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清欢

蓝桥

冬日的午后，阳光总是珊珊来迟，又早早退场。
它慵懒地洒在轩窗之上，那暖煦的柔光，没了夏日的骄躁，也少了秋意的幽凉。寒飙却似不懂这含蓄的温柔，呼啸着从窗棂外挤入，带着凛冽的锋芒，如细密的针芒轻刺肌肤，让人猝不及防。只片刻，鼻尖便泛起一阵酸意，清涕似乎也耐不住这寒意，欲要垂落。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心间也泛起一丝惘然，幽微的思绪如蔓藤般缠绕心头，难以言说。虽未被病痛侵袭，可背部却时不时传来酸痹之感，像是隐匿在身体里的小兽，不时出来捣捣乱，让人顿感意兴阑珊。
我向来有寒水盥沐的习惯，几十载如一日。清晨，以冷泉洗面，仿佛能洗去一夜的昏沉；暮时，用寒泓濯足，让疲惫随着水流散去。即便是栉发沐浴，也皆用冷流，哪怕盛暑亦不例外。也正因如此，身体的肌肤渐渐坚韧，卫气充盈于体内。往昔，纵是骤雨湿身，也鲜少有疾病缠身的时候。

只是近来，足踝不慎挫损，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行止变得极为艰难。每当陟降阶陛，心中便满是忧虑，生怕一个趔趄便再次受伤。家中那两只活泼的犬儿，总是绕膝欢跃，它们满心欢喜地想要与人亲近，可我如今力有不逮，在与它们的牵挽之间，更生躁烦。

　　然而，出行亦有其独特的妙处，这妙处不单是犬儿的天性使然，亦是我内心所向。极目远眺，苍山似眉黛横卧，翠影在山间交错缤纷。林泉幽壑之中，恰似藏着无尽的神秘宝藏，等待着有心人去探寻。山溪潺潺，漱石而过，奏响一曲清越的瑶音，那水流不惧沿途险阻，一路奔涌不息，波光潋滟间生辉熠熠。它引流于山谷之间，蜿蜒至坡前的园囿，穿过池塘，漱洗着石头，垂落而成金瀑，成为居人驻足赏玩的胜境，让人见之便觉赏心悦目。亦有部分水流潜入暗渠，而后复涌而出，化为喷泉。环坐在池畔，静静赏玩水色，心便渐渐沉静下来，神怡而心旷。
我尤爱卧于如茵的草地之上休憩，那幼犬乖巧地相依在旁，一同沐浴着暖日的熙和。在这一刻，尘世的纷扰仿若都被抛诸脑后，身心俱沉浸于一片宁和之中。碧草柔软似毯，微风轻柔拂过，寒暖恰到好处，那恬淡静谧之趣，近在咫尺之间，只需轻轻一握。躁意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间或，我会步入古亭闲坐。只因幼犬性僻，惧怕生人打扰，我便也避开尘嚣，独步于幽径之上。道旁的花木枝叶扶疏，虽处寒冬，却依然绽放嫣红姹紫的芳华，让人见之欣然，忧愁亦忘。

只可惜冬阳总是如此短促，余晖在不经意间便渐渐隐没。我带着未散的意兴，缓缓返归庐舍。安坐于窗前，寒飔依旧拂面而来，可心中的那一份宁静与欢愉却丝毫不减。我斟上一杯酒，自酌自饮，让那温热的酒液暖彻心腹。渐渐地，我沉醉于这无人之境，静享这清宁的岁时。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我悠然自得，仿佛已忘却了尘俗间的纷纭繁杂，只余下这寒岁里的清欢，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平淡的冬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