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蒹葭一样摇曳

安红

喜欢听流行歌，总感觉王洛宾先生的西北民歌《一江水》，是穿越两千多年，中国最早民歌总集《诗经》里的那一棵摇曳的蒹葭。两千多年前《诗经》里的《秦风蒹葭》，是秦地的民歌，两千年后的《一江水》是新疆民歌。两首民歌都在西北，都离不开一条河，河边的蒹葭在秋风的撩逗下，摇曳生姿。 像蒹葭一样摇曳。同样在一个秋天，两千年前那个秋天的早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用深秋的景色起兴，引出诗人的情感。两千年后，“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一江水》这首民歌，也用景色来起兴。 《蒹葭》时间依然深秋，芦苇枯黄，苇叶苍苍，芦花似雪，风吹过河面，芦苇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一江水》时间是初秋，芦苇翠绿，苇叶修长，芦花初开，风吹过两岸，一颗颗露珠晶莹剔透。 像蒹葭一样摇曳。同样随时间推移，《蒹葭》中芦苇被风，摇曳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美好的爱情故事，也缓缓展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时间大概是深秋的六七点，河边的芦苇苍黄一片，芦苇上的白露颗颗微霜。而在苍茫的芦苇掩映下，河边的诗人眺望河对岸的伊人。夜色还没有消散，只有模糊的影子。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时间大概是深秋的八九点，夜色已经消失了，晨曦初上枯黄的芦苇多了一份褐色，芦苇叶子上的霜已经化成了露水。此刻的河对岸，诗人眺望的伊人似乎更近了，更清晰了，就在芦苇丛中。“蒹葭采采白露为未已”，时间大概是深秋的十点十一点，太阳已经升到半空，芦苇上的露水已经蒸发完了。暖阳给河两岸茫茫的芦苇涂上了一层金黄。诗人在明亮天光中满怀希望的眺望对岸，似乎伊人的脸庞在芦苇丛中或明或暗。 同样随时间推移，《一江水》中芦苇飘逸，摇曳的画面多彩生机。少男少女相亲大会热闹而隆重。“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秋天早晨，一场风雨带走了黑夜，青青芦苇上的露珠在晨曦中金光闪闪。人们对新的一天充满希望，而诗人的生活和希望却总是相违背。 “波浪追逐波浪，寒鸭一对对。”秋天正午，阳光拂过河面，一对一对大雁栖息在芦苇丛中嬉戏，看着让人羡慕。而河边的姑娘都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有诗人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黑夜过去到黎明，像飞鸟身影。”秋天傍晚，天光开始昏暗下来，一天就这样转瞬消失，鸟儿已经从河面起飞，飞向芦苇丛深处。而诗人还在等待，等的自己的心都破碎。 像蒹葭一样摇曳。《蒹葭》在回环往复中层层铺陈，在铺陈中表达自己的求索。从早晨六七点天蒙蒙亮“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到八九点晨光熹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到十点十一点阳光温热“蒹葭采采，白露未已”。诗人一直追寻哪位河边的伊人。 逆流而上道路险阻且漫长，顺流而下伊人似乎在水中央。逆流而上道路险阻且陡峭，顺流而下伊人似乎在水中高地上。逆流而上道路险阻且弯曲，顺流而下伊人似乎在水边芦苇中。芦苇摇曳，好似一层薄纱。似隔非隔，似挡又没挡。寻找伊人良苦用心的过程，寻找伊人的坚定信心从没有改变。 《一江水》在写作手法上，明显学习了《蒹葭》的技巧。诗歌共三小结，而公用的尾声回环往复，铺陈自己的心情。“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昨夜的一场大雨，送来一个晴朗的早晨，芦苇叶上露珠滑落。“波浪追逐波浪，寒鸭一对对。”秋天正午，风吹河面，芦苇起起伏伏，寒鸭成群成对。“黑夜过去到黎明，像飞鸟身影。”天光昏暗，芦苇丛在夕阳下显得神秘而凄清，一直到傍晚，诗人还在苦苦等待。 芦苇是自然环境，更是社会环境，烘托氛围。“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直接把一句话不断重复，写出自己从早晨一直等到傍晚。从“青草滴露水”的早晨，到“寒鸦一对对”的中午，到“像飞鸟身影”的傍晚。等人儿心碎，却没有等到心爱的人。 像蒹葭一样摇曳。这一棵摇曳的芦苇，是《蒹葭》的灵魂。诗人去寻找河对岸的伊人，一遍一遍逆流而上，顺流而下，就是可望而不可即，充满了忧伤之情。或者这是一个隐喻，秦国的国君去寻找一位能匡扶社稷的“贤士”，一次次寻找一次次被拒绝，君主开始反反思自己到底是那里做得不够好。 也或者，在河边诗人追求伊人的过程，就是儒家对一种理想大道的追求，一次次追求，总感觉就在眼前，却又飘忽不定。这一棵摇曳的芦苇，是《一江水》的巧喻。诗人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关系，巧妙地比作河的两岸，可以远远望到彼此，却不能相守在一起。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这种美妙的比喻，颇有西北民歌语言质朴特点，在质朴中见真情，同时写出了少数民族相亲大会，有人有所得，有人有所失。淳朴的民风，善良的人们。现在的《一江水》人们往往把它理解为，自己的理想希望和生活之间还有差距，这种差距让人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审视当下，重新抬头求索。 像蒹葭一样摇曳。《一江水》就是对《蒹葭》的传承，赋比兴的手法，质朴而深刻的语言，使这株芦苇鲜活而多情，摇曳生姿。《一江水》齐秦演唱伤感无限，民歌或者美声就显得高雅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