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

高宽众

玲玲是我的表妹，我姑姑和姑父唯一的孩子。 1979年，我大学二年级，春节回乡，全家合影：前排从左到右：表妹玲玲、我母亲、我父亲。后排从左到右：我妹妹、弟弟、我本人。 我姑姑是我爸爸同母异父的妹妹。上一世纪三十年代，我爷爷随刘志丹、习仲勋闹红军，1935年牺牲在延安南六十公里的甘泉县纸坊沟，我爸爸当时才两三岁。我奶奶是小脚女人，生活无着，带着我爸爸改嫁到佳县乌镇的吕家沟。

佳县、米脂、甘泉位置图。

爸爸的继父也姓高，我奶奶和我继祖父生了一男一女。解放后，我姑姑和我爸爸辗转都到了延安的甘泉县定居，我二爸至今居住在佳县吕家沟，仍健在。我姑姑和姑父住在道镇村，我们住在毗邻的寺沟河村，两家相距不到三公里。 2022年7月21日，我用手机拍摄的延安甘泉县道镇全景图。 我爸爸比我姑姑大近十岁，他非常疼爱他的这个小妹妹。我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去姑姑家串门。姑姑大大的眼睛，白净的脸庞，与我爸爸很像，但因陕北医疗条件落后，姑姑小时候出天花的时候，脸上落下一些麻点。可惜姑姑早逝，没有留下任何照片。

我姑姑与我爸爸很像，这是我爸爸1980年在西安第二次手术出院后的留影。

姑姑和姑父就一个孩子，玲玲，比我小六、七岁。

那时候，陕北农村的医疗条件非常差，玲玲三、四岁时，我姑姑不知得了什么病就突然去世了。我姑父一个男人家，带孩子带的很苦。我奶奶当时随我们一起生活，她和我爸爸一样，非常疼爱玲玲，就有意把玲玲接到我家扶养。

但我爸爸动了结肠癌大手术，家里一贫如洗。上有老，下有小，我妈妈已自顾不暇，玲玲过来，她要担起母亲的责任，她觉得力不从心，就不愿意把玲玲接过来。我奶奶、我爸爸和我妈妈为此争吵不休，我爸对我妈还大打出手，奶奶常常愁眉不展。我那时候懂事儿了，觉得玲玲妹妹聪明伶俐，接过来多好啊。

这样扯了几年，我姑父后来续弦了，女方还带了一个比玲玲大几岁的女孩儿。但不幸的是，没几年，我姑父不知也得了什么病，没几天就去世了。那时玲玲妹也就六、七岁，从小缺吃少穿，又瘦又小。

没多久，玲玲的继母嫁了一位从榆林逃荒来的男子，玲玲妹就随继母继父一起生活了。但继母家已不是原来的家，舅舅家（我家）也不是她的家，她成了孤儿。 那时我们家刚添了小妹（上图全家福照片第二排左一），我奶奶已经去世，我爸再没提起接玲玲来我家的事儿。

我妈还是心疼玲玲，玲玲常来我家吃饭，有什么难事儿就给舅妈说，我妈也缝缝补补尽力帮忙。我爸爸更疼他这个外甥女，偷了摸的常给玲玲东西。但玲玲没势，说话总是怯怯的，眼神永远是哀怨的。

可怜的玲玲妹妹倔强地生存下来了，有时我爸会去她继父那里为玲玲做主撑腰。舅舅成了她最大的靠山。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的窑洞和院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我家院子给我爸拍的照片。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我家院子给我爸我妈拍的合影。

大家盼着玲玲长大，找个好人家，有个自己的家。玲玲长大了，自由恋爱，找了一位浓眉大眼，壮壮实实的绥德小伙子，生了一男两女。老天照应，玲玲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三个孩子非常可爱，我每次回乡都去看他们。两个女孩儿看着从大城市回来的舅舅，怯生生的望着我，就像两只可爱的小猫猫。

玲玲妹和妹夫吃苦耐劳，让几个孩子都上了学，孩子们过得很幸福。有一次，我从北京回乡，在我们道镇街上，看到玲玲妹摆摊卖面皮子。我们陕北小麦少，做面皮子是关中人的手艺。我还问玲玲：你会做面皮子？她笑着说，不难，学学就会了。

三个孩子常来老舅家串亲，我父母很喜欢他们。我妹夫很好，但脾气有点急。我妈有时劈头盖脑就把女婿骂一顿。他倒听话，嘿嘿一笑。

我每次看到巩俐演的电影，就觉得我们玲玲长的有点像她，虽然我妹妹是农村孩子。

1996年夏天，我们一家三口刚从美国回国，7月27日回到村里。玲玲妹非常高兴，丢下她家里的活儿，陪着我们三口上山，给我们采野果，挖苦菜，然后一起给我爸、我奶奶上坟。

1996年7月27日，玲玲妹在我家山上采了一大把“马茹子”（野果），给她外甥（我儿子，图中右一），玲玲背后那位是她嫂子（我夫人）。

1996年7月27日，玲玲妹在我家山上给我们挖苦菜。

1996年7月27日，玲玲妹在我家山上与她外甥（我儿子）合影。 1996年7月27日，玲玲妹和我们一起给她舅舅和姥姥上坟。

天不假年。正当玲玲妹和妹夫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时候，她突然得了病。妹夫带着她四处求医，但始终不见好。有一次在延大附属医院（原来的延安地区医院），需要输血，医院血源紧张。我还专门给我的妻表兄马安柱打了电话，他在医院肿瘤科当主任，协调了血源才输上血。

拖了两年，玲玲妹不到五十岁，撒手西去。太可怜了！

我一回老家，我妈就念叨玲玲，我专门去玲玲的坟上烧了纸。

我妹夫憨厚老实。2023年2月初，我妈因感染新冠去世。我妹夫专程从绥德赶来。他对我说，大哥您去睡吧，晚上我和我二哥守灵。出殡那天，他拣重活儿、脏活儿干，一马当先跳到墓穴踩土，成了个泥人儿。

2023年2月12日，我妈妈出殡。我妹夫（前排中）拣重活儿、脏活儿干，一马当先跳到墓穴踩土，成了个泥人儿。 视频：2023年2月12日，我妈妈出殡。我妹夫一马当先跳到墓穴踩土，成了个泥人儿。

我的这三个外甥、外甥女很争气，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幸福美满。外甥修车、开车，一把好手。大外甥女在榆林市很大的一家医院工作。小外甥女在绥德的一所小学任教，长的特像她妈妈。

三个孩子很孝顺。上个月，我的大外甥女陪我妹夫来北京给她爸看眼睛，我全程陪同。他们走的时候，我给妹夫塞了一千元。没想到，外甥女又偷偷把钱还到我车里的工具箱了。

这个憨女子，我真斗不过她。

2024年11月27日，我妹夫在我家与我合影。

2024年11月27日，我送我妹夫和大外甥女回家，在北京西客站候车室合影。

我从我妹夫微信头像下载的照片：他的全家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