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母亲的青春岁月

海之舞

　　今天是冬至，一年一度的节气日，也是悼念先人、寄托哀思的重要时节。早晨，寒意料峭，我踏上这熟悉又凝重的扫墓之路。天空阴霾，冷风瑟瑟，墓碑林立，寂静而庄严。我手捧鲜花，带着满心的怀念，走向那一方属于母亲的安息之地。脚步沉重，心情悲戚，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牵挂。

我的母亲，离开我已经整九年，这九年来，一直深处于自怨自悔之中。因为当年母亲匆匆而走，或许与我有着些许的关联。 那一年，母亲仙去之时，我却因脚部骨折被困于病榻，无法送她最后一程。这成为了我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每念及此，痛楚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年我的骨折创伤，上了石膏不能动弹，客观上是不能照顾我的孙子了。小重孙是母亲的心头肉，没有人照顾怎么办啊！母亲着急得团团转，每天来到我家看我的病情好转与否。我装作无事样，让母亲不用来回累着了。我知道，母亲一则盼我的脚伤快些痊愈，二是记挂着只一岁的小重孙急需照顾。我的儿子和儿媳工作非常忙，照管小孙孙就是我的任务和职责。现在，我被晾于榻上，不能做任何事了，我的母亲怎能不着急！

　　在那杏花烟雨的江南，有一个宁静的丝绸小镇。母亲，便出生在这片充满诗意与柔情的土地上。小镇的悠悠河道边，桑树成荫，蚕茧如雪。而母亲的青春，就在那丝厂的缕缕丝线中交织、绽放。

青年时期的母亲，是丝厂中一名缫丝女工。每日晨曦微露时，她便踏入弥漫着蒸汽的车间里，一双巧手在缫丝机上熟练地舞动着，将那一个个洁白的蚕茧抽丝剥茧，缓化成柔软细腻的丝线。我在小时候进到过母亲工作的缫丝车间，那蒸蚕茧的气味不太好闻。

　　平时稍有点空闲，母亲常与我絮叨往事，而我一直是她的忠实听众。母亲从东栅的阿娘说到西栅的小囡；从日本人占领小镇，外婆带着一家躲到乡下，说到咱家的摇船被日本人霸占。这些故事和经过，就如亲眼目睹，使我心随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我常常是静静地聆听，看着母亲讲述时津津乐道的表情，不忍心打断。这哪是讲述普通过去之事，分明是一部充满波折与传奇，而又扣人心弦的岁月史诗。

　　母亲是江南人，喜欢江南越剧，她非常喜欢越剧名旦王文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她正值年轻，经常欣赏草台越剧，还积极参加业余表演。因为喜欢，就连我出生也取名“文娟”。这样的表现，照现今的寓意，就是王文娟的“铁粉”。

母亲还对我讲诉了一个难忘的场景。有一天下班回家，见家门口不远处有许多人，拿着照灯之类工具，听人说是在拍电影。母亲一听，迅速进家跑上阁楼，打开小窗细看，原来正是剧组在拍摄电影《林家铺子》（谢晋导演）。母亲讲这件事时，眼睛里焕发出一种骄傲和自豪，原因是这部老电影里有很多镜头是在家门口拍的！

母亲老年后，依然思路清晰，爱憎分明，当遇到她认为后辈们某个问题有错，她会严厉批评，而对小重孙，却是深爱有加。

　　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母亲的工作也调到了浙西一座大型化工企业，在这里的工作是在大型煅烧炉前作配电工，这项工作的责任心强，工作量大，且要倒夜班，虽然和家乡丝厂缫丝，这两种工作性质全然不同，但母亲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并熟悉了工艺流程，日夜倒班从不叫累，还整天乐呵呵的。

母亲的故事，每一个转折，每一次起伏，都让我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母亲当年的喜怒哀乐。她的故事，不仅是岁月的痕迹，更是一份生命的赞礼。

　　母亲随着岁月变迁，她的脸上有了沧桑的印记。她最期盼、最需要享受的是怀中抱个可爱的小宝贝。待母亲上了八十多岁年纪时，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小重孙的降临！

然而，命运却如此残酷，在这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刚刚萌芽之际，也是小重孙刚过周岁后，母亲突然永远离开了我们。

她未曾有足够的时间，亲手多抱抱那柔软的小身躯；未曾亲耳多听听小重孙稚嫩的咿呀声；未曾亲眼见证小重孙迈出人生的第一步。这成为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痛。

本该是我陪伴在她身旁，紧握她的手，给予她最后的温暖与安慰的时刻。然而，命运的捉弄让我只能在远远的角落，怀着无尽的悲痛和自责，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我而去！我恼怒我的脚骨折且打上石膏不能动弹，上帝不肯赐予我这个机会！但我知道，母亲在天堂会默默守护着小重孙的成长，她的爱将化作无尽的祝福，陪伴着我们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