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鞋

春江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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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春江东流

图片：网络（致谢）

　　梅雨过后，想趁着天晴，把衣服鞋帽拿出来晾晒一番，偶然看到鞋柜下层有一双布鞋，心中一紧。

　　这是母亲十多年前给我做的一双松紧口布鞋。看到这双鞋，许多关于母亲的往事又浮现在我眼前。

　　其实，早就想写一篇文章，纪念母亲，可是内心真的不想写。疫情已经过去快两年，母亲也走了快两年，我写母亲的文字，就只有手机里的“月斜、霜重，母亲远行”一句话。不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而是我内心仍然觉得，母亲就在我身边，只要我随时轻轻喊一声“妈”，她都会像从前一样马上答应我。

　　小时候的晚上，我在煤油灯下看书写字，母亲一般也都在灯下纳鞋底，我抬头看她，她会回看我一下，眼里满是温柔。

一双鞋从糊浆布、晾晒、放样，到做鞋面、纳鞋底，最后再到用锥子、粗线，把它们结结实实地缝到一起，大概需要个把星期，做棉鞋耗时更长。一家子六七口人穿的衣服鞋袜，以前都是妈一个人做，后来姐姐长大了，可以在旁边做帮手，不过还是以妈做为主。可以想象一针一线的辛苦，但母亲总是这样孜孜不倦地忙着。等我到外地求学，每年寒假回家，母亲都会为我做一双这样的新鞋。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我走出了母亲的视线，走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城，然后又在异地结婚成家，错过了无数次对母亲的陪伴，但却从来没有走出母亲的心。

不光是我们一家的穿用靠妈一双手，外公外婆的鞋袜，也是妈做的。外公外婆离我们家有十几里路，中间还要过河摆渡。每次做鞋试鞋时，母亲都要来回跑起码两趟，以便外公外婆穿起来跟脚舒服。

　　母亲的手很巧，村里有红白喜事，总是请母亲去做衣服，吃住都在人家家里，连续忙几天。

有一次，我去看望已经在一家干了几天活的母亲，见她正在一对枕头套上，绣我那时还叫不出名字的花，中间还有个大大的囍字，那家要出嫁的女儿看到之后，高兴得快疯，要不是她妈怕吵着邻居制止了她，她真会大声地叫出来。

我上大学离家前，母亲还特意手把手教我缝被子、钉扣子、补衣服，现在我还能缝多种不同的针脚。母亲识字不多，但考虑问题周到细致，懂得教给孩子一技之长的重要。

　　毕业到了南京，母亲每年仍然坚持给我做一双鞋。我多次跟她讲，现在到处都能买到，不要再费事去做，她总是笑而不答。就像小时候没什么东西吃，我的嘴巴很馋，过年炸肉圆时，总是喜欢抢着到厨房烧火，好在母亲炸的时候，能多吃两个肉圆。从此以后，母亲就以为我爱吃肉圆，每次我从南京回家，她都会事先给我炸许多，让我带回南京。其实，到南京以后，我都把肉圆分给了同事朋友，留着自己吃的很少。每回让母亲不要炸了，母亲也是笑而不答。

直到有一年夏天，母亲突然病倒，我把她接到南京检查，发现因为高血压患上了冠心病 ，治疗过后我劝她，不要再给我做鞋了，她才停止了给我做鞋。不过，炸肉圆的事还在继续，只是交给了我姐姐，但机器绞肉做出来的，跟母亲手工剁出来的相比，还是一口就能吃出差别来。

　　2019年新冠疫情爆发，搅动了整个中国，我们很担心母亲的基础病会增加染病的风险。幸运的是，三年疫情母亲都挺过来了，而且一次都没有染上，我感到很欣慰。直到2022年12月，最后宣布解禁，许多在外地工作的人纷纷离开大城市，赶回家过年，我们心里格外地不安，多次打电话给家人，提醒保护好母亲。中途，我去送别一位同事因疫情去世的母亲，曾路过家门。那天天已经很晚，母亲已经躺下准备睡觉，见我回家，想坐起来，我不让她起，凑近与她说话，提醒她少跟人接触等等。她把手从温暖的被窝里拿出来，不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像抚摸小时候的我一样。自从我长大以后，母亲再没这样做过。也许她当时已经有所预感，可是我却愚钝无知，失去了今生永远的陪伴！母亲最终还是感染上了新冠，生命的钟摆永远定格在了2023年1月16日晚。

　　母亲走了之后，我把以前每次回家拍母亲的照片发给了姐姐、弟弟们，好让全家能长久地陪伴。我多希望她能走进我的梦里来，可是我只记得，有一次凌晨半睡半醒中，听见母亲跟我说“把你爸照顾好！”其实，母亲一辈子没少受父亲的气。

　　昨天是冬至，带着家人给母亲烧了纸，愿天堂的母亲一切皆好。我还在心里告诉母亲，夏天结束时，我已经把她亲手给我做的最后一双鞋收好。它将带着母亲手上的余温，温暖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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