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专大学的日子里》(一个农业中学的故事) 陈尚志 2024

东郭先生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在红专大学的日子里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一个农业中学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陈 尚 志</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 者 简 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陈尚志,1943年出生,1963年在沧州老二中(捷地)高中毕业,未参加高考,在沧州市教育局做代课教师。</p><p class="ql-block"> 1964年参加铁路,在铁四局机筑队电工,1970年调新二处修配厂。</p><p class="ql-block"> 1972年底调天津铁路分局工程队。其中:1976年~1979年兼职业校电工技术教员,1995年被聘任工人技师至退休。</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在外企工作三年,担任工程部经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在红专大学的日子里 》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个农业中学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陈 尚 志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 在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我正在沧县乡村的一所民办中学读书,由初一升初二。</p><p class="ql-block"> 学校很小,只有两个班级,三名教师,背景不同,差异很大。其中两位年轻的,都是二十岁左右,是在新社会读完初中高中的,俩人都姓于,是本家;那位年长的,姓路,约摸三十七岁或三十八岁的样子,这人比较麻烦,不是别的,用当时的话来说,是历史上有问题,不清白,他是国民党一个高级军官的儿子,高中毕业参加航空学校学习,经历过抗日战争,后来做了空军飞行教官。</p><p class="ql-block"> 大陆解放前夕,他的父、兄去了台湾,留下他来接母亲没有走成。刚解放时政策较宽,下面的基层干部也没有那么多禁忌,于是就安排这位有文化的路金荣先生当上了乡村民办中学的教师。 </p><p class="ql-block"> 路先生政治上不够可靠,学问却是有的,讲起课来,旁征博引,妙语连珠,简繁得当,思路清晰,十分得体;两位年轻的于老师初执教鞭,赤诚一片,认真备课,热情讲授,学校的教风颇为严谨,彼此相辅相成,大家相安无事。</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农村成立了人民公社,那时,方方面面的人总是说,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学校的老师们陪着乡里的一位领导,向同学们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激动人心”的消息:全公社的民办中学都要集中到公社管委会所在地—李天木辛庄,合併在一起,由人民公社创办一所新型学校,即是又红又专的“红专大学”。 </p><p class="ql-block"> 这个事情,不要说对于一群涉世不深的十几岁的孩子,即使对于成年人,对于老年人,也是匪夷所思,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和同学们的那个感觉呀,既新鲜又迷茫,既疑惑又兴奋,那才叫朦胧呢!怎么,一夜之间,初中二年级的学生突然就变成了大学生?有些人连“荒唐”两个字都不会写呀。</p><p class="ql-block"> 我们生活中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朦朦胧胧的跟着领导者走,总是有既得利益者,只要不换领导,不改章程,永远没有什么错误。生存的空间,决定着人们生存的意识。</p><p class="ql-block"> 说快还真是快,那时是闻风而动,雷励风行,第二天,我和同学们打起背包就出发了,步行二十多华里,来到目的地。</p><p class="ql-block"> 1958年刚开始的人民公社,跟后来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的,还不一样。那时的人民公社辖区很大,下面设置好几个管理区,每个管理区就管着十个八个生产大队(大的自然村),1959年后我县的管理区这一级就撤消了。那时全县只有七八个公社,城关镇及近郊一个,东乡西乡南乡北乡,各有一两个,李天木辛庄就是东乡的公社所在地。 </p><p class="ql-block"> 1958年时兴的名词很多,其中一个名词就是“下放干部”。有“集体下放劳动”定期轮换的,有“个人下放”定居的,也有上级下放“充实”下级管理的。</p><p class="ql-block"> 县里的第一书记听说就是省里下放充实县级领导工作的,李天木辛庄公社的第一书记由县人民法院李院长担任。</p><p class="ql-block"> 在公社管委会门口,曾经同时贴过两张布告,一张是人民公社的《公告》,下面署有李同志的名字,另一张是县人民法院判决罪犯的《布告》,法院院长的署名也是这位李同志。</p><p class="ql-block"> 两张布告并排贴在那里,让人看起来总觉得不那么对劲,不那么舒服。</p><p class="ql-block"> 这李同志是一位法律专家,担任法院院长本是顺理成章,轻车熟路。如果组织上领导层认为他“才堪大用”,应该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何必让他既当县法院院长又当某一公社的第一书记,给这方百姓一种压抑的感觉呢?</p><p class="ql-block"> 公社的“红专大学”成立大会,开得朴素而隆重,很多陌生的领导同志都参加了。学校的校长也是由公社的领导兼任,七八个民办中学凑合整编在一起,也是浩浩的数百人之众。学校设在大礼拜寺里,同学们住宿分散在乡亲们家里。</p><p class="ql-block"> 我和于葆荣、于更生、于志昌、苗祥东等同学住在一户回族大伯大妈家里,大伯大妈对我们极好,尤其他们那个小儿子,跟我们像亲兄弟一样,后来我们搬家的时候,那位小兄弟又哭又闹,大发脾气,我们竟至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p><p class="ql-block"> 此后我一生中,结交了许多回族兄弟,有五六个是铁哥儿们,那真是肝胆相照,真心实意。这些都是后话,且停赘述,我们还是回到红专大学刚成立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过去,同学们逐渐明白了,我们这个红专大学,其实是“只红”不专,只炼红心,不修专业,只讲劳动、不讲读书的大学校。</p><p class="ql-block"> 每天讲得最多的是劳动和军事化管理,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操练跑步,然后吃早饭,下地干活或者上文化课。</p><p class="ql-block"> 可又一点儿没有准星,一搞起突击来,就停了文化课,就要在凌晨四点或者三点钟紧急集合,帮助附近村庄抢种抢收,每班每组都有任务,有定额,有竞赛。</p><p class="ql-block"> 大家最怕的是耕种前的深翻土地,那时拖拉机极少,干活全凭人力。有人提出所谓的“科学建议”,说是“深翻二尺半,产量翻一翻”。公社农具厂、铁工厂的铁匠锻造师付们,奉命专门生产那种二尺多长的直锹头,装上木柄,就得有好几公斤重,用以深挖土地。</p><p class="ql-block"> 那时田野里也是红旗飘展,人声鼎沸,喊声连片。一会儿喇叭筒广播说,某某同学苦干加巧干,创造了一天深翻土地一亩的最高纪录,一会儿广播说,另一某某同学半天创造了深翻将近六分地的更高纪录。纪录越创越高,难度越来越大,大家的定额也相应的向上提高,你干不出来就是没有革命干劲,就是有“右倾松劲情绪”,就是对大跃进不满,那几乎就距离当反动派不远了。</p><p class="ql-block"> 深翻土地搞竞赛,割稻子搞竞赛,刨山芋搞竞赛,捡稻穗也要搞竞赛。跟前就有负责督战的老师和学生会干部,谁干活稍微慢一点,就要受批评,受喝斥,挨吓唬。</p><p class="ql-block"> 那时农村的孩子单纯的很,没见过什么世面,十几岁的初中学生,哪里经得住这一通又一通的胡折腾,不是一天半天,而是天天如此,而且经常夜以继日的“挑灯夜战”,到午夜方休,明天还要重复头一天的“革命干劲”。</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说是要“一天等于二十年”,纯粹是胡天胡地,大小管点儿事的人,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好像没日子“作”了似的,疯狂的赶啰人。</p><p class="ql-block"> 这年秋冬,虽然也上了一些文化课,可大家在头一天的劳动竞赛中累得够呛,身子都快散架了,第二天只想歇会儿,哪有心气儿再上文化课呀,有心也无力了。</p><p class="ql-block"> 有些同学经不住这种“革命的考验”, 跑回家去,不上这份“红专大学”了。有些年龄稍大一两岁的男同学,一不作二不休,索性跑到外地去当工人挣钱,1958年的所谓“盲流”,就包括这些同学们。</p><p class="ql-block"> 这年秋冬,可能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忙、最累、最疲劳、最紧张的一段日子,有时累到极点,真想还不如干脆倒下去死了算了。</p><p class="ql-block"> 我也曾想过逃亡,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再坚持几天再说。就这样,坚持着,坚持着,终于挺过来了。后来,每逢我回首这段往事,总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也算是相反相成吧,“苦难”,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有时真可以变换成一笔巨大的无形的精神财富。坚挺渡过苦难的过程,也是意志成长的过程,对于此后一生,将有着巨大的“参照效应”和调节作用。</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生活中,当你异常顺利时,可以减少张狂,减缓逆转,避免乐极生悲;当你遭遇困难时,可以平衡心态,避免惶恐,冷静对待,理智处理。当然,这只是日后的感想。</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时期,对于我们这一群不谙世事的初中学生来说,要真正做到任劳任怨是十分艰难的,有一句俗语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有那些经历过长时间弯腰干活的人,才会对此有着更深刻的理解!</p><p class="ql-block"> 当时同学们又累又乏又躁,怨气回荡,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出来,有时实在憋不住,发点牢骚,还要提防有人打小报告。</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同学忍不住,说了句:咱们比“劳改队”还累,简直要累死人。很快被别人打了小报告,学校组织了大会批判,小会批评,搞了好一阵子才罢。</p><p class="ql-block"> 别以为只有文革才有“批判”这个名词,其实早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时,就经常使用这个名词了,1958年发扬光大,只是,还没有文革时期那样系统化、专业化和全民普及化。</p><p class="ql-block"> 学校领导对于那些打小报告的人,是有奖励的,奖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出卖良心者。</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奖励倒不是金钱,而是一种所谓政治上的“进步”,看起来是无形的,但也可能很快变成有形的,有的可能要顶替学生会干部,有机会还能够优先选拔分配工作(滿16岁),成为国营企、事业单位的正式员工。</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毕竟是极个别同学所为,而绝大多数被选调的,都是能够吃苦耐劳、言语谨慎且又年龄稍大的优秀学生,这是勿庸置疑的。 </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今天的中学生们、青少年们生活得很累很累,那肯定也是一种有目标的“累”,是一种有追求的“累”,或者说,是家庭或个人主动性的、自找的“累”;而1958年 我们那些青少年所受到的那“累”,则是一种盲目的“累”,是一种带有政治胁迫性的“累”,其家庭和个人都是被动的、无奈的和带有恐惧性的。这两种情况无法比较,只能用社会的进步来做解释吧。</p><p class="ql-block"> 后来,大后来,经过政治学习,这才知道,1958年的狂热,主要来自一级又一级的干部们,上有所好,下有甚焉。其中包含着无限的对上迎合,投其所好。这对于整个社会的正直与进步,是一个莫名的悲哀。</p><p class="ql-block"> 1959年初春,政策调整,学校从大礼拜寺搬出来了,迁移至邻村(崔庄)的一所大户庄院。那房子又高又大,三进三出,两侧跨院,厢房连成一片,共有一百多间屋子,高墙广厦,巍为壮观。公社党委文教部长朱凤池调来充任专职的校长。</p><p class="ql-block"> 上级为了充实“红专大学”的独立办学、发展壮大的能力,特别从各个村庄集中调拨了近百头猪、近百只羊、十几头骡马、牛、驴等大牲口;又从附近划拨了几十亩水田、旱田和园田,眨眼之间,我们学校俨然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富甲一方的“集体农庄”。</p><p class="ql-block"> 虽然这种“一平二调”政策,违反了经济规律,可是,做过了的事情,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了,后来想改都难。</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大概也是根据上级指示,学校改变了过去那种充当公社突击队和预备队的性质,走上了比较稳定的半耕半读的道路,虽然每周还是三天上课三天劳动,但劳动的强度缓和了,上课的课时增加了,早自习和晚自习的时间也相对的固定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按照生产需要和体能体力,被分配到园田组、大田组、水田组、饲养放牧组、小工厂、机动组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戴、小赵等四人被分配到饲养放牧二组,主要是放猪、养兔。我和小戴俩人一起放牧,有时一人半天,有时一人一天,总之不能耽误了上课。</p><p class="ql-block"> 那些由各村集中起来的近百头猪啰,刚到之时,东窜西跳,浮躁不羁,就是不能合群,你要想从庄里把它们赶到庄外去放牧,十分艰难,路上圈不住它们。</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戴费尽了脑子,几经失败,终于摸索出一个让我俩能够自鸣得意的“好”办法:先把猪啰们圈在大圈里,俩人双手各执长鞭,转着圈的抽打,打得那些猪啰,都往里圈“中间部位”闪躲拥挤、厮磨,这样搞上几次,猪啰们就把身上各自的气味传递给对方,又从对方获得不同的气味,这样一来二去,它们就臭味相投“腥腥相惜”了,也就融为一体了,也就甘愿合群了。这办法不一定科学,却有奇效。</p> <p class="ql-block">  东乡乃空旷之地,地广人稀,三里五里是见不到一个村子的,远处有村子也是耕地不如荒地多,耕地“匆忙”收割后,遗落的稻穗、麦穗、玉米秸子、山芋秧子,甚至连地下未刨净的胡萝卜、土豆、山芋……等等,猪啰们都能嗅到、拱到、吃到;荒地里的野草,尤其是黄菜盘子、灰菜、扫帚菜、佬鸹金、野韭菜等等,都是猪啰们的美味佳肴。</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戴都是十几岁年纪,都带着股孩子气,在各自的班上,俩人学习都还算不错,人也装得斯文,可一到荒郊野外,我们就上来“张狂”劲儿了。</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们心情不顺,就随便抓过一头“淘气”的猪来,用皮鞭、木棒胡乱抽打一通,随着猪的嚎叫,三十米、五十米,甚至几百米以外的猪啰,也会闻风跑来,看个究竟。掌握了这个规律,有时我们急于收工回学校,就胡乱抓住(圈住)一头肥猪来抽打,看那分散在四面八方觅食的猪啰,闻声而应,呼呼的风也似的往这里奔跑的情景,我曾想过:在它们的脑袋、心脏或者血管里,必然有一种潜在的不为人知的联系,它们是有灵性有生命的活体,尽管它们最后的结局是要被人类宰杀食用,但在它们生长过程中,不应该再受到额外的虐待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们每次紧急集合时,鞭笞的是那些抢食的“恶猪”,可是,这些恶猪只为争食,并不残害同类,也算不上多大的罪恶呀 ?!</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和小戴逐渐改变了这种“打猪”的集合方式,改用了吹哨子集合,当然不是乱吹,是有节奏的吹,一点一点的训练,这办法来得慢些,却也管用。</p><p class="ql-block"> 放猪的时候,我和小戴常在野地里偷着读书,其中也有小说,比如读过《三國演义》什么的,记得书中有“荆州牧”、“冀州牧”、“徐州牧”等官职,我对小戴说:你说过去那些“州牧”,对待老百姓,是不是像咱放猪一样?</p><p class="ql-block"> 小戴说:应该是,大家都是放“牧”的嘛!放牧,不就是用鞭子和木棒,管理着你属下的猪、羊、牛、马的生活吗?嗨,一千多年的事了,管它呢。先看好咱们的猪吧,跑得太分散了。</p><p class="ql-block"> 在漫无边际的田野里,在地旷人稀的荒原上,我们那时很惬意,小戴学会了吹口琴和笛子,我比他笨,只学会了吹口琴,可我书比他读得多。</p><p class="ql-block"> 红专大学的文化课,用的还是初中的课本,我们班从初一到初二的语文课,本来一直是路老师任教,我觉得讲的还不错,同学们也都认可。</p><p class="ql-block"> 到了1959年春天,语文老师忽然换了人,是新来的刘老师。学校说他是个“大”知识分子。四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厚厚的眼镜片,可总是弯着腰,让人看着不舒坦。班里消息灵通人士说,是大学的讲师下放的,也有的说是教授,我不信。</p><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全国能有几个大学教授?肯定是极少极少,听说那时大学教授都是国务院挂号的。即便是讲师,也不会太多,恐怕比后来新世纪初的“博导”还要少得多,少得多!</p><p class="ql-block"> 这位刘老师一走上讲台,就有点儿神经质,连课文也读不顺当,一句话重复好几遍,罗里啰嗦。同学们意见很大,背地里免不掉笑话评说。</p><p class="ql-block"> 我自幼尊师敬儒,看到或听到学問大的,就崇敬得“了不得”,任其有点毛病也不在意。可是,当我看见这位近乎迁腐的刘老师,在校长面前,竟那样的点头哈腰,格外讨好献媚的时候,心里堆积起来的高大形象“一落千丈”,厌恶的情绪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过去,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总认为大知识分子都是耿介之士,今日却见到了“文人无行”!这是我思想上感情上无法接受的事实,我真是见不得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知识肤浅,不知何为韬光养晦,不知辨伪辨奸的艰难与复杂,不知周公遭受流言时的“恐惧”,王莽作态“谦恭”时的“人望”,精忠岳飞之孤傲负气以招致祸端,而奸佞秦桧子孙三世广结“善缘”,贵显庙堂。</p><p class="ql-block"> 人世间的艰涩纷杂、沉浮无常,怎是一个平庸少年所能理解、所能剖析的。</p><p class="ql-block"> 人们会想,这位佝偻着身躯的刘老师,也许内心充满着痛苦和无奈,也许惮于个人或家庭的生存重负,或者怀有其他难言的苦衷,那时的我何必那样敌视他呢?何必那样苛求于他呢?</p><p class="ql-block"> 然而,后来的情况变化,却又是一番景象。</p><p class="ql-block"> 讲课好的有学问的路老师,连班主任也当不成了,彻底变成了以劳动为主的 “替补老师”,刘老师春风得意的当上了我们班的班主任。 </p><p class="ql-block"> 一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回家的日子,我到家后患上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星期日下午没有按时返校。</p><p class="ql-block"> 当星期一我拖着病体,步行二十华里返回学校时,刘老师对我大发脾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要我作“检查”,责问我为什么不能按时返校。我说因为有病来不了,刘老师说,为什么别人回家不得病,就你得病?为什么别人能按时返校,就你一个人不能按时返校?</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想:“这刘老师不可能是大学里走出来的人,大学里能有这种人吗”?</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不依不饶,组织全班同学批判我,搞了一下午还不算完,晚上自习课改成批判会,还要搞我,非要挖思想根源和政治根源!看看“到底是什么思想作怪?”</p><p class="ql-block"> 终于把我逼急了,我冲口而出:是右倾机会主义思想作怪!我心里也清楚,这个政治名词是报纸上批判干部用的,似乎与犯罪同义而与孩子们无关。</p><p class="ql-block"> 一言既出,石破天震,语惊四座!刘老师竟也呆住了。而后他嚅嚅的诘问: 你什么意思?你说谁机会主义...... 同学们见刘老师胆气不足、怯懦心虚的样子,便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这节晚自习课的批判会,就这样搅乱了,流产了。</p><p class="ql-block"> 散会以后,刘老师又单独找我,问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没有?我说没有,真的没有。</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还是不信:那你为什么提右倾机会主义? 我说:我拉肚子可死不了人,应该带病坚持返校,可是躺在家里休息不返校,“ 缺少革命干劲,” 这不就是“右倾”吗? 借着有病躺在家里偷懒,这不就是“机会主义”吗?</p><p class="ql-block"> 最后刘老师酸酸的说:你不是说有病吗,那就先别上课了,在宿舍里休息,也想想写检查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这是变相停课,就干脆躺在宿舍里休息起来。有些同学到宿舍来看我,头一个是孙玉栓,接着是孟庆兰和于淑贞,后来是于淑玲、唐淑贞及于葆荣、于志昌等等。</p><p class="ql-block"> 过了两天,校长知道了(也许早就知道),找我谈话,了解事情原委,又反复找班干部谈话核实,这事就算完了,我也没写什么检查。</p><p class="ql-block"> 可是没过几天,刘老师就消失了,他没有跟班上同学们打招呼,走得不大体面。也许他在政治上不遂心,或者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他心中有怨气有怒火有激愤,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迁怒于学生,把邪火发在学生们身上,甚至把“整”学生做为政治上邀功自赎的手段。</p><p class="ql-block"> 做人要有人格,要有个基本准则,不能因为强者迫害了你,你就去迫害更弱者!尤其是在校长面前,“先生”那副过于卑恭的样子, 就可使“师道”尊严扫地!</p><p class="ql-block"> 如果先生此后洗心革面,当然可以重塑自己的形象。愿上帝宽恕他。我在学校没有多说刘老师一句坏话,我不同情他,只是可怜他,白读了那么多年书!</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过去不一定做过老师,此后也不适宜从事这个职业,德器偏狭是一方面;才具不足,首先口才太差。站在讲台上,你嘴里拿不出真货来是不行的!起码是难以服众的,说是误人子弟也不为过。 </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又回到课堂上,讲授语文课了,同学们很高兴,他自己也高兴,他平时那张一贯严酷冷峻的脸上,竟时而也有些微笑了。可是谁能知道,这却是他最后的几节语文课了。</p><p class="ql-block"> 春末夏初,大地温暖,学校的庭院里却还带着春寒的余韵,校长传达了上级“动员部分师生回乡参加农业生产”的报告,全校师生都要积极响应,都必须写出申请,要“自愿要求”下放回乡务农。</p><p class="ql-block"> 我的同窗好友谢炳义问我,写不写?我说,不写。谢说,我也不写。我们以为学校肯定要找我们谈话,逼迫我们“自愿”写申请。</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们猜错了,“校办”的院子里一片忙乱,没有人理睬我们。学校的下放名单是已经预先确定好了的,根本就没有考虑做什么“动员”工作,开大会做报告就算是动员了,要谁走,谁就得走,不走也得走。</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学校就匆匆忙忙的宣布了下放人员的名單。以路老师为首的两名教师和几十名学生“光荣”下放回乡务农(没有我和谢炳义)。 </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和许多学生都掉了眼淚,因为在筹建学校和巩固发展校园的过程中,他们都是骨干,很出了力的。生活就是这样,这个路老师呀,工作能力比很多人都强,可脾气却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自己是反动派军官的身份,却硬充耿直强项(不是强项令),基本上不会巴结领导。</p><p class="ql-block"> 这是不是活该呀?生存的空间就是这个样子,你教课再好也没有用呀!那个时期的上级不抓教育质量,上课全凭自觉自悟,无人验证你的成绩。 </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的性格,跟先前离校的刘老师正好相反,是两个极端,要是俩人匀一匀,也许情况要好些?</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只讨了校长的欢心,可校长又担心大家对刘的意见太大、太多,恐怕影响到自己的前程,而不敢留用刘老师;而路老师呢,是校长本心就不願留用他,其中包括几个跟路老师过往较密的学生干部和优秀学生,也受到株连,一併下放。</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的离校,有政治原因但主要还是他自己的性格害了自己,悲剧的性格造成了他命运的悲剧。</p><p class="ql-block"> 在离开学校的那天,他那做过军人教官的笔挺的腰杆,终于有些弯曲了。然而,他始终没有在学生面前吐一句怨言,甚至还强承笑颜的鼓励留校的学生,要珍惜机会,好好学习。这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实在是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以后的消息,我是在九年之后才听到的。他回乡以后,踏踏实实的种了几年地,也帮村里的集体,搞些副业加工,但终于没有躲过“革命运动”的大网,在一场触及灵魂也触及皮肉筋骨的革命运动中,他终于没有经受住革命的洗礼,最后“自绝于人民了”。</p><p class="ql-block"> 他家里只有老母和妻子,他是个孝子却没有孩子,不知道从宗教学说的角度上怎样解释这种情况,反正世间俗人是很容易产生困惑的,很容易对“种因得果”的“灵光性”产生怀疑和动摇。</p><p class="ql-block"> 希望宗教界的善男信女们能够原谅笔者的无知和茫然,并能够祈祷神灵发挥更大一点的作用,让人间百姓更平安顺畅一些。</p><p class="ql-block"> 中国人的习惯,对于“自寻短见”的逝者,往往是带着一种敬畏和惋惜的心情,况且,跟路老师同一天死的,还有他的老母亲,是先他一步上吊死的。据人们分析:路老师在摆平老母亲的尸体后,自己随之而投缳自尽的。</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的妻子是被丈夫提前支派到谷场上,翻晒谷物去了,她回家见到的,只是婆母和丈夫的两具尸体。公安部门没有查出别的异常,就很快结案了。</p><p class="ql-block"> 路老师在学校的时候,以教学严谨出名,而且多才多艺,样样都行,确实是个人材。他讲授过的语文课,后来逐渐地被融合了。只有他教过的一首歌,至今在学生的记忆中,依然十分清晰,那歌词是这样的:“晚霞映红了天空,鸟儿在枝头低声歌唱,微风从田野里轻轻吹来,我的心儿也飞向远方,啊啊,北京!啊啊,北京!在这美妙而宁静的夜晚,我想念着你呀,祖国的心脏!” </p><p class="ql-block"> 别管怎么说,路金荣老师还真是热诚的为乡民们办了几年中学教育,他教过的学生,有些进了国家重点高中,有一人考进南开大学,有的当了报社编辑,有的当了解放军军官,有的当了市长,有的当了大学的院系领导,有些被选调到国营企、事业单位工作,有些人在乡里成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裕户。如果没有路老师“帮筑根基”,这许多人要发迹也难。</p> <p class="ql-block">  1959年春天以后,红专大学的牌子摘了,换上了农业中学的牌子,这就有点返补归真的味道了。 </p><p class="ql-block"> 这天下午,班主席(班长)悄悄的通知我,“晚上七点钟,在校长办公室小院里开会,要注意保密,不要跟别人讲”。像这种“神圣”的会议,我还是头一回参加,满心高兴,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晚晌七点钟整,我准时来到小院,那里陆续来了大约四十多个同学,我的好友谢君也在其内,大家彼此点头,都没有说话。</p><p class="ql-block"> 朱校长出来了,他是革命军人转业干部,说话很冲:“ 同学们,你们是咱们学校最好的学生,在学习上是排头兵,在生产上也是排头兵,学校信任你们,我信任你们,我可以把咱们学校的家底透给你们,现在,咱们学校面临的困难很大....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啦,不要跟同学们乱讲。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p><p class="ql-block"> 朱校长咳嗽了一下,主管总务的孙老师赶紧走上前来,接着话头讲,“今天晚上有一个特殊任务,咱们组织突击队去完成。大家注意保密,不要乱讲,谁讲了谁负责任,願意参加突击队的留下来,现在散会!” </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都没有走开,谢君在我耳边轻声说,每次都这么讲,好几次了。我问:到底干什么去?谢君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他轻轻推开我,向一边走去。</p><p class="ql-block"> 孙老师重新清点了人数,为39人。孙老师讲,大家就不要离开了,上厕所的,赶紧去,抓紧一点。</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在院子里,也不敢多说话,就那么干等着,站累了,蹲下,蹲累了,又站起来,这么倒腾来倒腾去,等待着一个“庄严”的时刻。 </p><p class="ql-block">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朱校长、孙老师和学生会主席臻赞来了,首先宣布纪律:一、服从命令听指挥;二、不要说话,不要交头接耳,不要议论。然后分发月饼,准备做宵夜的点心,同时,召呼一些同学去拿工具。</p><p class="ql-block"> 晚上九点一刻,队伍出发了。夜很静,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大多已安然入睡,那个年代的农村里基本上是听不到狗叫的(不许养,也养不起)。</p><p class="ql-block"> 队伍走出村口,朱校长要大家走得快一点,于是,全都加快了脚步,有的同学就小跑起来。朱校长急忙传令:不要跑,走快一点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我小声问身旁的谢君,这是怎么回事?谢君说,“别傻了,跑步的声音多大呀!” “不许说话,快走!”学生会主席低声喝道。我心里想,怎么这么凶,都是同学哥儿们,干什么呀。我和谢君不说话了,快步赶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大家走个不停,转弯抹角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大约有十几华里,行进的队伍终于在前面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草地,地势复杂,有高有低,低洼处是浅水和泥滩,芦苇茂密;高处无水,露出干爽的土地,芦苇稀疏而低矮。</p><p class="ql-block"> “开始吧”,一声令下,人们都忙活起来了。嚓、嚓、嚓的割草声,伴着稀稀拉拉的青蛙鸣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快点儿,快点儿!”——老师督促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靠那边点,你靠那边点!别碰着我!” “你到那边去,挤在一起干什么?” 相互的抱怨声。 “别说话,抓紧点,快点儿”!——短促的斥责声。</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猫着腰,挥舞着镰刀,一镰快似一镰地割着芦草,顾不得抬头,顾不得伸腰;下面,深一脚,浅一脚,顾不得泥水……在高度紧张、亢奋的状态下,人们的潜能得到了极致的发挥!渐渐的,渐渐的,每个人的身后,都积起了高高的草堆。 …… </p><p class="ql-block"> “行了,行了,抓紧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孙老师传达了校长的指令。</p><p class="ql-block"> 近旁的一个同学直起腰来问:孙老师,几点了? 孙老师说,三点多钟,快点吧!同学们担着四十担芦草,尽管是俩人并排行走,也是拉起了很长的队伍,我和谢君走在靠近排头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 天上的行云已经散去,一弯皎洁的下弦月挂在天际。突然,只见前面道路的左侧、右侧,数十米处,各有一条黑影,分别由两侧飞也似的向我们队伍的前头奔来,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得两条黑衣壮汉,各执长杆,交叉点地,拦住我们的去路,一声断喝:“别走了,放下!” </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一下子惊呆了,但片刻之间我们就恢复了镇静,因为我们人多势众呀。正当我们几个同学跟挡路者交涉斗口的时候,朱校长闻声赶到跟前:我们是红专大学的,我是校长,有什么事跟我说。</p><p class="ql-block"> 拦路者说:你们为什么偷我们的芦草?朱校长说:这是荒地的草呀! ……双方唇枪舌剑,斗起嘴皮子来了。</p><p class="ql-block"> 校长也是累了,也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就蹲下来说:来,咱们好好谈谈,总可以解决的。两个拦路者警惕得很,不肯蹲下来交谈,手持长竿,虎视眈眈的站在校长两侧。</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学生看到这种情况,觉得校长有点孤立和被动,就跑到担草队伍的后头,召呼同学们,说校长让人家扣住了,咱们大家快赶过去!有的同学情不自禁,竞相喊出“冲呀,冲呀”的喊声。</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几十个半大的小伙子,呼拉拉跑上前去,铁桶一样紧紧的围了起来。两个拦路者有些恐慌了,知道手中的长杆已失去了作用,索性做出“不对抗”的姿态,蹲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言语有些慌乱:我们,我们是国营农场的护草员,你们别…… 朱校长大声说:大家别乱动,我跟两位同志谈。</p><p class="ql-block"> 两位护草员见这边控制了学生们的情绪,便又来了劲:你们必须跟我们去分场!不然我们没法交代。</p><p class="ql-block"> 朱校长说: 两位同志你听,我们学校几百名学生,上课办学, 吃、喝、拉、撒、睡,全靠自己动手,勤工俭学,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很不容易,实在不容易!我们养了几十头牲畜,没有草吃,快饿死了,不信你们去看看,没有办法,到你们这边割点草,这边草多,请你们原谅,我们必须把草挑回去。</p><p class="ql-block"> 朱校长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力图拨动两位护草员的测隐之心,谁知两位护草员心如铁石,坚持原则不变。</p><p class="ql-block"> 孙老师凑了过来,刚要帮腔说话,立刻遭到朱校长严厉训斥:“去, 一边去”!孙老师平素机敏练达,滑稽幽默,号称智多星,文化不高而心智多多,此时一见校长发火,情势不对,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悄然召呼一些外围的同学,挑起后面的十几担芦草,绕行边缘小道,暗渡陈仓,径奔学校而去。 </p><p class="ql-block"> 这边还是讨价还价的争执不休,朱校长说:这样吧,你让学生们把草挑回学校,我亲自跟你们去分场做个交待。两位护草员当然不会同意把已经缴获的“战利品”丢掉。</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东方渐渐发白,朱校长犹豫了,松劲了,最后形成妥协:留下现场的全部芦草,留下十副扁担、绳索,算是护草员的截获,算是对国营农场(分场)的一个交待。 </p><p class="ql-block"> 在返校的路上,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块月饼,都挤碎了,这在当时的乡下是稀罕物,我本想留到周日回家,与家人分享的。唉,学校能发两块月饼也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几天以后,割草风波平息了。人民公社领导向国营农场及分场表示了歉意,农场领导表示了谅解和不安,归还了扁担、绳索等“作案”工具,双方革命友好协作关系如初。而芦苇养护区的芦草,自然是不能再割了。</p><p class="ql-block"> 早在这年春天,学校就把一个机动组扩展成两个打草队,每天轮换,总有几十个人打割青草。当然一开始不是在国营农场的芦苇养护区,而是在一般耕地田埂和荒原上。</p><p class="ql-block"> 青草可以卖钱,尤其是芦草更贵。一斤晒干的芦草,相当于半斤平价粮的价钱。这是学校的一项较大的现金收入,比起园田里的瓜果蔬菜的产值,要高很多呢。大概是“发财嫌慢”的原因吧,随着田埂和荒原的青草数量的减少,部分教师和校长打起偷割国营农场芦苇养护区的主意,这才出现了“夜袭芦苇荡”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偷割了几次芦草,很顺手,很来钱,也就收不住手了,直到引起人家芦苇养护区的警觉,引起人家“ 设伏 ”。</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三、二 知己,有时暗地里取笑,戏称那天晚上的行动 是“夜闯华容道”。那时我等少年轻狂,不了解学校的生存艰难,不懂得“枉尺直寻”的生活道理;而往更深一层,则是,不懂得圣洁的校园,一“经”沾污,还能不能清洗纯净 ? !</p><p class="ql-block"> 很侥幸,几个月后, 1960年春天,我和谢炳义、郭洪文、唐梦月、孙文弟、孙洁如、刘玉柱、武凤桐、孙玉玲、孙广新等等诸君,共十余名同学,被保送到国立二中去读高中,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大家异常激动,欢喜若狂!</p><p class="ql-block"> 我们终于跟这所“红专大学” 告别了, 在传统教育上看,这学校是变异,是异端,在这里有过压抑,有过劳苦,有过艰辛,很少欢乐,但我们发源于此,则不可忘本!</p><p class="ql-block"> 儿不嫌母丑,这里毕竟曾是我们的母校。这所学校养育过我们,扶植过我们,当然也鞭笞过我们。我们这部分学生,并没有在这里倒下去,而是以更坚韧的心窍,更强健的身躯,挺过来了。带着一种特殊的心态,一种极强烈的新鲜感觉,走进传统正规的名校二中。</p><p class="ql-block"> 那里迎接我们的,不是鲜花,不是宠爱,而是在当时大饥荒下的艰苦生活和近于自虐的学习拼争! 这其中,隐隐约约,有些人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光明。偶而想起那些比我们更优秀的却被下放的同学,他们本应该有着更广阔更辉煌的前程,不幸的是,他们早早的被摧折了。他们是极端权力下的牺牲者,而且无处去告,无处去诉,这也是那时候生活的一个痛点。</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初中生活的那个年月,中国有文化的人还不是很多。那些曾经导引过我们、授业给我们的师长们,还真没有一位是所谓“德艺双馨”聖贤式的教育家,起码我所在的学校里没有。</p><p class="ql-block"> 从小学到初中阶段,我所认识的师长,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毛病甚至有所谓“政治污点”的各种各样的普通人。是那个时代把他们推放在那个岗位上,他们执行着那个时代的使命,然后,又逐渐被历史行进的烟尘所淹没。</p><p class="ql-block"> 那些曾经可敬的可爱的可悲的可怜的人们,大都已成为逝者,在为他们祈祷和呼唤的同时,他们也为后人留下了真实的深刻的印迹和启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12月定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谢 谢 欣 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