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黄淦村。</p><p class="ql-block"> 在四川省南川县(今重庆市南川区)的北固乡有个边远的山村,它名叫黄淦村。黄淦村得名于从村间穿越而过的黄淦溪。黄,因为那溪里石头的颜色,它们是金黄色的。淦,因为溪水激溜成浪,起伏甚大。黄淦溪的流水本来晶莹清澈,在金黄色的溪沟中流淌给人以溜金淌银的感觉。黄淦溪水从高山缓缓流下来,流过一个个房舍群落,流到垭口后,倾泻而下,汇入凤嘴江里。黄淦溪的河床之所以是金黄色的,乃是因为那一带的地层里有煤炭和硫铁矿。老南川钢铁可以自足。与黄淦村毗邻的铁孔村自古以来就是铁矿的开采地。煤层伴生硫铁矿,这是南川地质结构的基本特点之一。</p> <p class="ql-block">黄淦村今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黄淦小学。</p><p class="ql-block"> 在黄淦村有一所小学,叫做黄淦小学,五名教师连同其家庭生活在那里。在1970年代及以前,南川的乡村小学有三种格局。每个乡(公社)设立一所完全小学,一般有教职员工三十人左右。一个村(生产大队)设立一所公立小学,即村校,有教师一人,负责初小阶段的教学工作,从一年级教到四年级。随着人口的增长,兴起了民办小学。民办小学在业务上接受公立村校的指导,不过其规模往往比公立村校大很多。在一些距离乡公所(乡政府、公社党政机关驻地)较远的村,设立有乡完小的教学点,一般有教师五六名,甚或七八名。一个乡里有那样的教学点两三个。教学点的负责人叫做主任教员,村民一般称之为校长。文革开始后,师道尊严荡然无存,人们戏称主任教员为 “点长”。乡完小的教学点有完整的六个年级,附近两三个村里学童在那里念高年级。不过,教学点没有颁发毕业证书的权力。小学毕业证书须由乡完小颁发。村校有公章。村校教师按照规定列席村党支部会议。农村小学生一般年龄偏大,爱劳动,会劳动。积极有为的村校教师可以为乡村振兴做很多的事情。乡完小的教学点,本质上还是村校,也有公章。积极有为的教学点教师可以为乡村建设做更多的更大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教学点在编制上没有职员和炊事员,由教师们轮流做饭,生活要艰苦许多。我在南川县城里的隆化第一小学上小学。傅本义老师教我小学一二年级的语文,她同时担任我们的班主任。傅本义老师自愿要求去黄淦小学工作。这是因为她的孩子多,在县城里生活费用高。她的丈夫邹伯驹先生是南川的名师,教历史。邹先生是初中教员,无显赫的学历,工资不高。以是之故,傅本义老师就带着她的一大群孩子到黄淦小学去工作了。</p> <p class="ql-block"> 宽广的黄淦村。</p><p class="ql-block"> 黄淦村地域广阔。黄淦小学是北固小学一个教学点。在黄淦小学的下边又有一个教学点,叫做桐子岭教学点。站在黄淦小学的院坝里,可以看见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栋白房子,那就是桐子岭教学点了。黄淦小学的一部分教师早出晚归,去那里教学,自己带饭,中午在那里蒸饭吃。学生们也是如此。那里有一间厨房,有两口大锅,有几屉蒸笼,师生们都在那里把自己带的午饭蒸热了吃。饮用的开水也在那两口大锅中烧。桐子岭出产桐子李。桐子李是李子的一种,个头像桐子那么大,也就是比网球略微大一些。桐子李生长期长,每年九月份收割稻子的时候才成熟。成熟的桐子李汁水丰富,酸酸甜甜的,赛过今日昂贵的水果布林。</p><p class="ql-block"> 黄淦小学设立桐子岭教学点的主张是一位被惩罚到那里去工作的教师提出来的。建立桐子李教学点,辛苦教师,方便学生。这个想法得到了黄淦村党支书王大伯的支持。一栋两楼一底的教学楼很快就建起来了,还修建了厨房和厕所。</p><p class="ql-block"> 党支书王大伯从前是打山匠,也就是猎人。在1958年展开大炼钢铁运动之前,黄淦村森林茂密,经常有老虎出没,不但咬死猪牛羊,还咬伤人咬死人。因此,当年是允许猎人打老虎的。在黄淦村,有好些猎户,王大伯是其中最优秀的打山匠。</p><p class="ql-block"> 那位被惩罚去黄淦小学工作的教师就是我的母亲。惩罚她的缘由是造反派希望取得文化大革命的成果。文革一开始,我的父亲就被打成反革命关进牛棚里了。倘若能够把我的母亲也打成反革命,那么必将是文革运动的一个成果。我的母亲抗战中就读于重庆第一师范学校(2003年并入重庆师范大学),于1942年毕业。重庆当时是陪都,人才荟萃,找工作十分困难。南川籍地下党员曹济农先生,抗战初期在太行山打游击杀日寇,后来任重庆某报主笔。他交游广阔,很有力量。经曹济农先生介绍,我的母亲在毕业后的第二天就到北碚的朝阳小学任教了。1950年初寒假期间,我的母亲返回南川。在头渡镇的张家老屋生下我后,前往合溪小学工作。合溪区在中共党史上被誉为川黔边区革命根据地的井冈山。中共合溪区委书记是职业革命家谭振武,他的公开身份是合溪小学校长。不久,我的母亲调任青干班任教员。南川本地的干部大都听过她的课。我的母亲历史清白,实在无法打成反革命。造反派恼羞成怒,就惩罚我的母亲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调令一来,你总不能对抗组织吧?我的母亲,性格爽朗,办事雷厉风行。要是在往常,她是会激烈反对的。造反派巴不得我的母亲大吵大闹,那样就可以进一步整她了。</p><p class="ql-block"> 出人意料的是,我的母亲愉快地去黄淦小学工作了,担任黄淦小学的主任教员。她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三年时光。1968年末,我下乡到南平公社盖石大队第四生产队(今南平镇天马村四组,小地名盖石沟)当了知识青年。1969年夏,我的二弟念宽年满十六周岁,去水江公社梨坝大队第四生产队当了知识青年。1969年8月,我去黄淦看望母亲,以及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诸多弟妹。我在黄淦住了三宿。我还见到了敬爱的傅本义老师。那年春天,我们生产队摔死了一头牛,每户分了几斤牛肉。我把它熏制成了腊牛肉,带到了黄淦。黄淦,我就去过这么一次。</p><p class="ql-block"> 黄淦村的党支书王大伯欢迎每一位去那里工作的教师。他对我的母亲尤其关心。我的母亲是主任教员嘛,村里的教育工作指望她出力呢。王大伯见我的母亲病兮兮的,赠送了她几块虎骨。王大伯嘱咐说,不舒服的时候,把一只土碗倒扣在桌子上,用虎骨在碗笃(碗的底部)上磨若干转,然后吞服。我的母亲积劳成疾,她尤其无法接受其丈夫被打成反革命一事。她想不通:历届人民代表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反革命呢?我的母亲欧气伤肝,在1969年末去世,终年四十五岁。我母亲的教学生涯,始于重庆北碚的朝阳小学,终于南川北固的黄淦小学。令人欣慰的是她所生的所有孩子,都在恢复高考后,接受了高等教育,获得了本科或以上文凭。</p><p class="ql-block"> 桐子岭教学点是我的母亲留给黄淦村的较为长久的纪念。</p> <p class="ql-block">重庆北碚区朝阳小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在黄淦村待的时间很短,却见到了好几种有趣的动物。</p> <p class="ql-block"> 啄木倌。</p><p class="ql-block"> 南川人称啄木鸟为啄木倌。我从小跟父亲长大,在城里生活,没有见过啄木鸟。下乡去南平当知青后,那里没有啄木鸟。在黄淦村到处有啄木鸟。黄淦的啄木鸟不怕人。你在石板大路上行走,它们在路边的树干上捉虫。啄木鸟的脚爪结构特殊,能够抓牢树皮。啄木鸟的身子竖着贴在树干的上面,用尖利的喙啄开树皮,掏出虫子来吃。在黄淦村到处是啄木鸟那咚咚咚敲啄树木的声音,非常悦耳。参天的松树上不时有溶脂滴落下来,到处弥漫着松脂的芬芳。</p> <p class="ql-block"> 木刨。</p><p class="ql-block"> 木刨就是松鼠。木刨,这两个字形象地摹状了松鼠用两只前爪取食松球的情形。由此而观之,黄淦人民是多么富于文学想象力啊!黄淦村的树林里有许多松鼠。它们在松树林里跳来跳去,样子十分可爱。</p> <p class="ql-block"> 飞鼠。</p><p class="ql-block"> 飞鼠的学名叫鼯鼠。飞鼠栖息在高山针阔叶混交林带的阳坡。黄淦有许多飞鼠,它们在大树接近顶端处开洞做巢。飞鼠喜欢安静,大多躲在山林里生活,受到惊扰的时候能够展开四肢,利用前后腿之间的皮膜滑翔。飞鼠有定点排便的习性,无论飞得多么远,总是回家排便。飞鼠的粪便很干燥,它是一味名贵的中药,叫做五灵脂,具有通利血脉,行淤止痛的特效。五灵脂是一种很难觅得的灵丹妙药。在黄淦,我看见过飞鼠很多次。黄淦的飞鼠很大,它们的 “翼展” 近一米,能够滑翔五六十米,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直到1970年代,在北固乡的供销社,在柜台的上方还经常悬挂着风干了的飞鼠,其前后腿之间用竹片撑开。农民捉到飞鼠后卖给供销社换钱。</p> <p class="ql-block">飞鼠,学名鼯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金色的黄淦溪。</p><p class="ql-block"> 时代在飞速地发展。改革开放后,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黄淦村亦然。重庆直辖后,南川设区,为正地级。北固乡早已不复存在,它成为东城街道的一部分了。渝湘高铁南川北站设在北固,据报道明年即将通车运营。多少年来,《南川日报》一直寄赠给我。我从《南川日报》上看到,南川区委领导仍然在抓黄淦村的脱贫攻坚工作。不过,黄淦村已经今非昔比了。据说,黄淦的文旅工作开展不错,民宿品质上乘。那里毕竟有八千亩耕地、一万五千亩森林,发展前景广阔。</p><p class="ql-block"> 黄淦小学应当还在。</p><p class="ql-block"> 桐子岭教学点恐怕不见踪影了。</p><p class="ql-block"> 当然,流淌了数千年的黄淦溪还在。它是美好生态的象征。</p><p class="ql-block"> 金色的黄淦溪始终在我的心中流淌。</p> <p class="ql-block">渝湘高铁南川北站</p><p class="ql-block">位于北固,已经挂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