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休和尚的一生,除了让人熟知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等诗句外,便是罗汉图了。与其诗歌相比,罗汉画是他另一番高成就的艺术存在,在中国绘画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与罗汉画有关的文献记载中可以看出,贯休画迹几乎遍布游历之地。令人惋惜的是,众多“真迹”,绝大部分已经湮没于浩瀚的画史之中,难觅其踪,仅有怀玉山本、蜀传本的风格(或摹本)尚有蛛丝可循。 怀玉山本并非就是在怀玉山上创作,这一点是很明确的。明人孙凤在他的《孙氏书画钞》中录有贯休自题于怀玉山本罗汉像的跋文:“信州怀玉山十六罗汉,广明初于登高和安送十身,乾宁初冬孟廿二日,于江陵舟续前十本,相去已十六年。时景昭禅人自北来见,请当年将归怀玉。”说明藏于怀玉山的画像至少是前后费时超过十六年而完成的,又是分别两次送达的。<br> 而南宋时鄱阳人张世南的其《游宦纪闻》中记录,贯休“隐居山中,尝梦游他国,于岩阿石室,亲见大士,觉而追想,谓之应梦罗汉。或云:师则‘罗怙罗’化身。每入定观,率意挥染,皆其真容,非世间相。末乃照水,自状本形。既而绝笔,故托于梦感。自正本之外,别有临模二本。”则是小说家的笔意,远非事实如此。但张在山上是亲眼目睹过这些画像,也是无可怀疑的事实。与张氏同时代的赵希鹄、曾几,也都有过信州郡迎请怀玉山罗汉像祈雨的记载。而稍早于此三人的周煇,也在玉山见到所画十六罗汉像, 却未敢以为“独此为真”。一时真假莫辨,昏然茫然。是否有贯休的真迹留存,百年之后,就已纷纷攘攘,含混不清了。 后世的人们却依然不懈地考证这些画像真实的存续,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孙凤,同时代的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也留下了那段题怀玉山本罗汉像的跋文。清代厉鹗在《东城杂记》中总结前人文献,对怀玉山十六罗汉的流传脉络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他在杭州长明寺见到了这十六帧罗汉画,题跋之文基本相同,只是多看到了“西岳僧贯休作”几个字,而且还清晰地指出字为小篆体的。<div> 厉氏认为这套十六罗汉图在明代万历时期,被慈圣太后赐给紫柏大师。这一段历史是清晰无误的。随后他分析称紫柏大师去世后,怀玉山本十六罗汉流传至杭州,然后被严沆、卢之颐购得,供奉于长明寺。<div> 到了清代,李卫将之请到由西湖行宫改建而成的圣因寺。乾隆两次南巡后,将这套十六罗汉图刊刻于石。后纸本不存。从厉氏的分析不难看出, 怀玉山本罗汉图,在传至紫柏大师时,流传尚算有序,之后因在民间流传,真伪难辨。现世也有能见到的古本,已经不在国内,而是藏于日本的宫内厅。</div></div> 但宫内厅古本至晚于14世纪初才有较为清晰的递藏关系:1312—1316年间日本的正和时代,北条实时创建金泽文库,随即将此画收入其中;北条家族衰落后,这组罗汉像被金泽称名寺收藏;近代又成为高桥是清男爵的私人收藏;之后保存于日本皇室博物馆;现存于日本宫内厅。日本有学者认为此系贯休真迹,但国内的学者通过辨疑,认为这个藏本大体是怀玉山本风格准确的忠实摹写而已。 还有人认为, 贯休所住怀玉山寺院很可能是水南寺,即普宁寺,并以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一句“ (贯休) 师阎立本画罗汉十六帧。”作为例证,还找出“永嘉四灵”的徐照《信州水南》诗中一句,“诗传叔伦句, 真认贯休颜”,作为一个信证。大抵显得勉强,未获多数人的採信。这只能说明水南寺曾也存留过贯休罗汉画,这画像在这一带有着广泛的影响。 “数声清磬是非外,一个闲人天地间。”这样的情景距今已是千年之遥。千年以下,世事沧桑。山却还是这座山,矗立在那里,可山中早已物是人非。延绵几十里的松荫不见,童山濯濯;人物鼎盛,蔚为可观的建筑,烟消雾散,不见一片瓦砾。那段载重沉厚的时间,好像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现在的境况发生起勾连。<div> “高奇章句无人爱”。当下目之所及,满山皆是平俗的民居,纵有耗费巨大慕名复建的彷古建筑,由于缺乏有份量的文物镇枕,也显得虚浮不实。</div> “由来此事知音少”。文化的传承实在是脆弱的很。这样的宿命,也似乎是早已料定了的。但又是怎样的动机,让僧人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珍视的创作寄存到此山间来的呢?如今真的没有几人知道贯休和怀玉山的牵连,更没有多少人去追究一个诗人、画僧对于这山的价值和意义。真风一去就真的回不来了。高山流水终成滔滔逝波,日去不歇。<br> 千峰静默,悄然忘机。<div> ——文稿:吴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