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爸一起喝酒

轻轻的

和爸爸一起喝酒

一，“我要和父亲喝一次酒，

坐在母亲笑眯眯的目光中，

彼此都不说话，

浅浅的把酒咽下”

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场景，爸爸活着的时候，我们经常这样。

寒幽月的一首诗在网络上传开来，它使我兴奋起来，因为它让我想起了爸爸，想起了酒，想起了和爸爸一起喝酒。

二，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在离休之前在家里是不喝酒的，除了特殊的节日或家里来了客人。

当年爸爸离职时我已经上大学，离开了家。每次放假回来，吃饭时爸爸会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壶里已经装满了酒。这是他总是问问我，“你喝点不？”我也趁机倒上酒，陪着爸爸一起喝。

这时，妈妈的目光不是笑眯眯的，而是在一旁唠叨：“就是这点学你爸爸，喜欢喝酒。”

妈妈一辈子都反对我喝酒，这也许与妻德健经常到她那里告状有关。到今天已经95岁的妈妈时常的对我说：“我这辈子最不省心的事就是你喝大酒，到死那天也为这个闭不上眼。”

三，我组建家庭后就搬出了爸爸妈妈家，另外居住了，但经常回到爸爸妈妈那里蹭饭。吃饭时，离休在家的爸爸依然会从橱柜里拿出酒壶和酒杯，也不再问我喝不喝了。我自然的就端起了酒杯。此时“我才是成熟的模样”，我的身份也由爸爸妈妈家中的孩子变成了另一个家庭顶门立户的户主了。

四，我家每到节日里都会要聚餐，有时在家里，有时在饭店里。那时爸爸总会拿出两瓶好酒来。

春节除夕的全家团圆饭是一场重要的聚餐，爸爸会准备两瓶茅台酒。好像从上世纪80年代，爸爸刚刚离休时就有了。那时，茅台酒是短缺物资，特别紧俏，只是爸爸是离休干部，春节特殊供应两瓶，除夕团圆饭时我们都会把这两瓶酒喝的一干二净。

爸爸那时七，八十岁，还可以喝一些酒，总能够和我们一起端酒杯。每次餐前，儿孙们都要按照传统的规矩，依次给爸爸妈妈敬酒祝福。仪式过后，我们兄弟就开始斗酒了，爸爸总是在一旁，一边喝着杯中的酒，一边看着儿子。而我们則猜拳行令，开怀畅饮起来。爸爸总是观看，不鼓励，不指导，不劝阻，不干涉。完全是一个旁观者。但始终融入我们的喝酒氛围之中，不像妈妈那样，一会儿大喊制止，一会儿又来袒护大哥和四弟。

有爸爸在一旁观战，我们四兄弟斗起酒来，劲头十足，热火朝天。最终大哥和四弟陆续退席，他们要到那两间卧室去占领床位。酒桌上只剩下我和三弟，而爸爸这时依然在旁观，依然不说话，还是在一边浅浅的喝着他那杯酒。这样的场面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五，记不清爸爸在什么时候开始不喝酒了。大约是在爸爸90周岁的时候，爸爸的酒量开始减少。每次给他斟满一杯酒端了过去，他接过酒杯，也只是略微的沾一下嘴唇，每顿饭不超过一两杯酒，不再多喝一点了。

看到爸爸对酒的态度淡薄了许多，我看在眼里，心里却沉重了很多，感觉到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岁月无情啊，他要脱离了这个酒局，我能陪爸爸一起喝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六，爸爸在93岁那年患上了轻微的脑梗，从此就不再喝酒了。一直到95岁时去世，三年没有喝一杯酒。家里在聚会时，我们四兄弟看着滴酒不沾的爸爸，也就没有喝酒的乐趣了。再也没有斗酒的兴致和劝酒的动力，只是默默的喝，浅浅的咽下去。酒量也减掉一半，大哥准备的两瓶好酒，现在连一瓶也喝不掉了。

七，与爸爸一起喝酒是我与爸爸在一起生活六十年最有意义的过程。这是一个勾兑的过程，使我的生命更加融合；这是一个父子情感的发酵过程，使我们的感情更加浓厚；也是我们六十年岁月中的芬芳，体会着爱的温暖和甜美。

在这六十年过程中，我总看着父亲的一言一行，在他的平凡行为中透出了伟岸。在他的言谈举止中，潜移默化的表现了他的高尚。在和他一起喝酒中，我嗅到了青梅的芳香。逐渐的，我在学习他，模仿他，努力的使我成为他。因为我曾经陪爸爸一起喝酒。

八，爸爸离去已经八年了，但我却看到他还坐在那里，在妈妈的唠叨声中，慢慢的啜着酒，依然在那里端着酒杯，静静的看着我们。

此情此景已经不再有了，但我依然留恋着，痴想着，保留在梦幻之中。

爸爸去世以后，我们兄弟四人约定，每周都要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边，吃一顿饭，喝一杯酒。只不过这顿酒已经没有了爸爸在一起，爸爸也不会在一旁观战了。

我每次端起酒杯，像过去一样慢慢的喝饮一口，酒是辣的，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醇香，原来酒也是有感情的。

也许喝得急，我已经是泪流满面。

2024年12月21日，钱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