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神奇的小菜园

二马在途

童年时，我家有一块小小的菜园，成直角三角形，面积不超过70平方米，是一块神奇的菜园地。

家乡属于川东北丘陵，地形地貌山峦起伏，沟壑丘冈，村庄就在小冈的末端，俗名叫当门嘴。茂林修竹围绕，香樟、青冈林环侍，荆棘月季花藤蔓緾绕，形成天然的花木围墙，簇拥着一座标准的川蜀农村四合院。菜地依着院子，院子紧挨着菜园，在小山冈末端的右手方，离院子不足50米。

菜园直角的两条边，紧挨着其它农户的菜地，斜边与一条乡间小路紧邻，路两端衔接田间纵横阡陌，路边高坎下是层叠的水稻梯田，坎边几棵细矮的柏树，像几个调皮的小孩把身体左歪右斜地依靠着在打闹玩耍。

各家各户的菜园地里，都栽种一棵或几棵桑树，因为家乡的人都会养蚕。我家的菜园地是这块坡冈最小的菜园，园中仅栽种一棵桑树。菜地与菜地以土沟为界，乡里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蔬菜也会你伸展过去，它又生长过来，蔬菜成熟，各自收获，人物和谐共生。

我家这块菜园，主要栽种茄子、菠菜、南瓜、小葱、蒜苗等小众菜蔬，地周播种有特殊玉米，这种玉米是专门用来炸爆米花。它的特殊之处是产量不高，米粒晶莹带剌，籽粒小巧，头部稍尖，用它爆玉米花比一般玉米爆出的花形要大，口味香脆浓烈，是新年炸玉米花的最好食材。

这种玉米，杆株坚硬，矮小，不影响菜地采光，不妨碍其它蔬菜生长发育。两棵玉米间，再间种豇豆，玉米开花授粉棒子生长，豇豆苗开始牵藤，藤蔓爬上玉米株变成了天然的豇豆攀援支架。

玉米成熟，豇豆开花结夹，一举两得。父母善于利用土地，称这种种植为套种或间种。为了把这种套种技艺进一步发挥，母亲还带着我在玉米与豇豆生长空隙，栽种一些苋菜。新麦收获，把麦磨成粗麦粉，再摘一些苋菜叶清洗干净，苋菜和粗麦粉搅拌成面糊，是全家人秋收秋种季节的主食。

这块菜园，也是家中的一块“风水宝地”。除此之外，还有两块菜地，一块专门种青菜，另一块专门种辣椒，辣椒做辣酱，青菜腌酸菜，是全家一年中不可缺少的食材。母亲经营家务，操持所有的菜园地。常年饲养一头母猪，哺育幼崽赚钱贴补家用。饲养一头过年猪，杀猪过年，一半猪肉用来卖钱，一半肉留作过年和储备来年的肉食，猪粪更是庄稼肥源的最佳选择。母亲忙完家务活，经常要在菜园地里打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勤劳作。

魔芋苗

母亲那尖尖小脚，挑粪浇菜，挑着粪担一拐一拐的，这时的粪水好像也充满了爱悯之情，一点也没有拨洒到桶外。当年我四岁，扛着一把小粪舀子(注)，紧跟在母亲的身后，她拐着小脚，挑着沉重的粪桶，敬悯之心油然，妈妈太辛苦了，快快长大吧，我要担当起这副生活的担子。

母亲辛勤劳碌，好像感动了“土地神灵”，专为这小片菜园打上了神奇的烙印，不仅在这一分地上种出各种蔬菜，而且在小菜园中，与众不同地生长着神奇的两种植物。一种是自然生长的魔芋。整个院子七八户人家的菜地里，既不种魔芋也不生长魔芋，唯独我家这块小菜园自然长出很多魔芋。

魔芋是一种食用植物。在粮食不能满足温饱的年代，除了青菜、萝卜这些大众之类的蔬菜，是不播种魔芋这种高端蔬菜的。我家也不栽种魔芋，可偏偏在这块小菜园里，魔芋每年春夏时节就会自然生长，而且长势茂盛，额外收获魔芋，年年过年，年年我家都会做魔芋豆腐。

(注：粪舀，又称粪舀子。分大、小两种规格，是用来舀粪、浇粪的工具，不同于一般的瓢与勺子，它用木板镶成有底的小圆桶。其中一片木板高出桶沿约5公分，木板上方正对另一边木板的底部，分别凿个圆洞，一根圆木棍斜穿在两圆洞的中间，作为粪舀的手柄。大的粪舀，从粪坑里把粪水舀到粪桶，小的粪舀，从粪桶里舀粪去浇灌禾苗)

蕈子

我家同其它人家一样，虽然不种魔芋，却在菜圆那棵桑树的周围，春夏交替，魔芋苗就自动从土里钻出来，长势喜人。魔芋独茎直立，杆茎肉质，表皮绿黄，缀满黑色的星点，叶片呈花伞状。春夏雨霁，魔芋花伞上露珠晶莹，这时妈妈就会说；“灿儿，你赶快拿秤杆去地里，打打魔芋茎杆。”这是农村迷信的说法，秤杆星星点点敲打，魔芋叶子上的露珠落到地里，明年地里就会长出更多的魔芋苗。我家这块菜园不种魔芋，却年年收获魔芋，奇事一桩，惊动乡村邻里。

这块菜园，还有更神奇的一幕，年年生长一种植物，人们习惯称蕈子，又叫蕈或魔菇。这种蕈在外形上和魔菇有明显的区别，魔菇生长在山林，形状矮小，蕈子生长在菜地里，蕈株高大。春夏，菜地里南瓜叶的遮敞处，可以看到一朵朵雪白的蕈子，刚冒出泥土，戴着个圆顶小帽，根茎挺立，高高的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如果稍去晚一点，小帽就变成了一把灰白的小阳伞。

每天早晨，她吸引我准时起床来到地里，寻找等候她的出现，每次都可以收获三到四朵。如果当天收获仅一两朵，就洗去泥土，放到水缸里，用水养着。第二天再拾回几朵，够吃一顿时，就把它洗净撕成一条一条的雪白蕈菇条，和好面粉，用来做蕈子面疙瘩。这种蕈子面疙瘩，非常好吃，浓浓的菌香扑鼻，每年有十多天的采摘，我家就能多次吃上菌子面疙瘩。

魔芋

这块三角菜地，邻居们非常羡慕。菜地与菜地紧紧相连，中间没有愣坎阻隔，魔芋、蕈菇完全可以随意生长，为什么就不生长到隔壁的地里呢？很多人发出疑问，结果都找不出合理的答案来。最后异口同声地说：“李二娘(对母亲的尊称)是大好人，可能’土地神’在感恩报答她。”

1957年，成立人民公社，随后自留地收归集体食堂，我也于当年小学毕业离开了家乡，那片神奇的菜园地一直在我心中萦萦，难以忘怀。

文字写作/二马在途

图片/个人相册

2024年12月23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