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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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三十分，我走上田野，那轮落日已接近地平线。这⼀天是冬至，落日似乎比平日早。

田野静悄悄的，天空平静，没有过多的云层渲染，那⼀抹橙色很快消失于远处的树林。

日子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飞快。这⼀天在灶上忙忙碌碌，加上一些洗洗涮涮，也不知弄了⼀些什么。

能看得见的只有摆在桌上的萝卜粄。所谓萝卜粄，就是取萝卜丝做馅，用糯米粉、粘米粉作皮，随意捏的冬至传统食物。

做的过程有些繁琐。不过，萝卜、葱、蒜都是地里拔的，垫粄的香蕉叶也是河边斩的，倒也方便。

做的过程都忽略了，切猪肉、炒馅、搓皮……弄着这些，也不厌倦。这里的人年年冬至都做萝卜粄，所谓入乡随俗，只是我也很难做出他们本土的味道。

我喜清淡，油放少些，虾米也没有加，用他们的话说，糯米粄也失了一些灵魂。可是谁能规定⼀定是一种滋味呢。

我只是坚持用灶火蒸粄。做好的粄摆在托盘里，铁锅里早放好了水，用猛火蒸，炊烟袅袅，浓白的烟气在升腾，身上、心上都暖暖的，我喜欢那种感觉。

一边烧火一边看手机，冬至的祝福随处都是，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仪式感，包饺子、吃汤圆……所谓冬至大过年。

看了一个视频，说这一天要开开心心，不打骂孩子，不去别人家串门，将家里整理干净，来年⼀切顺遂。

人们对节日是充满祝福的。小时候，我们家不叫冬至，叫冬节，意思这是冬天最大的节日。

有一年冬至逢上我的生日。奶奶和妈妈开开心心的在灶里弄好吃的，炒好的菜让我端出去，我⼀兴奋，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摔了下去，手上的菜也跟着撒了一地。

印象中奶奶和妈妈都没有生气，尽管那时候食物是短缺的，尤其是只有节日才会煮上这么好的饭菜。他们后来还给我煮了鸡蛋，蛋是鸡生的，奶奶将鸡当宝贝养，平时的鸡蛋都是她在收着。

她还给我们讲秀才遇上挑水儿婆的故事（儿婆是家里对妇女的称呼）。挑水的儿婆遇上三个秀才，嬉皮笑脸的逗秀才：三只秀才六只耳，清明冬至哪天是？“清明冬至月里朝，担水儿婆发什么姣。”她们的无礼被秀才们骂了一通。

自此知道清明冬至都是在变动的。我长这么大，就只有那一年的生日才遇上冬至，其他时不是在前就是在后。

说起这些都有些远了，跟吃有关的日子总是能让孩童有更深的印象。大家为什么对炊烟怀有感情？因为炊烟升起，大家便往家里赶。

如今的炊烟和往日不同。想起奶奶，有时候是瞬间的事情。如果她能活到现在，该能吃上多少好吃的食物啊！烧着火的时候，我短暂的失神，竟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火依然是红通通的，风使得它们掠出来，交缠之中唱起了歌，火烟冒出，围着铁锅的边缘，又涌上屋顶，烟囱之外，是更远更广的天空。

什么都在消失。新的一把火推进去，火灰跟着沉寂。这么多年，仿佛重复的只有这⼀个动作，而推火的人，一会是奶奶，一会是模糊的身影，一会又换成了自己。

继续烧火啊，许多时候，我都喜欢与别人这样说，就算弄到身上⼀处又一处的火灰，又有什么所谓呢。

尽管现在不用柴火做饭了，但偶然烧下火仍是好的，用灶火蒸的粄比用煤气蒸的香，这是实践得出的结论。

烟直直升起，又斜斜倾向另一边，继而起舞，锅里的萝卜粄已有香味飘出，锅中的水在响，细听，给人愉悦感。

打开锅盖，萝卜粄鼓胀鼓胀的，香蕉叶已经变色，叶与粄不再粘连，咬一口，萝卜的清甜中和了糯米的油腻，新鲜的东西最好吃。从前的人就地取材，所有的美食都来自生活。而所有的体验都围绕日常。

火烟萦绕，从前那些平常的日子在记忆中变得异常珍贵。火烟是最轻的东西了，但不经意会让人呛出眼泪，被风吹动，无法还原的是许多不同的瞬间。

游动的风，舞动的火，从干掉的竹间爆出的裂缝，火继续烧 ，灶上的味道⼀年年的保留下来。

做萝卜粄，小宝是最开心的，他说，连吃三天才过瘾。

人需要在吃中去寻找⼀些生活的乐趣。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做几个粄呢，突然在这⼀刻有所明白，一些烟火不可丢。

很快是过年了，更能勾起人心中的滋味。弄好萝卜粄，我去给菜浇水，还没弄完天就黑了。

我是看着那轮落日落下去的，傍晚的风很大，我倒退着走，落日并不悲伤，也不孤独，是空旷的田野使得它无比安静。

明日又再升起的，抬头看下落日的方向，几只鸟急急的飞过，它们的下一站在哪里？是归处还是驿站，没有人知道。风吹着香蕉叶，哗啦啦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