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牌楼（续56）

古槐

　　（王家牌楼56）

通神沟又逢集了，智儿的精神还没恢复，水盆羊肉摊在猪儿的协助下又撑了起来。柳儿苗条的身材系着围裙，手持木勺招待着过往的来客，麻利劲和“阿庆嫂”可有一比。八仙桌上围满了吃羊肉泡的人，每回柳儿端一碗羊肉汤递到客人面前时，总会被贪焚的目光上下打量。有的还会裂开大嘴露出昏黄的牙齿嘿嘿一笑，柳儿转过身就听得人们的窃窃私语。世俗禁锢了人们的眼光，女子的抛头露面定会招来非议，引发人们的好奇。柳儿在智儿的鼓励下表现的很坦然，她知道王家的女子从没被世俗压倒过，祖母王汪氏寡居时经常抛头露面，婆婆在公公去世后，也不得不为了生计出头，如今轮到柳儿，在获得智儿的赞许后，更加理直气壮，才不会管别人地看法和议论。

“羊肉汤多钱一碗？”一位汉子问道。

“两毛钱。”柳儿面带笑容回答。

“香不香呀？”那人又问道。

“香不香一尝不就知道了。” 柳儿微笑着作答。

“我是说你的手香不香，如果香就送哥一碗，费这口舌干啥。” 汉子满脸的不怀好意。

男人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柳儿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差掉眼泪了。

猪儿气恼地拿起烧火棍冲那人嚷道：“你给我走远点，看老子不揍死你才怪。”说罢举起烧火棍冲那人扬了一扬。

那人见一个铁塔似的壮汉突然出现在眼前，瞪圆双眼，喘着粗气，不由地连连后退，露出几分胆怯，嘴却不饶人道：“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嫁给你这头蠢驴，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难怪你这么殷勤地鞍前马后，精心呵护。你看清楚，小娘子脸上有几颗白麻子，人常说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你小心被小娘子坑了。”说罢拔腿就跑，又惹得一阵大笑。

猪儿气愤难耐，举起烧火棍向那人打去，嘴里忍不住骂道：“ 狗日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是人，有能耐你别跑呀！和老子较量较量，看样子你也是姑娘养的，是个见不得人的主儿。跑那么快干啥，有理来说呀，有种别跑，老子不撕烂你的狗嘴，就不是人，看你还敢喷粪不。”

那人一口气跑出老远，有人拦下猪儿，劝说道：“算了算了，生意要紧，别和小人计较，那是有名的无赖。”

猪儿不住地喘着粗气，不停地骂道：“哼，爷爷今天饶了这狗日的，哪天再叫我碰上，不打死他才怪！”手里那根烧火棍随着骂声慢慢落下。

“猪儿叔，算了，跟这群无赖有啥计较的，干活要紧！”柳儿含泪向猪儿道。

猪儿看见柳儿委屈地模样，不再多言语，埋头烧火、收钱。柳儿不识字，不会算帐，所以收钱的差使由猪儿完成。猪儿觉得这是主人家对自己最大地信任，所以干得特别卖力。为此没少被人取笑、议论，猪儿全当没听见，只管迎来送往。

羊肉卖完，该收摊了，柳儿开口道：“猪儿叔，今天这事别跟娃他大说，免得惹他生气，他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 ”

“我知道。”猪儿看着一脸和气的柳儿，动作灵巧地收着摊，再看看眼前这座高大的牌楼，思索道：“智儿真有福！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真是三生有幸，也是人家祖祖辈辈积下的福。我猪儿就没有这样的福气，永远都不会有。智儿待我不薄，我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帮他们”。

猪儿配合柳儿在思索和沉默中收拾完回到家中，蔷儿连忙招呼猪儿吃晚饭，智儿也把该得的那一份钱给了猪儿。猪儿逗着翠儿和命儿边玩边夸： “这娃长得真好看，像他妈，怪得人爱的。” 说罢又在翠儿头上摸了摸，又抱起命儿亲了一口。蔷儿看到，高兴地笑道：“猪儿，快放下。忙了一天怪累的，早点回去歇下。”

猪儿笑着道：“不累，大嫂，干这点活有啥累的。”又坐了一阵子才起身离去。

蔷儿看着猪儿的身影，道： “猪儿这娃怪可怜的。”智儿认同地点了点头，和柳儿对视一眼，彼此会心地笑了。

智儿在家里静养了半个多月，精神终于恢复了，走出家门溜达，在村口遇见诚儿。诚儿把他拉到一边耳语道：“听说了吗？铁王沟里昨晚又挖死了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没人去收尸，听说是咱游击队干的，死鬼是出卖铁王乡长的那人，你说游击队神不神，咋知道是那人干的？收拾得那么干净利落，报应，这就叫报应，谁让他害人。也算杀鸡给猴看，看谁还敢给国民党办事，这就是下场。”诚儿讲的眉飞色舞，一脸自豪，因为他最近刚参加革命工作。

智儿听后，感到震惊，又是一起血淋淋的事件，而且也是用镢头挖死的，一个尸体血淋淋地平躺着，胸口被挖出一个洞，血从洞里汩汩往外冒，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贪婪地吸吮着鲜血，上空一群乌鸦盘旋着。多残忍、可怕的场景！智儿不敢回想，也不愿去想，摇摇头，想甩掉这可怕的场景。又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一个残缺的脑袋歪着，脑浆四溢，整个躯体软软的绑在木桩上，血从头上流到肩上，再从肩上滴落到地上，一伙人嚎着，一群人看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愿去想，想也想不明白，本能地摇摇头，想抛开这烦恼的问题。冷清清的夜晚，炕上的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染红了被褥，染红了铺在炕上的席，就连月光也是殷红一片，一张惨白的人脸发着青光，阴森而瘆人，周围一片沉寂，静得出奇，静得可怕，智儿再摇摇头，不愿看也不愿想，不愿重现这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能温良恭俭，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斗争，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阶级斗争……。”诚儿见智儿没反应，便搬出伟人的革命理论。

智儿仍痴痴地想，是阶级斗争，人是哪个阶级的呢？人的死又是为了哪个阶级？恐怕死者生前都没搞清楚，死后也不会明白，只知道人是为了活命而去奋斗，去奔波，路途中难免有碰撞，有伤亡。见诚儿说得言真意切，含糊应道： “ 对，是阶级斗争，要奋斗，要斗争。”两人又一些含糊其辞的谈论一阵才散去。

一天傍晚，智儿正在家忙着，突然传来一声询问：“这是王智儿家吗？人在不在？”

智儿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进，被押解的人脸色十分苍白。智儿连忙回应道：“是我，有啥事？”蔷儿和柳儿也是一脸惊慌。

“我是游击队的，刚才抓到一个奸细，我还要去执行其他任务，没法处理，现在交给你，千万别让他跑了，你明天送到马家山去，务必要完成任务。”年轻人交代完毕，将押解俘虏推向智儿，匆匆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