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寻味走顺德

金 平

　　在我去过的城市中，顺德一直让人心心念念。这是因为：

1. 顺德地处珠江三角洲，与广州东莞中山佛山相毗邻，临港澳沐海风，领风气之先，立潮头之前～是改革开放排头兵，感闯敢干的劲头让人佩服！

2. 顺德人励精图治，因而殷实富足藏龙卧虎。40年来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已经离不开 “美的”“格兰仕”，离不开顺德的美食、“碧桂园”的房，离不开滚滚而来的潮牌时装 …… 回顾改革开放伟业带给国家的巨变，真的体现在这片 “既顺又德” 的家园！

3. 陈晓卿执导的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和《一城一味》红遍海内外。“食在广州，味在顺德”，那里面相当多的美食美味就遍布在顺德华盖路、金榜美食街的巷尾街边。

　　“小红书”的旅游攻略，让我寻找到从广州去顺德的捷径：从海珠广场乘地铁2号线去广州南站终点，转7号线到北滘公园，再转佛山地铁抵达大良钟楼站——全程耗时110分钟，地铁票价8元。然而意外的是，从地铁出站第一眼吸引我的，不是顺德的美食、不是大厦高楼、不是繁华商业街，而是一座国家AAAA级景区的岭南名园 ——

　　清晖园博物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作为独秀于岭南的艺术园林，位列“中国十大名园”“广东四大名园”名闻遐迩。…… 从地铁站出来，沿街鱼贯行驶的旅游大巴、熙熙攘攘的游客市民，让人立马意识到 “此处必有保藏，万万不可小觑”！

　　清晖园始建到如今已有四百余年，真可谓年辰久远历经沧桑。早在明代天启元年（1621）顺德大状元、明万历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黄士俊，在大良城南门外动工兴建“阿阁”作为自己的府邸。到清代乾隆年间（1736～1795）另一位进士龙应时豪掷巨款，为龙氏家族购得阿阁、天章阁、黄氏祠堂地块，初现如今清晖园之园区。

　　其后，乾隆丁未科〈1789〉进士龙廷槐倾心摹画，亲作《清晖园图记》。再经龙家一门数代人精心营造，园林格局始臻定型。大功告成时，盛邀当地进士李兆洛亲书“清晖园”匾额。1816年廷槐筑船厅，又恭请书法家吕培隶手书 “岸舫” 匾额。

　　大良龙氏为岭南大族，远近闻名。其脉分两支，一为东门房，一为碧鉴房。清晖园龙家脉承碧鉴房，龙氏十数代族人深感读书索理的重要，于是他们孜孜讫讫设私塾、立庙堂、订族规、训弟子，朝夕攻读，深耕厚植。深谙“耕读传世为正道” “家有书声便是佳”。

从宋元之间迁居顺德至清末，龙氏族人中涌现文武七进士，二十八举人。清晖园龙家，更创 “一门六进士十二举人” 之佳绩，还走出翰林、太常寺卿、交通总长等显赫族人，可谓簪缨世家，耀祖光宗。

　　与别的园林不同，清晖园的园林布局追求不对称的自然之趣。因而迈进园区，你就会感受错落有致、疏密相间的节奏韵律；园主高屋建瓴妙计巧思，在偌大的园林中营造了明暗、高低、大小的反衬对比，给园内平添众多的观赏空间，令游人大呼精妙、美不胜收！

　　明清时期，顺德有“岭南仕县”之称。科举隆盛文脉相传，明清两代蔚为大观。富有余力的文人雅士功成名就之后喜欢建造园林，他们于山侧水畔筑园建亭 —— 或伺亲，或教子；或吟诗作对，或把酒流觞。继承岭南传统的大良龙氏，特别热衷建园赏园，先后拥有飞盖园、锦带园等大小十多座。其中清晖园之营造最为显赫。

　　进得园中，一路景物一路沧桑。追寻园主龙廷槐求学、科举、为官、退居的人生轨迹，可以体会古代文人作为儒林仕子、翰林京官、乡居士绅，如何为官则编修史书，居乡则捍卫乡梓的心路历程；以及将人文意趣、父母孝思投放于建筑园林的“清晖园主”之人文情怀。

　　游人徜徉园中除了欣赏景观、研究建筑，你还能在亭台楼榭随处细品 “龙氏家训” ——族中长辈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既叙长幼亲疏、勤俭持家，更讲修身立德、奉献社会；这些宗族长幼代代相传的警言妙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优良品质。

　　从建筑特色欣赏，清晖园的古建筑品种齐全，荟萃亭、台、楼、阁，榭、堂、轩、馆，廊、舫、照壁，几乎囊括了中国古典园林的所有形式；加之水景映衬，整座园林具有鲜明的岭南水乡特色。

　　清晖园中辟有荷花池，池水迎送数代人，到盛夏～莲叶飘香荷仙出浴；园中还遍植龙眼，百年大树早已浓荫如盖，到秋季～硕果累累，若乘凉于池畔、啖果于树下，真是飘飘欲仙 ……

　　能工巧匠们多用岭南的花木水果作装饰图案，再以灰塑、木刻、蚀刻玻璃等绝门技艺呈现在园中，因而独具地方特色。观光者徜徉其间，移步换景目不暇接，仔细品味真是难得的艺术享受。

　　清光绪年间，龙廷槐曾孙龙锡恩建造归寄庐，岳丈李文田（咸丰探花）为其题横匾。1888年，园内建筑“风台”因夏日一场罕见的台风而坍塌，碎为一地瓦砾，似乎预示家族的不幸。1938年农历七月，园主龙锡恩去世，其后日寇入侵岭南，时局危急。清晖园人走楼空，草木零落。…… 迁延复迁延，直到1990年代末，顺德县政府对清晖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扩复旧制，重现古园风彩。现今清晖园面积已达到2.25万平方米。

　　走出飘荡历史回音的清晖园，来到生机勃勃的新城区，面对跨越百年千年的新顺德，情不自禁击节赞叹！一座 “中华第一牌坊” 矗立顺峰山前，主峰大岭屹立南粤大地。春秋战国时期顺德为百越地。秦代属南海郡番禺县，直到1452年设置顺德县，千年不改名号。1992年撤县改市，2002年又撤市改区，到2011年确定为广东省直管的试点县区。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顺德一直坚持工业立足、开放创新，始终坚守实体经济不动摇。如今已是全球最大的电饭煲、微波炉供应基地，有全国最大的空调器、电冰箱、热水器、消毒柜制造园区，拥有28个国家级品牌。世界500强中有两家是顺德企业，著名的“家电大王”美的集团总部就设在顺德北滘，几十公里通衢长街“美的大道”横贯新城。

中国最厉害的区不在广州、不在上海，也不在北京，而在806平方公里的顺德。“2015～2023年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区” 评选中，顺德连续八年位列第一，小小一个区县的GDP突破4300亿！“中国家电之都”“中国燃气具之都”“中国涂料之乡”，是名副其实“中国制造”的排头兵。

　　顺峰山公园座落大岭主峰之前，“中华第一牌坊”巍峨耸立、气势如虹。汉白玉雕琢的立柱门楼有里外三层，能工巧匠们用圆雕、浮雕、镂空雕，把顺德的山川形胜花卉珍禽，栩栩如生地定格在石坊间，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一座超级大的中式园林景观公园。波光粼粼的湖水、宽展如茵的草坪，还有环绕湖山的骑行绿道，吸引市民游客来行舟、来野餐、来露营。公园虽是近年新建，却也注入了诸多南粤文化元素～比如小桥流水、石山曲廊的岭南园林，还有 “粤剧大观园” “顺德非遗文化专题陈列馆”。

　　顺德是粤剧粤曲的重要发源地，还是梁敦彦、邓华熙、康有为、詹天佑、潘玉书、李小龙等众多文化名人、贤才杰士的出生成长地。就连如今“快递三强”的顺丰～老板阿卫就是顺德人。更有源远流长的美食文化，独具特色的香云纱整染技艺、龙舟说唱、人龙舞、八音锣鼓 —— 均已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临湖的曲廊亭台布置了民间艺术家的书画作品，真切表达了他们对家乡的眷恋与颂扬。一幅《佛山赋》的书法佳作令人驻足吟哦，品味再三：“仙乡佛山声名远扬，肇迹于晋得名于唐。东襟羊城福祉，西拨鼎湖天光，南倚中江锦屏，北开清韶玉嶂。”

　　“…… 千寻皂幕阅遍人间春色，万丈清晖播撒祖庙秋光，古灶薪传五百年窑火锻铸石湾公仔心中神曲，云水荷香三千顷碧波涤荡六和寿星眼底沧桑，汾水流舸梓里商埠通四海，东平溢彩此间诗意越重洋 ……”

仅以改革开放40年为例，无论是 “广东五小龙时代” 的南番顺莞中，还是 “四虎称霸” 的南顺莞中，顺德都是南粤大地上顶牛的地域存在。即便撤市改区后，顺德在佛山五区中的社会经济发展也是遥遥领先！

　　迈过这道 “金榜” 牌坊，就进入了网上红得发紫的 “金榜小吃街”。准确地说它都不配称作“街”，七八尺宽的一条小巷子，曲里拐弯绵延数百米，却逼仄得仅容两三人摩肩侧身才能通过。然而，这里市声鼎沸、烟火缭绕、美食充盈，满满当当生活着原住居民。

　　你可以品尝了骨汤肠粉，迈两步窜到对面档口再要一份红豆双皮奶；或者听见诱人的吆喝声，立马又买一袋现出炉的鸡仔饼。有意思的是，商家根据鸡仔饼的不同口味和烘焙度 —— 居然能分出“小鸡”“母鸡”“大公鸡”，老少吃货们在此尽情享受、大快朵颐！

　　这里是顺德美食的大众消费天堂，居民们或自营、或招商、或出租联营，把当地各式各样的美食聚集归拢，仅名闻遐迩的老字号，在金榜街上就有若干家：双皮奶、陈村粉、鱼皮角、鸡仔烤饼；水牛奶、牛杂粉汤、大良蹦砂 ……，一家家商铺首尾呼应，煞是热闹！

　　出租车司机介绍我们去品尝 “顺德人家” 地道的粤式早茶。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会场一样明亮气派的就餐大厅，上百张餐桌前已食客盈门；扫码点餐，近200种粉粥包点、荤素菜肴的照片在手机霸屏，令人眼花缭乱；而穿梭往来的小餐车热气腾腾、香飘四邻，馋得人垂涎欲滴 ……

　　这款蟹籽烧麦皇、艇仔粥、鲜虾水晶饺、生炒果仁糯米饭、绿茶红豆薄撑 + 一壶铁观音的粤式早茶，精美可口不忍下箸。细嚼慢咽品尝一小时后，支付宝结账139元，不得不感叹：“品质好价实惠”！

　　华盖路美食街，是一条充满历史气息的骑楼老街，汇聚了更多的顺德美食 —— 金丝牛肉饼、韦记五香牛杂、阿爆柠檬茶……，数不胜数。不过好多人还不知道，就在骑楼老街后的山坡上，有条环山空中步行栈道，全长1.6公里，起伏蜿蜒在绿树花丛之中。登高望远既可饱览大良老城的历史风貌，还能打卡拍照，因为这里是贾玲主演的电影 “票房冠军” 《热辣滚烫》的取景地。

　　顺德是粤菜的发源地。其中大名鼎鼎的“鱼皮角”和“凉拌鱼皮”，就是风味独具的孪生美食。先说制作鱼皮角～将草鱼宰杀洗净，片取去皮后的净鱼肉剁成茸，加入澄粉和清水拌匀，搓揉20分钟至鱼面柔软；再将鱼面压团、成剂、塑形成皮，再包入猪肉、虾仁、冬笋、香菇、韭黄剁碎的馅料成三角形，下锅久煮不烂 —— 洁白鲜嫩、香滑爽口，既有鱼虾之鲜美，又有喷香的肉韵；干蒸、煎焗、入汤都脍炙人口，一品难忘。

而剔下的鱼皮并不废弃，经白酒胡椒粉和小苏打稍稍腌制，再拌入油盐酱醋、姜蒜香葱，又成香脆爽口的“凉拌鱼皮”。顺德家常味，一鱼两佳肴～眼下皆入 “中华名小吃”，不由你信不信，就问你服不服！

　　始创于1880年的陶陶居，是广州家喻户晓的粤式茶楼，店中匾额为顺德人康有为亲题，其名寓意“乐也陶陶”。百二十年来以浓厚文化和优质菜式倾倒无数文人墨客，鲁迅、巴金、陈残云、刘海粟都曾是陶陶居的座上客。1927年3月18日，伏案之余的鲁迅先生，携夫人许广平并邀友人到陶陶居品茗进餐，开心半日，不亦乐乎。被先生写进了当天的日记。

　　陶陶居悉心收集了鲁迅先生喜欢的菜式，精心编辑了《鲁迅家宴菜谱》珍藏至今，多年来被鲁迅迷们所追捧。今天我们品尝的潮汕牛肚、虾仁烧麦、牛肉肠粉，特别是这道“清炖猪肚”，都是先生必点的菜式。

　　…… 顺德北滘有一座 “鲤鱼衔珠” 的大牌坊，座西朝东、高大挺拔、巍巍然耸立，已是顺德产业园区和顺德新城的标志性建筑。

清晨，旭日东升满天彩霞，衔珠的鲤鱼沐浴霞光，通体彤红，昭示顺德人生机勃勃的一天。黄昏，夕阳西下余晖似火，跃上龙门的鲤鱼昂头摆尾，寓意古老的顺德再上层楼！

　　…… 没到顺德时心心念念，来过顺德后念玆在玆。一方水土一座城，千年风韵百滋味，由你观瞻任你品，令你无穷回味、再随你自由评说 —— 这般气度的城池，如此胸襟的美食美味，首屈一指是顺德，再屈一指还是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