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适南海，复驾垂天雄

巴尔鲁克

笔者是按照手头的高等医药院校教材《中药学（供中医、中药、针灸专业用）》（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6月版）的讲解顺序，在中国古典诗词歌赋中寻找写有相关中药的作品并拿来学研一番。在教材的温里药中是没有天雄的，但笔者总觉得“天雄”这味中药颇有阳刚之气，故而特做此拙文。
如此，读者朋友也就看到了拙文标题所采用写有“天雄”的诗句，这是出自宋代大文豪东坡先生的古体诗《次前韵寄子由》。“胡为适南海，复驾垂天雄。”前句中的“胡为”在此说的是何为、为什么，万不可当胡作非为理解。后句中的“天雄”，作为中药后面会细说，但东坡先生在此说的并不是中药“天雄”。从字面理解，东坡先生似乎是在说，怎么就到南海之滨了？怎么就到了天边呢？笔者以为，把庄子的《逍遥游》阅读理解之后，理解东坡先生的这句诗就有了另外的意思了。比如这两句诗中的“适南海”和“垂天雄”就出自《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乌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其寓意都是志向或前程远大。由该句诗使笔者感觉到，如果把东坡先生《次前韵寄子由》诗与老庄的《逍遥游》联系起来，读懂该诗似乎就容易了许多。
次前韵寄子由
我少即多难，邅回一生中。
百年不易满，寸寸弯强弓。
老矣复何言，荣辱今两空。
泥洹尚一路（古语云，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门。），所向馀皆穷。
似闻崆峒西，仇池迎此翁。
胡为适南海，复驾垂天雄。
下视九万里，浩浩皆积风。
回望古合州，属此琉璃钟。
离别何足道，我生岂有终。
渡海十年归，方镜照两童。
还乡亦何有，暂假壶公龙。
峨眉向我笑，锦水为君容。
天人巧相胜，不独数子工。
指点昔游处，蒿莱生故宫。
据前辈专家考证，这首诗作于宋哲宗赵煦绍圣四年（1097）六月，地点则是如今的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临高县。这一年的四月十七日，一纸诰命颁到惠州，东坡先生被一贬再贬到当时的荒凉之地海南岛儋州，途径临高时想念弟弟便写下这首诗。据说在宋朝，因罪放逐海南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处罚。然而，东坡先生在海南的事迹是众所周知的，很多人至今还把东坡先生看作是儋州乃至海南文化的开拓者和播种人。据说在儋州就有流传下来的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连语言都有一种“东坡话”等等，这些都表达了人们对东坡先生的缅怀之情。
就笔者这点浅薄的诗词，斗胆将这首诗分为几段来学研。
“我少即多难，邅回一生中。百年不易满，寸寸弯强弓。老矣复何言，荣辱今两空。泥洹尚一路（古语云，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门。），所向馀皆穷。”为第一段。读来多少有点人生总结的味道，既有人生多难、徘徊难进的感慨，又有光阴如梭、荣辱皆空的感悟，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坦然以对。“邅（zhān詹）回”，《辞源（第三版）》注释为：徘徊，周旋不进。“泥洹尚一路”句后有东坡先生的自注“古语云，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门。”这就为我们理解该句是提供了帮助。“泥（niè涅）洹”。即涅槃，死亡的意思。“十方”，通俗的解释为：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十个方位，亦泛指各处、各界或各领域。但在佛教界则指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薄伽梵”则来自于梵语音译，即世尊，为佛陀的十种名号之一，含自在、炽盛、端严、名称、吉祥、尊贵六义。
拓展学习一下上述这段中的“泥”字。《辞源（第三版）》注释有四个读音，一读ní（尼），这是我们如今常用的，如泥土、土豆泥、蒜泥等，书画中常用的印泥，都发这个音且作名词用。二读nì（逆），这个读音我们也在用，但多为动词。如装修时常用泥涂抹或粉刷时的泥墙缝等。这个读音的另外两个意思，如阻塞、阻滞；软求、软缠，如今我们只能在古诗文中见到了。第三个读音nǐ（你），这也是我们如今基本不用的发音，笔者所见只有在《诗经》中且“泥”字重叠使用时才发这个音，“泥泥”的意思一是濡湿貌；二是柔软光泽貌；三是茂盛貌。第四个读音为“niè（聂）”，意思是黑色染料。如果与洹组成“泥洹”，那么“泥”就通“涅”，意思与涅槃相同。
第二段“似闻崆峒西，仇池迎此翁。胡为适南海，复驾垂天雄。下视九万里，浩浩皆积风。”该段首句中有“崆峒”一词，在《辞源（第三版）》解释中，（1）作为山名，如今有三个地方有此山，一是在甘肃平凉市；二是在甘肃高台县西南；三是在河南汝州市西南。（2）在我国古人那里，认为北极星居天之中，斗极之下为崆峒。而古人又认为洛阳居大地中央，故又以崆峒指洛阳。（3）山洞。读如“空洞”。接下来一句中的“仇池”，《汉语大词典》解释：“山名。在甘肃省成县西。山有东西两门，盘道可登，上有水池，故名。”另外，在我国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时期，氐族杨氏建立了一个名为“仇池国”的短命王朝，因其立国之时政治中心在甘肃省陇南仇池山而得名。“历史上的仇池国主要是指杨茂搜建立的前仇池国、杨定重建的后仇池国。前仇池国被前秦所灭，后仇池国被刘宋所灭。而杨氏后裔所建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也被史学家认为是仇池国的延续，所以完整意义上的仇池国应该指前仇池国、后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五个政权。”“胡为适南海，复驾垂天雄。”两句，开篇已有简述，恕不费词。“下视九万里，浩浩皆积风。”读一下老庄《逍遥游》中的如下内容便可以理解东坡先生诗句的寓意了，老庄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
第三段“回望古合州，属此琉璃钟。离别何足道，我生岂有终。渡海十年归，方镜照两童。”“合州”在魏齐梁陈的南北朝时期，属梁朝在岭南地区设置的行政区划。梁武帝萧衍普通四年（523），在岭南地区的越州析出合浦、高兴、齐康等郡置番州。大通（527年三月—529年九月）中，番州分置高州，改为合州。大同（535年—546年）末，以合肥为合州，岭南地区的合州改称南合州，驻徐闻县，即今广东省雷州市，辖境约当今广东省雷州半岛雷州、湛江、遂溪、徐闻等市县地。隋初，南合州去“南”字复称合州。隋炀帝大业三年（607），与禄州合并仍称合州，同年改为合浦郡。该段最后一句中的“方镜”，来自《西京杂记·卷三》所载：“高祖初入咸阳宫。……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熟悉“明镜高悬”成语的朋友，理解该句更容易些。从该段最后“渡海十年归，方镜照两童。”两句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东坡先生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希望十年之后能够回归还乡，也希望朝廷“明镜高悬”看清我们兄弟二人对朝廷的赤胆忠心。众所周知，东坡先生在海南儋州只待了三年，于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四月遇大赦而踏上归程。
最后一段为“还乡亦何有，暂假壶公龙。峨眉向我笑，锦水为君容。天人巧相胜，不独数子工。指点昔游处，蒿莱生故宫。”“还乡亦何有”依然是出自老庄的《逍遥游》，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唐代成玄英注疏的十分明白，云：“无何有，犹无有也。莫，无也。谓宽旷无人之处，不问何物，悉皆无有，故曰无何有之乡也。”接下来的“暂假壶公龙”中的“壶公龙”，出自《太平广记·神仙十二·壶公》。说的是一位不知姓名的神医，入市卖药均为不二价，经其手医治的病患，皆药到病除。其治病收入一天可达数万，但立刻分给饥寒交迫的人，自己只留三五十。每天收工之后，便跳入挂在房梁上的一壶中。此时没人看见，但被房主遇到，知道此人不是常人。后面的故事还比较长，有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上网搜看。接下来两句的后一句中的“锦水”，即锦江，这显然是位于东坡先生老家四川成都平原的一条大河，据说是因四川人以此水洗锦而使水色鮮明而得名。“天人巧相胜，不独数子工。”关于“天人”，汇总各类辞书解释：（1）天和人，或天象与人事的关系。（2）洞悉宇宙、人生真理的人。进而形容才能出众的人。（3）天界的仙人、神人。在东坡先生的诗句中当与“相胜”的解释结合起来理解，“相胜”一是指相称。二是指相互压服，制约。“不独”即不但、不只。最后一句“”中的“蒿萊”，因蒿和萊皆为野草，故而也指雜草。有后世文人用来借指田野或衰竭。
按惯例介绍一下中药“天雄”的定义，笔者手头的教材没有介绍该药，只好从百度百科上把由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名词术语成果转化与规范推广项目提供的内容拷贝粘贴如下。
天雄，为毛茛科植物乌头形长的块根。块根连生，纺锤形至倒卵形，外皮黑褐色；茎直立或稍倾斜，下部光滑无毛，上部散生有柔毛；叶互生，革质，有柄；叶片卵圆形，中央裂片菱状楔形，边缘有粗齿；总状圆锥花序，有柔毛；蓇葖果长圆形，具横脉。花期为6-7月，果期为7-8月。天雄是种附子而生出或变出，形长而不生子，故称天雄。
天雄主要产于中国四川、陕西等地区。 天雄喜温暖、湿润和向阳的环境，宜选土层深厚肥沃、土质疏松、排水良好的土壤。天雄一般繁殖方式以根块繁殖。
天雄，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味辛，性温，主治风寒湿痹、关节疼痛；具有消解积聚肿块、消除风邪等功效。
入药部位：形长的块根。性味：味辛，性热。归经：入肾经。功效：祛风散寒，益火助阳。主治：风寒湿痹，历节风痛，四肢拘挛，心腹冷痛，痃癖症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