ql-block">载阳说:“就算是这回事,你老婆也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就把我一直记恨在心里了?”</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你觉得我不应该记恨你吗?”</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油厂里造反派的司令是罗培元,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跟班而已,你不记恨罗培元,为什么要记恨我呢?”</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罗培元只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榨狗子,他晓得个鬼呀?都不是你在后面出歪点子呀?没有你在后面出谋划策,油厂里根本上什么事都搞不起来!”</p><p class="ql-block">载阳苦笑着说:“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小人物,就是跳起来也屙不了三尺高的尿唦,你要记恨我,我也没得法,但对我来讲是活天的冤枉!"</p><p class="ql-block">正说着,突然看见舅兄元华迎面走来,看见了载阳,忙客气的打招呼:“载阳,是不是来参加开会了的呀?走,一起到屋里吃饭去吧,婶娘她郎今天在屋里。”</p><p class="ql-block">载阳今天在大会上出了这大一个洋相,丢人卖呆的在大会上作了检讨,还怎好到岳母娘家里去呢?那不是送上门去找不自在呀?何况王大怀在自己身旁,他就是巴不得有机会让我在亲戚们面前出挺,忙推辞道:“我们今天蛮多人一起来的,大家一路回去了算了,就不去她郎屋里去了。"</p><p class="ql-block">元华说:“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你们这不就只有两个人吗?一起去吃饭多好。”</p><p class="ql-block">王大怀问元华:“你和载阳是亲戚呀?”</p><p class="ql-block">元华说:“载阳是我妹夫。”</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载阳到岳父家里了,怎么不去吃饭呢?我今天运气好,可以陪客蹭餐饭吃了。"</p><p class="ql-block">载阳此时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恶狠狠地说:“要吃你去吃,我回去的。”</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你这是说的一个么话,这里又不是我的岳父家,我就是再想吃,你不去我也不能去唦!”</p><p class="ql-block">载阳说:“你不想去就走呗,元华哥我们走了啊!”</p><p class="ql-block">元华感到很奇怪:“今天载阳怎么啦,来到了门口都不进来吃饭,是为个么事呀?”</p><p class="ql-block">幺父今天也和小队的队长,贫协组长、民兵排长、妇联主任一起去参加了会议的,这个少德看戏不怕台高,一个劲的问:“颜良爹,载阳叔子今天也在会上作了报告的,讲的蛮好呢!”</p><p class="ql-block">幺父说:“他那是作个的么报告呀?他那是作检讨!"</p><p class="ql-block">少德说:“即使是作检讨,也是在全公社的干部大会上作检讨唦,出头露面的,风光得很,我想到那主席台上露个面都不可能唦?”</p><p class="ql-block">幺父说:“你批斗蒋才卿的时候还是在全区的会上讲的话,你那风头出的大呀!”</p><p class="ql-block">少德还继续拉到幺父说:“我那只是批别个,又不是说我自己。载阳叔子是介绍自己的事迹,这下可好,载阳叔子成了全公社的名人了,公社谁人不识君啊?”</p><p class="ql-block">幺父是一个老实人,听到少德阴阳怪气的,心里很不乐意,恼着脸说:“没得哪个有功夫和你说这些鬼话!”</p><p class="ql-block">少德依然是嘻皮笑脸地说:“这个爹爹呢,我是为叔子今日出风头高兴,才和您郎说这些呢,您郎不想听我就不说了。”</p><p class="ql-block">婶娘看幺父回来了,急忙到厨房热饭他吃。看他心里像蛮不舒服的样子,就轻声问:“今天开的么会呀?怎么回来像这不高兴呀?”</p><p class="ql-block">幺父忧虑地说:“今天你儿子在全公社的大会上作了检讨的!”</p><p class="ql-block">婶娘惊讶地问:“为么事作检讨呀?他做了么坏事呀?”</p><p class="ql-block">幺父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他们造了反的,现在要跟他们清账了。”</p><p class="ql-block">婶娘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他又没有做么事,从来没有听到说他搞过么坏事,怎么现在要他作检讨呢?”</p><p class="ql-block">幺父说:“会上作检讨的一共有三个人,好像只有他的事要小一些,也没有说做过么坏事!”</p><p class="ql-block">婶娘说:“古人说:民不与官斗,他们偏要与当官的过不去,把人家一些当官的都打倒了。这时候别人又重新上了台,不找他们算账找谁算账啊?”</p><p class="ql-block">幺父担心地说:“不晓得他这事会怎么下地?”</p><p class="ql-block">婶娘说:“有个么事不好下地的呀,他又没有杀人放火,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们还把他怎么样了不成啊?”</p><p class="ql-block">幺父说:“我是担心怕他受什么处分!"</p><p class="ql-block">婶娘到底是在小时候读过一些书的,比起一般的农村妇女还是多一点见识,就说:“他又不是党员,又不是干部,一个油厂里的临时工,连被开除他的资格都没有,大不了油厂里不要他了回来种田,有个么事了不起的!”</p><p class="ql-block">幺父说:“你说的也是有点道理的!”</p><p class="ql-block">老俩口在堂屋里饭桌上说话,这时如鸾在房里做衣服,听到说载阳的事,就阴到门背后听,听说载阳在全公社大会上作了检讨,觉得这脸面上有点无光,但又不免为丈夫担起心来,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有多大?会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又听婶娘说会被油厂里解顾回家,心里也是五划六划的,心想载阳文质彬彬的,生来就不是个做农活的料子,这一是回来了,和队里的一些男劳力一起做事,推不上前,攘不下后,自己吃亏遭孽不说,还会被人耻笑。心里一想,自己那时候凭什么看上他了的呢?即使是余成发也好,吴忠友也好,都比他要强。再说这个家庭也叫人难以适应,过去在娘屋里,父亲对自己姊妹几个和蔼可亲,说话都是轻言慢语,每回从单位回家总是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买很多我们喜欢的东西,包括吃的、穿的、玩的,每次都给我们许多惊喜。母亲虽说是脾气有点急躁,说话有点冲,但对我们总是关怀备至的,什么东西都安排得齐齐全全的,周到细致,人前人后都受人尊重。而这个家庭里完全是农村里的那些习俗和生活习惯,一屋子都是老实人。自己娘屋里虽说只是一个半边户,但比这纯农村里的条件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这幺父在个生产队里当个会计,老实迂腐,三天没得两句话,从来都不晓得关心人;婶娘倒还是不错,虽说是和蔼可亲,对人仁慈宽厚,但也是一个农村妇女,与自己的母亲相比差多了。细想起来真是划不来,自己那时候凭什么看上他了的呢?这今后他回来了,两人都在这农村里,什么时候会有个出头之日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载阳这几天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轻易地相信了李爱华的鬼话,引诱胁迫自己在全公社干部大会上作了一个检查,在千人百众面前丢人现眼。尽管自己心理上感觉没有什么事,但自己清楚那只是一种阿Q精神胜利法,自己在宽慰自己。虽然还没有什么行政上、组织上带来严重后果,自己的那共青团的光荣称号和团支部的组织委员依然保留着,但这事对自己精神上的压力还是不小的。</p><p class="ql-block">后来罗培元听说这个事以后,就来劝慰载阳说:“这人呀凡事要提得起放得下,你那又有一个么事呢?又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都是一些挑不上筷子的鸡毛蒜皮的问题,不要背什么包袱,不要想的太多了,又没有哪个把你怎么样?”</p><p class="ql-block">载阳听了罗培元的话,觉得说的还有点道理,说:“没有什么事,我有个么担心的?想起来心里都有些不服,其实我是在替你受过,那时候你是“经风雨”战斗队的队长,我什么都不是的。现在坐角都坐在我的头上来了。”</p><p class="ql-block">罗培元说:“再他们找你交代什么问题,你都推到我的头上来,我一个打榨的榨狗子,怕个么事?他还把我的屁股挖了当窑烧啊!”</p><p class="ql-block">载阳苦笑着说:“可别人不找你唦,他就只找我。这都是王大怀在上面添油加醋地告我的一些阴状。”</p><p class="ql-block">罗培元骂道:“那个肌巴日的不是一个好东西!一点好事都不做,只晓得阴倒害人。”</p><p class="ql-block">载阳说:“还是我们那时候太天真幼稚了,上面一个风我们就跟到跑,丝毫没有考虑到会有什么坏的后果!”</p><p class="ql-block">罗培元说:“又不是你和我幼稚?全国人民不都是一样的啊?”</p><p class="ql-block">载阳说:“那时候确实是头脑简单、发热,从来都没有冷静地想一下,你一个小小老百姓造什么反呢?历史上除了朱元璋造反起家修成了正果以外,哪个与官府作对有个好下场的?”</p><p class="ql-block">罗培元说:“幸喜我们在这三县交界的犄角旮旯的,没有搞什么大的动静,不然今天的后果恐怕还严重些!”</p><p class="ql-block">载阳说:“也不怪那些当官的反攻倒算,本来都是高高在上官威一品,没想到竟然被造反派揪斗游行,戴高帽子、架飞机,住牛棚,劳动改造,受人轻视躏蹂,那也受的不是一个罪!那时候把别人一个个的打倒,现在又一个个的官复原职,他当官的胸中一口恶气不出怎么能行呢?人之常情的事。所以现在秋后算账,整我们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p><p class="ql-block">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些日子,这一天下午,熊厂长把周载阳喊到他的办公室兼宿舍里,说:“载阳呀,有一个事我跟你说一声,刚才公社里通知,要你到同心一队去驻队,与那里的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p><p class="ql-block">载阳不解地问道:“我又不是一个么干部,为什么要我去驻队呀?”</p><p class="ql-block">熊厂长说:“我也感到蛮奇怪,为这个事我专门打电话问了公社的,他们说是公社党委会研究的意见,接电话的人其他的事也都搞不清楚,也没有说什么。”</p><p class="ql-block">载阳说:“这是不是把我发配到农村里去劳动改造啊?”</p><p class="ql-block">熊厂长一笑,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如果是劳动改造那就会有专人来监督劳动,人身自由都会受到限制的。你这只是去驻队,有时间参加一下劳动,锻炼锻炼,身体奈不何你休息一下也不会有人管你,你是很自由的。”</p><p class="ql-block">载阳问:“要我下去驻好长时间呀?"</p><p class="ql-block">熊厂长说:“通知的是两个月,这期间中途你可以回来休息几天的。公社要求你明天就去。”</p><p class="ql-block">载阳本来就是在农村长大的,除了那高难度技术性强的农活不会做以外,一般的事情还是可以的。到生产队去做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心里也没有多大的压力。</p><p class="ql-block">从熊厂长的屋里出来,真是冤家路窄,又碰到王大怀了。王大怀皮笑肉不笑地说:“载阳,这回不错啊!还到生产队里驻队去当领导了啊!”</p><p class="ql-block">载阳说:“那就感谢你啦,这又是不是拜你所赐啊?”</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这好的事我哪有本事帮这忙啊?这是公社的党委看得起你,才抽你去驻队呢!说不定回来以后就会得到提拔重用,把你转正提干也是不晓得的。”</p><p class="ql-block">载阳说:“还有这好的事啊?好肌巴还有伸到王妈妈胯里去的呀?”</p><p class="ql-block">王大怀说:“哎呀,你不要瞎说唦,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你好点干,到那里了与贫下中农打起一片,搞出成绩出来,一定会有好结果,等你的好消息啊!”</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里,载阳把明天要去同心一队驻队的事说的如鸾听了,没想到如鸾却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我就知道你有这天的,好事没有你的,坏事都是你的。”</p><p class="ql-block">载阳宽慰她道:“这有一个么坏事?去驻队充其量说也只是一个锻炼,又不是去劳动改造。”</p><p class="ql-block">如鸾说:“只有你这个苕东西才以为是锻炼,那为什么要锻炼你呀,不去锻炼别人呀?难不成还会提拔你呀?前脚要你在全公社大会上作检讨,后脚就把你搞到农村里去,你还想提拔,只怕是做梦!”</p><p class="ql-block">载阳说:“随他是么事?上刀山下火海也只有三个月,有一个么事好怕的呀?”</p><p class="ql-block">如鸾像是一个算命先生,说:“有了初一,就有十五,你等着,后面包险还有罪你受!"</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在家里吃了午饭以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带上了洗漱用品,就骑着油厂里配给自己的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永久牌自行车,到同心一队里去。找到了队长,队长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身体很是健壮,一脸的笑,很是健谈。载阳介绍了自己,说:“我叫周载阳,公社安排我到你们队里驻队,今后还得靠你多多照看。"</p><p class="ql-block">队长说:“我早就认识你,你在周帮油厂搞营业,我们队里的棉籽、菜籽在你们那里换油,都是经过你的手,我们曾经打过交道的。”</p><p class="ql-block">载阳笑着说:“是看到你有点面熟,就是记不起来是哪个。队长你贵姓呀?”</p><p class="ql-block">队长说:“这还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们是同宗,我叫周少明,和你们周帮周家祠堂里是一宗的。你们是江西迁楚始祖仕洪公的后裔,我们是下查埠那支仕位公的后裔,反正五百年前是一家,都是从江西一个地方来的。”</p><p class="ql-block">载阳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没想到在这里还遇到了宗亲了啊!你是哪一辈的?”</p><p class="ql-block">少明说:“我是昭字辈,也叫昭明。你是么字辈呀?”</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我是则字辈,谱名叫则炳。"</p><p class="ql-block">少明说:“哎呀,您郎还是爹爹辈,这我们还不能马虎您郎!我们这个队里百之七十都是姓周,则字辈的人现如今只有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了,您郎这是我们的活祖宗来了!"</p><p class="ql-block">载阳说:“少明队长言重了,这辈分流传下来也代表不了么实质性的问题,都是一家人不错。这次来了,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你了。”</p><p class="ql-block">少明说:“您郎来了是客,把您郎照顾好是我们的责任。先把您郎住的地方落实好了再说吧。”</p><p class="ql-block">载阳就跟着少明往村子西头而去,来到了桥边第二家,高声喊道:“老木啊,老木,来客人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只见从后门外进来了一位四十大几岁的中年人,个子不是很高,身上的肌肉很是健壮,脸上一脸的和气,笑起来像菊花绽放,说:“队长来了,是不是先前说的驻队的人来了啊?”</p><p class="ql-block">载阳忙上前打招呼,说:“您好,我叫周载阳,来这里打搅您了。”</p><p class="ql-block">老木说:“不要讲客气的,我们还是亲戚呢!"</p><p class="ql-block">载阳一想,这地方姓木的本来就是很少,一定与如鸾她们是一家的。忙说:“您郎与我岳父同宗啊?”</p><p class="ql-block">老木头说:“是啊!我们两家还没有出五伏呢!”</p><p class="ql-block">载阳忙上前握住老头子的手,说:“伯爷您郎好!我在这里多多打搅您家里了。"</p><p class="ql-block">少明说:“载阳爹你看这样子,老木的老伴没有了,你在这里住,但吃饭不方便。我们安排你就在这台子下面队屋里,一下去就是的,很近,和几个知识青年在一起吃饭。她们自己在烧火,我已经跟她们说了,她们也很愿意,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起打交道也好,不知道你认为怎么样?”</p><p class="ql-block">载阳说:“好啊!有口饭吃就行了。”</p><p class="ql-block">正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和老木很像,看见了队长,说:“队长来了!”</p><p class="ql-block">少明说:“水清回来了,这个是载阳,在我们这里驻队,就住在你们家里。”</p><p class="ql-block">水清自来熟,说:“他是我们家的亲戚,我到油厂里打油的时候就认识了的,他还是我的姐夫哥呢。”</p><p class="ql-block">少明说:“那好啊,都是亲戚礼道的更好相处。载阳爹就这样安排了,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p><p class="ql-block">载阳说:“少明哥你年纪比我长,虽然我的辈尊,但你的年尊,不要爹爹长爹爹短的,喊的我不自在,你今后就喊我小周就行了。”</p><p class="ql-block">少明拱了拱手,说:“这样也行,那我就得罪您郎爹爹了啊,小周同志!”</p><p class="ql-block">载阳说:“这样就好。”</p><p class="ql-block">少明对水清说:“等一下吃饭的时候,你把你姐夫引到队屋里,去和几个知识青年一起吃饭。”</p><p class="ql-block">水清说:“好的,我知道了。”</p><p class="ql-block">载阳心里想道:这也真是太巧了,公社把自己发放到离周帮上十里远的同心一队来,没想到队长竟然是自己的宗亲,住户还是自己岳丈家里的自家,并且和他们过去还有过来往,大家都熟悉,估计在这里驻队是不会遇到什么为难的事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水清家里虽说是只有两个人,但只是一栋八柱两间的房子,他们家里没有厨房,就在堂屋里的后面间隔出两间来烧火。靠东边有前后两间住房,爷父子一人一间。水清住在前面,南面一个窗户不是很大,但光线充足。这里作为主卧室是准备水清不久结婚时用的。其父住在后面。载阳来了,要么与水清同卧一榻,要么只能在堂屋里临时搭一张床。载阳不想添麻烦,就对水清说:“喜不喜欢和我挤在一起睡呀?"</p><p class="ql-block">水清说:“我当然喜欢,只是你怕不怕挤唦?”</p><p class="ql-block">载阳说:“两个人挤在一起还热闹些,让你受折扁了!”</p><p class="ql-block">水清说:“只要你不怕挤就没有事了。”</p><p class="ql-block">在五点多钟的时候,水清说:“哥,我引你到下面吃饭去吧。”</p><p class="ql-block">载阳就随着水清往前面队屋里走去。这队屋离水清家很近,从台上下来不远就到了,开始有段坡路,下来就是队里的农田,在农田边上,是队里很大的一个禾场,在北头有一个很大的瓦房,这就是队里的队屋,是队里存放粮食和大型农机具的地方。后来从武汉下放了三个知识青年来,队里没有地方安排住宿,就把这队屋清了三间,给三个知识青年做卧室和生活间,单独为她们开了一个门,把原先很高的仓库窗户改成了民居的照明窗户,把屋子重新粉刷一新,在里面间隔了三个房,一人一间,外面就是一个大厅,烧火吃饭都在其中。</p><p class="ql-block">水清来到了门口,喊道:“杜娟,跟你们引了一个客人来了。”</p><p class="ql-block">载阳进来了一看,屋里虽说是队屋改造的,但收拾得很是干净清爽,很有情调。再一看屋里的三个女生,立马惊呆了,三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如同夏花鲜艳,婀娜多姿,又如出水芙蓉,清香妩媚;更像是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仙风飘袅,不染俗尘。到底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姑娘伢们,穿着打扮时尚艳丽,人的气质风度非农村里那些姑娘们可以相比。载阳有史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风姿绰约娇美非凡的女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水清介绍道:“这个是来我们这里驻队的周载阳,队长说了,他在你们这里搭伙,队里给你们补助。”</p><p class="ql-block">载阳笑着说:“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听说是知识青年,我还以为是几个儿子伢呢,没想到竟然是三个小姑娘。在你们这里搭伙麻烦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那个稍微大点的姑娘说道:“我叫杜娟,这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叫吴梅,穿荷花色衬衣的叫黄莺,我们都是武汉钢铁公司下放来的知识青年,欢迎你来我们这里体验一下我们的清贫生活。”</p><p class="ql-block">载阳和大家一一握了下手,说:“给你们添麻烦了。”</p><p class="ql-block">杜娟说:“周队长昨天跟我们说,有一个驻队干部在我们这里吃饭,我们还以为是一个老头子呢,当时我们三个都不愿意,来驻队的怎么要我们烧火呢?队里随便安排哪家吃饭不行呀?万一不行的话还可以去家家吃派饭。队长说:你们每天安排一人轮流烧火算你们出工,还可以在家里休息一下,又免得你们去田里做事把人晒黑了。今天你一来,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却原来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年纪。你这么小,怎么都当了驻队干部的呀?”</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我是一个么驻队干部?我是因为上面有人看我不顺眼,发放来这里劳动改造的。”</p><p class="ql-block">水清惊讶地问道:“哥,你犯了么错误啊?”</p><p class="ql-block">载阳苦笑着说:“没得么事,主要是我这个人老实,不会讨领导喜欢,就把我支出来了。”</p><p class="ql-block">杜娟说:“在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你不能挑食的呀,只能是有么事你吃么事的!”</p><p class="ql-block">载阳说:“你们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能吃的东西,我还有什么不能吃的?何况你们都是大城市里下来的千金小姐。”</p><p class="ql-block">吴媚说:“我们几个在家里时都没有做过饭,下放了只能是糊口度命,谈不上好吃不好吃的。”</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缘相聚,令人惊喜。只是要劳动你们几个小姑娘为我做饭,太叫我心里过不去了。”</p><p class="ql-block">黄莺说:“你不要开口闭口小姑娘长小姑娘短的,你比我们又大不了多少?”</p><p class="ql-block">载阳说:“不管怎么说我也大你们几岁吧,应该算是你们的大哥哥了。看你们这么小就离了娘怀,到人生地不熟的乡里来下放劳动,也着实叫人可怜!不知道你们的父母亲怎么放得下心来!”</p><p class="ql-block">吴梅说:“你不要把我们说的可怜巴巴的,开始来之前,我们的确心里很害怕,又怕做事奈不何,体力上吃不消;又怕乡里条件不好,特别是环境卫生差,把自己搞病了;又担心农村里的人心不好,欺负我们。没想到来到这里,完全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农村里空气清新,这里的人心和善,民风淳朴,都把我们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姊妹、小孩子一样的看待,还特地为我们单独准备了住的地方,这一切都叫我们很感动的。”</p><p class="ql-block">杜娟说:“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了,我们又没有专门为你准备什么,只能是将就一下填饱肚子了。”</p><p class="ql-block">载阳说:“我在这里要待两个月,我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就不讲客气了。”</p><p class="ql-block">黄莺说:“水清就在我们这里一起吃吧?”</p><p class="ql-block">水清笑着说:“我的饭量大,我在这里吃,你们烧的火恐怕我一个人吃都做不倒呵!”</p><p class="ql-block">又对载阳说:“哥,你们吃吧,我走了。”说后就回去了。</p><p class="ql-block">杜娟问:“这水清对你一口一声哥的叫,你刚来,怎么就这熟了?”</p><p class="ql-block">载阳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告诉她们自己已经结了婚,怕她们笑自己一点嘎小就结婚了,那水清就是自己的叔伯的舅弟,自己是他的姐夫哥。只是含糊地说:“我们原本是表亲。”</p><p class="ql-block">吴梅说:“我们吃饭吧!”</p><p class="ql-block">在一张小四方桌子上,盖着一个清洁纱罩,揭开一看,里面盖着三碗菜,居然还有一碗炸鲫鱼,另外一碗炒小白菜,一碗炒藕片。看样子她们对烹饪还很讲究,尽管是两碗小菜,也还是蛮讲求色香味形的,视觉上觉得很舒服,很叫人刺激食欲。</p><p class="ql-block">饭后,载阳说:“我来洗碗,你们都休息一下。”</p><p class="ql-block">杜娟说:“怎么能够要你洗碗呢?你是我们的客人,又是驻队的干部,不要你洗碗!”</p><p class="ql-block">载阳笑着说:“我吃了饭总要做点事唦,再说我也是一个大哥哥,要起点表率作用,怎么能够老要妺妹们做事呢?”</p><p class="ql-block">杜娟还要劝止,黄莺说:“他一口一个哥哥,就叫这哥哥洗,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下。”</p><p class="ql-block">黄莺这一说,那两个也不做声了。载阳很认真地把桌上的饭碗收拾了,还有没有吃完的剩菜,问杜娟说:“这剩菜怎么处理呀?”</p><p class="ql-block">杜娟说:“这剩菜又没有好多,泼了算了,我们都没有吃剩饭剩菜的习惯。”</p><p class="ql-block">载阳晓得城里伢们的生活习惯,不吃隔夜的剩饭剩菜,就把剩菜拢在一起,拿出去泼在外面的一个装垃圾的灰塘里。回来把碗筷清洗干净了。怕她们嫌自己搞的不好,又格外的过了一点细,洗干沥净后又用一个干净的纱布把碗筷擦抹干净,放在了碗柜里。</p><p class="ql-block">看到载阳洗完了,杜娟说:“吃亏了,喝点茶吧!”</p><p class="ql-block">载阳一看,这杜娟用玻璃杯为自己泡了一杯绿茶,只见茶清亮亮、绿幽幽的,飘浮着一股香气。说道:“谢谢杜娟,这是什么茶叶?好香啊!”</p><p class="ql-block">杜娟说:“这是我们恩施的绿茶,名气不大,但这茶的味道不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p><p class="ql-block">载阳问:“你家是恩施的吗?”</p><p class="ql-block">杜娟说:“我家是武汉的,不过在恩施有一个亲戚,平时来武汉时就给我们带点恩施的特产,含硒的绿茶来。现在我爸什么茶都不喝了,就专门只喝这茶。今日这茶是明前茶,比平时的茶要好。”</p><p class="ql-block">载阳不懂,问道:“什么叫做明前茶呀?"</p><p class="ql-block">杜娟一笑说:“就是清明前采的茶,因为清明前气候温暖,阳气充足,雨水充沛,所以这时候的茶叶质量最好的了。你尝看看,是不是喝到嘴里特别的软和香润?”</p><p class="ql-block">载阳吹了一下杯子上面的浮茶,抿了一口,果然入口柔润香软,清香满齿,说:“果然是好茶!"</p><p class="ql-block">杜娟问:“你喜欢喝绿茶吗?”</p><p class="ql-block">载阳笑道:“我一个乡巴佬,什么绿茶红茶,我从来都没有喝过茶叶茶,今天是初次喝茶,觉得这口感很好,味道特别,喝到嘴里很舒服。”</p><p class="ql-block">吴梅说:“载阳你这人还蛮老实啊!你不怕我们笑你一个乡巴佬,连茶都没有喝过!”</p><p class="ql-block">载阳坦诚地说:“这有个么事怕你们笑的?一呀我本来就是一个乡巴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土气,这是掩盖不了的;二呀我确实没有喝过茶叶,农村里的人基本上很少有人喝茶的,除了那些家势好的,和有些身份地位的,饮食习惯有点讲究的人家才品茶,而像我们这一般的人家都没有喝茶的习惯,或者是说没有这条件。所以你们即使是笑我土也是很正常的。”</p><p class="ql-block">黄莺说:“看你这样子,好像读了不少书吧?说话像很有一点水平。”</p><p class="ql-block">载阳说:“黄莺笑话我啊!我也不怕你们鄙视我,说句不怕丑的话,我连初中都没有毕业,到油厂里做学徒时我还没有满十四岁。”</p><p class="ql-block">黄莺说:“那你说话不像是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人呀?"</p><p class="ql-block">载阳笑着说:“我只不过从小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喜欢看书,读小学的时候,我把我们周围方圆几里地人家的藏书都借的看完了,所以现在初略一看还像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p><p class="ql-block">载阳说完,三个姑娘伢看向载阳的眼光含有一点敬佩的感情。</p><p class="ql-block">载阳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说:“谢谢杜娟,你让我初次品赏到了茶的精妙的味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休息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俊春,湖北仙桃人,诗人、书法家。近年来从事长篇小说创作,作品有《外事办公室》又名《不解情缘》,46万字已完稿成书。《人生冷暖》上、中卷第一稿已初步完成。《峥嵘岁月》又名《县府往事》26万字已付梓成书。第五部小说《一川烟雨》正在精心创作中,敬请读者诸友关注支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