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茶，“米 砖”

水窗鹭语

　　好茶 “米砖”

深圳熙龙湾，是填海而起的高楼，密如林子，海风徐来，抹得繁华平添几分清爽。

朋友的茶室就藏于这片高楼里，取名“净水三千茗茶”。 富有诗意名字，让我想起“弱水三千取一瓢饮”。好茶须净水，净水泡好茶，茶就赋于了鲜活灵动的生命。专注茶享，净水、净心、净德，方达净界。人生苦短，几多纠结恩怨，助力几许冥想和顿悟，不枉来此饮茶。

朋友在古琴声里有条不紊地侍弄起来，那程序似乎有些仪式感。他说，我们先喝一道“过茶”，我这才想起真正要喝的好茶为压轴，需缓一缓，就像听首好歌，总有“过门”带你登堂入室，“过门”让你抚平心绪，卯足了情劲，兴致高昂汇入主调节奏。

这道茶是二十年的熟普，茶汤醇厚绵长，从口腔送往咽喉，丝滑般柔顺。徐徐咽下，回甘满颊，香厚冲顶，然后一番番潺潺生津，仿如口吐莲香。嚯，这泡是二十年的“易武”呀！

茶人一时兴致垫起来了，话匣打开，谈的无外是品茶和人生互文的体验。心境涤荡了不少尘嚣已渐静了许多，“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心静渐渐有了和好茶相遇的缘分，不致辜负一杯佳茗。不知谁轻轻调侃：“好茶登场前，还需一次清场呢”。

这又是什么茶？只见朋友揭开防潮纸拿出一小块“黑砖”。它黧黑乌亮，仿佛裹着层釉。无索条形亦无叶状，齑粉凝聚而被压成砖块。伸出手指弹了几弹，散发出金属般响音，手指不觉生疼。朋友介绍，这是一块黑茶，产于湖南，为便于存放茶农把它辗压成砖状，至今已藏四十年，它名叫“米砖”。 “米砖”，一个俗极雅来的名字。闻一闻，还真是米香袅袅，沁人心脾。

随着开泡，“米砖”像变戏法样成了一个“多味侠”。它捧着我们的味蕾，呵护着层出不穷的香气和味觉，令我们一众茶客赞叹不绝。

第一泡，朋友说了，是浅泡。看那汤色，明艳清亮，如泛黄的曙色，淡淡晕染。你再闻那香味，众口多辞，不一而足，什么都不是，什么又都是，真是说不尽的味道，道不准的香气。朋友又说，随着泡数增加，汤色会越来越浓，香味也会越来越烈。果然泡到深处，汤色仿佛在杯中燃烧，似火如霞。元诗人耶律楚材诗云：“红炉石鼎烹团月，一碗和羹吸碧霞。”如果说，前几泡难以准确说出香味来，而现在大家的味蕾都不约而同指向了沉香。奇怪的是，茶虽饮尽，浓冽的芳香却从空杯里弥散出来，久久不去，掠魂而让人深深沉浸。

这“米砖”，其味真是神出鬼没，四十年秘不示人，自我呵护，含英咀华，妙合天地。一旦见水开化，纵身涅槃，在其攻城掠地前，没有哪座灵府不投诚折服的。

胡适在《茶和交友》里说：“凡入此斋，均为知己。随分款留，忘形笑语。不言是非，不侈荣利，闲谈古今，静玩山水，清茶胜酒，以适幽趣。”恰好茶桌对面一幅山水横披，山势起伏横亘，云烟缠绕，一水汤汤，其上有拱桥有渔舟，王维的墨意与大小李将军的青绿兼而化蕴，可谓山中更有远山矣。友人们情不自禁搁下茶题，又启了瀹茗谈艺的话匣……

走出茶室，海风扑面。再望一眼“净水三千茗茶”横匾，古人一联在脑际闪现：“身健却缘餐饭少，诗清每为饮茶多。”我想，身事繁华，来此常饮同比小隐，自己一定有清诗频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