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想你，亲爱的父亲

易明生

【前言】 2024年12月17日，我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和我的母亲一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家，一个从来就没有人回来过的天涯”（注：这是我写给母亲的诗中的句子）。今天，我仍不能静下来给父亲写点什么，只能从QQ空间里选出几篇我写给父亲的诗文，“聚”在一起，让我的“心”与父亲的“心”，也再“聚”一次吧！ 父亲 散文/易明生（1986年作) 父亲很魁梧，这点从他20岁至现在一直没变过。父亲也正是藉了这魁梧的身体，使我从小就轻而易举地服了他。 他的声音颇大，似雷；每每我做了他认为错了的事，是定要追究的。他朝我走过来，还没开口，我就像躲闪电似的想退开，但终于只有低着头让“炸雷”落在我身上。有一回我受罚时竟听他一声命令，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跪了一个下午，到晚饭时才知父亲下了“命令”就到几里外的医院上班去了。 我们曾经是兄弟姐妹六人，比我大的一个哥哥、二个姐姐都很懂事听话，比我小的妹妹弟弟见了父亲骨头都没了，敢有什么错呢？只有我这个隔在“中间地带”的橡皮球儿，一蹦就不见影了。小学四年级时，我就因摔断一只胳膊而辍学半年。父亲常年在外，祖母、母亲平常“关”不住我，就把我的坏事儿全关在眼里，因此父亲每次回来都能从她们嘴里掏出管教我的机会来。我都“条件反射”了，假如祖母或母亲说父亲今天要回来，我吃过晚饭就大门不出，拿本书守在屋角，胆怯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然而，从1978年的秋天起，父亲再也没有打骂我了。在外做“大干部”的长子因医疗事故突然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他后悔自己过去对长子“限制太狠”。从那时起，我被父亲带到了身边。父亲变得像母亲一样温和。从那时起，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声音也低了八度。我几乎不认识他了，我真正地害怕他了。半夜里听见他的哭泣声，我就担心我会失去他。到白天我也惶惶然。一放学回来，我就想见他，见了我就温习功课。电影就在百米外演着，我也不去。我决心尽快地成为一个真正的“长子”。 第二年，我考入了县重点高中，父亲才露出了笑脸。这笑脸支持着他站了起来。他也开始学习，准备湖北中医学院（今注：湖北中医药大学）的函授考试。两年后他考试通过了。我也考入了重点大学。又一个四年过去，他终于获得了大专文凭。那年三月的一天，他从箱底取出一个红布裹着的东西递给我。我散开一看，一摞摞的是他一生的大小毕业证。我慢慢地把它们重新包好，递给他；他微笑了，脸上溢满兴奋的光辉，说：“我们一生做到这地步真不容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的苦处的。” 父亲的话像一粒石子落进我记忆的湖心，沿着被惊动的一圈圈年轮，寻找父亲的足迹，我第一次注意到父亲走过的路是那么曲折辛酸。 “是的，您一生做到这地步真不容易！”我默默地赞同了他的话，也偷偷地滴下了眼泪…… 1986年6月毕业前夕，写于湖北大学图书馆；发表于1992年11月19日《洪湖日报》。 父亲，请给我再一次的生命 诗/易明生（2016年作) 请给我一把金丝般的钥匙，父亲我要打开一扇时光之门我要穿越到你的青年我的童年再听一回你那雷吼般的训斥之声如何在我幼小的心空经久回荡如何让惊弓之鸟散落一地羽毛 请给我一条弯斜的小路，父亲我要看你挑着晃荡的桌椅牵着顽皮的我转到一所新的学校我要再看一看你与母亲挤在铺满稻草的拖拉机里把我送到几十里外的高级中学去 请给我一碗辛酸的酒，父亲我要重返那些清贫的日子你亲手炖煮的葱姜肥肉汤实在腻人给我的营养却终生受用我的中年丧子的父亲啊我如何为你啜饮一杯清秋的悲苦 请给我请给我再一次的生命，父亲今天渐入老年的我与暮年衰迟的你相隔相隔，三十个年头相约三十年后的金秋，父亲我再次坐卧在你宽厚的肩头…… 写于2016年6月19日父亲节 父亲，请接受我子夜的泪滴 诗/易明生（2017年作) 此刻，这个星球该有多少人在给“你”写诗今天最最高频的核心词汇非"你"莫属“父亲"，一个如山般厚重的词汇今日却如汹涌澎湃的江涛海潮淹没了多少山脉、土地和河流淹没了多少民族、种族和人口淹没了多少双千里万里千万里渴望的眼睛 父亲啊，我的父亲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子夜我也睁着一双渴望的眼睛把你找寻多少滚烫的话在心中沸沸扬扬我却依然要缄默我的嘴巴不敢叫你一声“父亲""父亲"这个词近几年似禁区让我不敢触及甚至不敢听人提及 我的父亲啊就在百里外我的父亲啊却正遭受一天二十四小时剧痛的煎熬四年前的一次跌倒自此你的神经元严重损伤剧痛像魔一样缠身，分秒不离从下肢开始，一种电击似的痛波蔓延上肢，再下肢，再上肢分分秒秒，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父亲，多少次你想离母亲离我们而去你说得这种怪病的人都自己走了能坚持三年就该是极限了周围你认识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都自己走了父亲，我的曾历经剜心之痛的父亲啊您坚强如山地活在儿女们的面前十九岁就开始学医行医的老教授了却依然陷在深度的迷信之中你说自己走了会给子孙带来恶运你不能走这条罪恶的路啊面对冬夜漫长难眠的痛你悄悄在房里来来回回走动只有母亲夜半陪你低声细语面对白天无法打发的痛您开始练习毛笔字把痛楚一点点勾兑到浓浓的墨汁里我的八十三岁的老父亲啊你的字为什么越看越有某种力量为什么我越看越辛酸我的八十三岁的老父亲啊无论怎么写字怎写得尽你一生的坚韧与酸楚 我的八十三岁的老父亲啊尽管三十多年我已写下三万多行诗句今天我的表达却如此苍白平淡无助无力命运啊为什么给你那么多的不幸我的四十三岁失去长子的父亲啊那个秋天高远的天骤然塌下来能用升吃饭能用碗喝酒的一家老少十口人的擎天柱啊轰然坍塌我被带到你在外工作的地方读书你如雷训斥的脾气一夜消失了你变得像在家的母亲一样温和你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你的声音低了八度我几乎不认识你了我真正地害怕你了半夜里听见你的哭泣声我就担心会失去你到白天我也惶惶然一放学回来我就想见你见了你，我就温习功课电影就在百米外映着我也不去我决心尽快做你新的长子第二年我考入了县重点高中你才露出了第一个笑脸这笑脸支撑着你站了起来你开始准备医学院的函授考试两年后你考试通过了我也考入了重点大学又一个四年过去你终于获得了大学文凭那年三月的一天你从箱底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我一摞摞的是你一生的大大小小的毕业证我慢慢把它们重新包好，递给你你脸上溢满兴奋的光辉“我们一生做到这地步真不容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的苦处的”父亲啊，你的话像一粒石子滚落进我记忆的湖心溅起我至今不息的泪的涟漪…… 父亲，现在正是子夜在没有一粒星子的夜空我正好看见最亮最亮的一颗星此刻，你是否正伴着母亲难熬的哮喘在狭窄的租住房里来来回回走动还有多少日子留给我啊我的老父亲今天，在这个感恩如潮涌的日子我何必急于去给你写诗何必还要用花用草用风月这些被我滥用的字眼哪怕一颗星星一枚弯月我也不要我只平躺着身子想你让左眼的泪与右眼的泪禁不住地汇合一同流进我的嘴里肠里我只侧着身子想你让左眼的泪流到右眼里这是我要给你的最炙热的一行诗我再辗转反侧，换个方向想你让右眼的泪流到左眼里再一路滴到床底一路滴到百里外一直滴到你的不断颤抖的掌窝父亲，亲爱的父亲请收下我今生给你的这个唯一滚烫又而脆弱的礼物 写于2017年6月18日父亲节晨 　　父亲的叹息 诗/易明生（2019年作) 母亲走后父亲变得沉默少语那些曾经津津乐道的故事再不提及 母亲走后父亲更加孤单有时候就像个孤儿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母亲走后父亲对我更加关心面对我的没出息父亲，常常发出更大声的叹息 2019年6月16日(父亲节) 【作者介绍】 易明生，1986年毕业于湖北大学，1988年在北京《东方少年》发表处女诗作。曾任《洪湖日报》副总编辑、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现为洪湖一中历史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市作协副主席。三次参与采访党的总书记和国务院总理等重大新闻活动。在《人民日报》等发表新闻、诗作千余篇（首），著有诗集《想你，那是多么轻而易举》等4部，著有英语词汇记忆书籍6部，主编《思维导图伴你学：高中历史》（北京大学出版社）、《高中历史考点思维导图》（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23年版，网上有售）等高考备考书籍多部，参与王后雄学案等编写20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