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诗‖《秋心》(龚自珍)

与诗同行

秋 心

【清】龚自珍

秋心如海复如潮，惟有秋魂不可招。

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

一川星斗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

译文

我忧心忡忡，宛如江潮拍岸，我悲凉的心情，像海水涌上胸膛；秋风落叶啊，知心的朋友已经故去，你那白玉一样的灵魂，飘向何方？

手腕上的郁金香，散发出微醉清香，朋友的灵魂，在清香中永远地生长；腰间佩带的古玉佩，闪闪发着光亮，朋友的美好品德，就如白玉发光。

如今烽火燃烧在西北边疆，有谁为了报国亮出利剑的寒光？百姓怨声载道在富庶的东南，有谁能够吹出箫声清亮？

凭栏遥望，满天的星斗如春花烂漫；我怀念已逝去的朋友，你今在何方？月亮坠入深林，我的心底涌上惆怅和悲伤。

诗词赏析

诗的开始，就以如海如潮的“秋心”点题。“秋心”是悲凉之思，如宋玉《九辨》：“悲哉秋之为气也。”然而就算如海如潮的秋心，也招不回那飘摇逝去的“秋魂”。斯人已逝，而音容宛在。君子之交，如臭如兰。漠漠郁金，亭亭古玉，都喻指朋友的美德，在腰、在臂，则指其美德仍长留在自己身边。

颈联具有鲜明的自珍特色。研究者早已注意到，剑和箫是自珍最喜欢运用的自喻意象。如《己亥杂诗》：“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在中国古典诗歌意象中，“剑”一般喻指壮怀激烈的用世之志，而“箫”更多与幽人旖旎之思相联。自珍的感情生活是非常丰富的，此点不劳在此指出，只要读一读自珍的情诗即可窥见。但是，此处的箫声，与自珍在他处所用者不必相同。因为所谓“气寒西北”，论者一般认为指道光年间对南疆的叛乱者张格尔的用兵，而“声满东南”，指的是清廷统治下的江南士大夫的怨抑之声。西北有事，而有几人能怀抱利器，为国效力？吴越之地凋敝，有志之士抒泄忧思的呜咽的箫声，却又声满东南。这种状况，又是谁之过欤？

尾联用隐喻手法。“斗大明星”，指满朝颟顸无能的官员们，徒然立朝而无所建树，而长天一月，即真正有才能的人，却已坠下林梢，沦落下僚。《淮南子·说林训》：“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这个贤浊倒置的现象，就是清代后期社会的缩影。

此诗虽为寄托对亡友的哀思所作（也有人认为通篇是自珍的自况），却是自珍对自己和与自己相似的这一类才俊之士所处境遇的不平之鸣。这种不平之鸣，是用极壮阔的意象抒发出来的，而通篇又有一种冷峻清幽的气韵，是一首比兴交融，情采俱佳的作品。任何一个少年人，读到这种诗歌，都会有一种震动的感觉吧。梁启超将龚自珍给他的影响比喻成受到电击一样，不就是因为龚自珍的诗歌和文章是最能感染人的文字吗？于此，我们见证到了古代文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