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所有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里，雪大概是至美至浪漫的一封吧。昨天冬至，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下来，人间玉树琼枝，冰雕玉砌，天地浑然一色。</p><p class="ql-block"> “白雪纷纷何所似？”看着骤然而下的大雪，正与儿女讲文义的东晋名士谢安不禁欣然而问。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谢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以柳絮比喻白雪，可谓形神皆备，这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也让谢道韫成为举世公认的才女。</p><p class="ql-block"> 冬至降雪，正好迎来阳生。大雪一候的“鹖鴠不鸣”固然因天气寒冷，鹖鴠（寒号鸟）不再鸣叫，但二候的“虎始交”老虎却不惧寒冬开始寻求配偶孕育后代，到三候的“荔挺出”，荔挺草作为阳生的使者，更是已经抽出新芽，感应到已经来临的冬至阳气了。这些在严寒中传递出丝丝生机的物候，正是大雪义无反顾地“盛”极的底气吧。</p><p class="ql-block"> 雪清冽、轻盈，让人的心里都会多一股清逸之气。多年前，书法家王羲之在一场茫茫大雪之后，想起友人山阴张侯，便提笔给他写了《快雪时晴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羡之顿首。山阴张侯。”大雪天，有些想念突然就萌生起来了。有人惦记毕竟是幸福的，它让一场大雪有了别样的情怀。事实上，大雪节气当天，未必一定降雪。元末明初的陶宗仪遇上大雪时就兴奋地写下《十一月朔大雪节早见雪》一诗：“狂风昨夜吼棱棱，寒压重衾若覆冰。节气今朝逢大雪，清晨瓦上雪微凝。”狂风呼啸，盖几床被也像睡在冰窟里，但当他推门见雪，不禁心生欢喜，应着节气降雪，便意味着年景的风调雨顺啊！</p><p class="ql-block"> “冬雪是个宝，春雪是根草”。对于农人来说，冬至节气的雪，是值得期盼的。</p><p class="ql-block"> 冬至节气，正是农闲时，室内活动便开始多起来。除了煮雪烹茶，古人还有寒天宴集宾客的风俗，谓之暖寒会。文人雅士轮流做东，邀请好友饮酒消寒，赋诗作文，有俗世的热闹也有俗世的情谊，确为人间美事。今人虽没古人的才情，但三五好友，围着炉火，涮涮火锅，喝喝小酒，烤烤红薯，谈谈天说说地，也不失过冬的情致。</p><p class="ql-block"> 当然，大雪覆盖之下，一切生机封藏，世界也呈现出一种繁华落尽后的空寂。柳宗元的《江雪》把这种意境表达到了极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雪纷纷，天寒地冻，千山无鸟，万径无人。却偏偏江上一条孤零零的船上，一个披蓑戴笠的渔翁，守着无边的寂寥空旷，孤舟独钓。让人左读右读，怎么都是千万孤独的感觉。中国文化里，雪冰清玉洁，是澡雪精神的表现，但同时也是困顿艰辛的象征。命运坎坷时雪中独钓，一人，一舟，一水，一竿，是藏避也是坚持，钓的是鱼，守的是心，不急不躁，等待时机。想来同样是钓，姜太公钓到了贤明的周文王，而柳宗元只能让自己成为一首被雪色覆盖的绝句。虽然令人唏嘘，但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倔强和执着精神在他身上却体现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 相较于柳宗元体现君子傲骨高洁的“独”，唐朝诗人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中的“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多了一抹“德不孤，必有邻”的暖色。诗人在风雪途中暮夜投宿一户贫穷人家，深夜突闻茅屋柴门外传来犬吠声，诗人猜想，这风雪夜归之人，或许是芙蓉山的主人。这一“归”字，历来存在分歧，一种认为是诗人自己的到来如归家般温暖，一种则是芙蓉山主人的风雪夜归。但不管哪种解释，能投奔与坚守一间象征着君子高洁品行的清贫茅屋，都有着同样的信念与理想，都是归人。</p><p class="ql-block"> 雪里已知春信至。其实，严寒之下，最好的姿态便是让自己在大雪淹没，省思蓄势。我们的老祖宗早就在《礼记·月令》里说了：“仲冬之有……为充实之月，不可发泄者，当使万物充实，不发动故也。”万物充实，不仅仅是自然界的本能，更应该是人的主动选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