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相争(龙门往事十一)

乐山

第十一章 秦晋争功

李福泳去徐家的次数最多，因为他看上了徐学章邻居家小姑娘。经徐母牵线，两人的婚事就差一顿喜酒了。后来这对革命夫妻为了解放西藏，接收我党从西藏发出的第一束电波，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其感人故事笔者在《密战青藏线》有介绍。另外还有一个外来户叫赵继义，河北保定人，陇海铁路电台译电员，和李福泳、薛浩然的单位都在黄家村原河北工学院旧址。三人年龄相仿，时间长了就成了朋友。赵继义跟着李福泳去徐家甘当灯泡，是因为惦记上了徐学章的妹妹。

薛浩然在镇安熬了两个多月实在时呆不下了，便以身体为由在西安泡病假，在这个圈子里找人一起投奔共产党，李福泳是总台台长，加上忙着婚事走不了；徐学章新婚不久父亲突然病故，实在走不开；真正敢去的只有吕重山。西安到韩城，隔着两个党，犹如隔着两重天。两重天，需要两重身份，师世德闪亮登场发挥出了作用，他不但给薛浩然和吕重山办了身份证，而且还要跟着他俩一起投奔共产党。

　　11月22日，一个身穿长袍教师模样，一个身穿中山装学生模样，还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三个年轻人一起登上开往华阴的火车。他们就是薛浩然、吕重山、师世德。一路顺风顺水，下火车，渡渭河，过朝邑，国统区没有任何绊子。到了解放区出岔子了，洽阳坊镇检查站逢人便问的三个问题：干什么的，从哪来，到哪去？薛浩然见了共产党就激动地全盘托出他是谁，要去韩城，去找高步林。

高步林是韩城大人物，检查站的同志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就把他仨带到韩城狮子巷，问明三人身份后，让他仨各自写各自的身份、单位和所知道胡宗南部队秘密。第二天，领导模样的人物找薛浩然谈话，话不投机就吵起来了。薛浩然说自己想去延安学习，被拒绝；又嚷着要见高步林，还是不行。韩城，熟人熟地，薛浩然并不胆怯，竟然提高了嗓门嚷着要出去。领导一拍桌子：“你们这些国民党，要立功自救，这里就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薛浩然大胆问：“这是啥地方？。我要去找高科长。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投奔他。”

“好了。高步林是共产党，我们也是共产党，找他就相当于找我们，我是晋绥公安局情报站站长秦晓波。你就不要找高步林了。”

晋绥情报站急需情报力量打入西安，送上门的岂能放过。他仨被居住了两天，被教育培训了两天。秦晓波决定派他们返回西安，打入敌人内部刺探情报。因为晋绥情报站的主要任务是以西安为主、以军情为主，配合解放军太原战场的战略战役行动。

　　薛浩然提出回家一趟，秦晓波同意了。回家的路是薛浩然选择最正确的路。在家里见过全家老小后，老娘拉着他的手说：“沟北的高步林来过好几次，每次来都说等你回来。”

高步林为把钢刀插入胡宗南的心脏，打出感情牌，亲情牌，对情报力量和潜在的情报力量的家属格外关心，经常去高梦吉、薛浩然、廉性毅等人的家里嘘寒问暖，夏天送粮，冬天送碳，病了送药，困了送钱。

三哥薛浩堂也说：“高勉斋给我说过，你一回来就去找他。他带你县政府谋个差事。”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接着说：“我看，还是找高勉斋带你去见高步林。沟北那个高志学背个盒子枪，威风得太太。”

薛浩然问：“行不行？”

三哥说：“我去沟北村找高勉斋问问。”说完就出门走了。

薛浩堂到了沟北村天都快黑了，见到高勉斋就直接说：“我家老五回来。”高勉斋急忙问：“人在哪？”薛浩堂简单将弟弟回韩城后住在狮子巷的事讲了一遍。

高勉斋急了，对薛浩堂说：“你赶紧回去，让薛浩然不要乱跑，明一大早，来找我，我带他去见高步林，让他为浩然找个差事。”

说完二人离开村子，一个向东回柳树塬，一个向南直奔县城。望着高勉斋的背影，薛浩堂感激的自言自语:“这天大的人情可咋还呢？”

　　天黑实了。高勉斋赶到县城向高步林汇报了此事。高步林立即安排高志学带着三名队员全城查户口，当然重点是查狮子巷，目标是查“尽善杂货铺”。这个铺子就是晋绥公安局韩城情报站的据点。“伙计”石启明听见“啪啪”敲门声大声问：“谁？”

年轻气盛的高志学高喊道：“保安科。查户口！”

石启明嘟囔着：“查户口，查到这了，怪事。”

晋绥情报站刚来韩城时，曾暂住在保安科，两家人都很熟悉。石启明很不情愿地打开店门：“奥，小高啊。老秦不在，有事明天再来。”

高志学不说话，挤开他直往客房走。见到吕重山和师世德，还是三个问题：干啥的、从哪来、到哪去？石启明想阻挡，被保安科战士拦在门外。

他气得直跺脚，看见高志学要带走薛浩然的行李箱时，急了，大声阻止：“放下，这个不能带走。”并把手伸进后腰做出拔枪姿势。

高志学不吃这一套，甩脸示意，两个战士立马夹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天麻麻亮，保安科前门大开，高步林坐在桌子右边喝茶，桌子左边也有一杯茶，很显然这是等秦晓波兴师问罪或者是投案自首。果然，秦晓波来了。一进门，就指着高步林：“老高，你搞什么名堂？”

高步林站起身说：“哎呀，老秦，今早的风冷得太，你哪来这么大火气，来来坐下，喝口茶。”

“你为啥把我的人的行李抢走？”秦晓波气呼呼的问。

“谁，谁拿走谁的行李？”高步林故意装糊渎。

“高志学。高志学夜隔黑抢走了我们人的行李。”说完，他坐下，喝了一口茶，立马又喷了出来，茶太凉了，碜牙。

“小高，小高。”声音未落，英俊潇洒、精神抖擞的高志学从后门闪出了出来。“是你，抢了人家东西？”高步林明知故问。

“报告科长，没有。我夜隔黑把咱们人的行李拿了回来。”

“啥，啥啥？你们的人。那是我刚发展的外线。咋就成了你们的人？”气得秦晓波指着高志学反问。

“谁的行李？你拿了谁的行李？”高步林也指着高志学问。

“是咱们情报力量薛浩然的行李。”

吵架开始了，秦晓波说薛浩然是他们的外线，高步林说薛浩然是他们的力量。

太阳已经一树高了，估计高勉斋要来了，高步林让了一步说：“老秦啊。你我争来争去也没啥用，还是要看人家薛浩然跟谁，是愿意在你那边，还是愿意在我这里呢。”

话音刚落，高勉斋领着薛浩然从大门进来了。薛浩然第一次见到高步林，握着他的手说：“高科长，我这次回韩城，就是来找你来了。”很显然，这是高步林自导自演的双簧戏。高、高、还是高。

秦晓波说不话来，气愤愤地走了。这事没完，因为他的任务很艰巨，为了配合太原攻坚战，亟需掌握胡宗南部的动向，防止其趁着晋南兵力空虚而偷袭运城，使山西解放军腹背受敌。两家争人的官司打到了位于韩城中学的西北局东府工委。书记刘文蔚两不得罪：薛浩然判给韩城保安科，吕重山判给晋绥情报站。这样判看似平分秋色，实是糊里糊涂，为60多年后的“特别谍案”埋下种子。

刘文蔚是陕北早期的革命者。他是杜斌丞的学生、刘志丹的校友、薄一波的狱友、郁朝贵的战友。他和郁朝贵合作“导演”一部家喻户晓的电影《智取华山》，周恩来曾给该片改过名字，用“智取”替代“奇取”。1949年5月20日，保六旅长韩子佩带领残兵败将据守华山天险，企图等待胡宗南反攻西安。西安军管会曾派人劝降，结果劝降人被韩所杀。接到通报后，时任大荔地委书记的刘文蔚以榆林中学同学的名义给韩子佩写了一封劝降信，时任大荔保安分处处长郁朝贵派王夕文带领侦察分队护送韩的亲信李良智上山送信。经过软硬兼施下，韩子佩终于放下武器投降。“软”是指刘文蔚与韩子佩同学情谊，“硬”是指侦察分队打破“自古华山一条道”的传奇，从“第二道”占领了北峰。电影淡化了大荔地委的劝降事实，究其原因：“华山系渭南分区，而大荔分区派人来进行工作，未与我们联系商量；尤其是韩子佩投降后，”“将韩子佩及其物资调往大荔，甚为不妥。”

　　高步林之所以对薛浩然势在必得，是他坚决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关于情报与瓦解工作的指示》要求的具体措施。11月15日，中共中央对西北局《关于加强情报工作的指示》进行了补充和完善：

“ 西北局9月6日《关于加强情报工作的指示》，内容规定的都很好，唯你们在开展情报工作时，应该特别注意利用我党今天在军事上政治上的优势和敌人内部的动摇瓦解。我西北解放区历史最久，对敌占区各阶层的影响很好，现又有许多的新区，其中有很多敌方人员的家庭及与敌区有广泛的联系，而敌人内部则派系复杂，特别是胡匪有待机撤离迹象，这样就会使得敌人内部的许多地方派系，和许多叛徒自首分子更加动摇，给我们很大的活动间隙。所以今天除了派遣我们可靠干部打入敌区敌内工作外，应该在我党政军民中和地方群众中作一次敌方人员社会关系调查。加以研究后有目地的用捎话、带信、派人、派家属等办法，秘密的向敌作一次政治攻势。号召敌内人员立功自救，以功赎罪。其中有些人是可以开辟成为情报关系的。”

中央指示“用捎话、带信、派人、派家属等办法，秘密的向敌作一次政治攻势。”高步林做到了，高梦吉、薛浩然就是坚决贯彻中央指示的具体成果。薛浩然掏心窝地把自己经历、思想转变和所能知道的秘密写了出来，并主动提出愿意返回西安做外线情报工作，争取发展李福泳、徐学章、赵继义等人。

　　11月25日夜，薛浩然又回到当年求学的韩城中学，接受了一次更重要的教育，实现了人生重大转变。授课人是东府最高领导刘文蔚。刘书记的教育简直就是聊天：“蒋家王朝气数已尽，没几天蹦头了。你们再不抓住机会，就没机会了。你说是不是？”薛浩然不住的点头。

“你们年轻，在西安有基础，能干出事来。不像我，一个半老头要是去了西安，没过几天就会被抓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步林给你说了吗？回西安后，好好为党工作。干部登记表填了吗？”

“填了。我愿为彻底消灭蒋家朝庭，斗争到底。”薛浩然握紧拳头坚定地说。刘文蔚爽朗的地笑起来，然后紧紧和握着薛浩然的手说“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薛浩然同志。不不，应该叫你万国祥同志。你说是不是？”

甄别、或者谈话、或者动员教育在笑声中结束。从此，薛浩然正式成为韩城县保安科情报力量，化名万国祥，代号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