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百代清芬传俎豆，一庭文苑列衣冠

郭勲陽

篆刻《冬至》，由厦门书法篆刻艺术家（银城刀客）郭染警官独家提供。匠心独运，美哉冬至▲

“二气俱生处，周家正立年。岁星瞻北极，舜日照南天。拜庆朝金殿，欢娱列绮筵。万邦歌有道，谁敢动征边？”唐代元稹的《冬至十一月节》，生动描述了冬至的气候特征、冬至的起源、冬至的习俗及其象征意义。

冬至，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2个节气。此时，太阳到达黄经270°。这是一个在天寒地冻中遥望春天的时节。《月令七十二侯集解》说：“冬至，十一月中。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古人对冬至的说法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所谓这“五至”，概括起来就是：阴气达到极致，阳气开始萌生，太阳到达最南端，白昼时间最短，太阳的影子最长。

与“五至”最吻合的，是北半球的视角。这里包含了两种自然现象：一是太阳的运动。冬至日太阳直射地球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南端——南回归线（冬至线），阳光照射北半球的角度最为倾斜。另一种自然现象就是阴阳二气的变化了。所谓“冬至一阳生”，阴气盛大到极致，便是阳气回升的开始。大雪时节开始萌生的微阳，到了冬至已生长为“一阳”。以冬至为界点，阴阳之气开始了新的轮回，天地之间也开始发生新的变化。

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制订的。早在3000多年前，周公始用土圭法测影，在洛邑测得天下之中的位置，并定此为土中。《周礼》的记录是“冬至，日在牵牛，景长一丈三尺”。《周髀算经》也有记载，在平地上立一根八尺高的杆子，“故冬至日晷长丈三尺五寸，夏至日晷长尺六寸。”《汉书·天文志》则记录：“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长丈三尺一寸四分。”另据记载，周代以冬十一月为正月，以冬至为岁首过新年，也就是周公用土圭法测得的一年中“日影”最长的那一天为新年开始的日子。

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古人认为自冬至日起，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于是，过年要拜年，过冬则需贺冬。《后汉书》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冬至到来之前，亲朋好友就要互送礼物。冬至日更要互致祝福。唐代诗人杜牧有诗云：“去岁冬至日，拜我立我旁。祝尔愿尔贵，仍且寿命长。”描写的就是冬至日拜贺的场景。贺冬是普遍流行于官方和民间的习俗，这天，朝廷要举行盛大的朝会仪式。一时间，“千官贺长至，万国拜含元”，盛大的仪式成为天下太平、协和万邦的象征。

汉代称冬至为“冬节”，这样的说法至今仍被闽南人所延用。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祭祖的日子（皇帝祭天，百姓祭祖）。后来，一般春节期间的祭祖、家庭聚餐等习俗，也往往出现在冬至。所以，冬至又被称为“小年”，一是说明年关将近，二是表示冬至的重要性。把冬至作为节日来过源于周代，盛于唐宋，并相沿至今。

古人重视“四始”（岁始、时始、日始和月始），以春节为岁始，立春为时始，冬至为日始，寅月（正月）为月始。他们认为，一天之中日出是日始，而一年之中白昼从冬至开始由短而长，亦可谓日始。《史记》里说：“凡候岁美恶，谨候岁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古代有以冬至卜岁的习俗，要想知道一年的收成好不好，可以从冬至阳气萌发的开端来判断。古籍《易纬通卦验》称：“冬至之日，见云送迎从下向，来岁大美，人民和，不疾疫。无云送迎，德薄，岁恶。”古籍所说的“见云送迎”便是天空有云，或是指阴雨天的意思。《开元占经》也有“冬至日有云雪寒，明年大丰，晴明物不成”的说法，认为冬至日寒冷、阴雨，预示着来年五谷丰登。如果冬至日是大晴天，则物谷生长不顺，所谓“物不成”。

2024年冬至日（12月21日），厦门天气晴朗，清晨有雾，气温10—19℃。由于这个季节冷空气影响频繁，在20日和21日的白天短暂回暖后，仿佛为了应节，21日新一股冷空气已自北向南席卷我国大部分地区。午后，这股新冷空气开始气势汹汹抵达厦门。厦门东北风逐渐增大到4—5级，阵风7级，22日夜晨的气温将回落至8℃，岛外高海拔山区只有2℃～4℃，或有霜冻出现。气象专家介绍，虽然冬至节气前后是日光斜射最厉害的时候，但由于夏季以来地表层积蓄的热量可补充大量放热的散失。到下一个节气小寒，得到和放出的热量趋于相等，也就是地表层贮存热量最少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

“缇室葭灰应岁寒，年年家祭荐杯盘。世遥端赖馨香报，老去方知拜跪难。百代清芬传俎豆，一庭文苑列衣冠。君恩重叠丝纶捧，肸蚃应承告庙欢。”清代同安金门诗人郑用锡的《冬至祠祭》，描绘了冬至时节家族宗祠祭祀的场景。整首诗情感深沉，既体现了对祖先的崇敬，又寓含了家族的传承与责任，展现了清朝士大夫阶层的家族祭祀文化。

在厦门，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气，和闽南各地的习俗相同，老厦门人将这一天视为与清明、七月半、年兜同样需要虔诚敬祖的日子。当地民谚称：“冬节不返无祖，年兜不返无某”（“返”：返乡；“某”：闽南语“老婆”的谐音），足以说明冬至拜祖的重要性了。

清乾隆《泉州府志•卷二十•风俗》记载：“冬至，州人不相贺，祭祠堂。”历史上，同安厦门长期隶属于泉州府管辖，过冬至的厦门人，一般也都传承了这一习俗，因祭拜祖先而不相贺。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如今的冬至日，“冬至快乐”已经成了微信朋友圈常见的相贺之词了。

冬至日，黑夜最长，白昼最短。古人在看到“阴极之至”的同时，敏锐地感受到了“阳气始生”，正所谓“冬至一阳生，天时转日长”。于是，我认为冬至日最贴切的一句吉祥语，应该是“迎福践长”！

2024年12月21日，笔者回到了老家厦门市翔安区后村，参加在郭氏家庙隆重举行的传承了数百年的冬至祭祖大典。自始祖郭烈公于宋淳熙十二年（公元1185年）开基以来，数百年间，后村郭氏历代先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人丁逐渐兴旺，并开枝散叶播迁在后村洞庭湖周边的14个村庄，乡人称之为“十四乡郭”，现有一万多人。由于人口众多，家族事务理事会早些年就以社里、自然村划分成五组主祭单位，轮流主办每年的冬至祭祖活动。

公元2024年（甲辰年）冬至轮值主祭的是从后村分衍出去的浦边、郭厝、石厝等自然村的郭氏宗亲代表。他们一个个身穿传统礼服、头戴礼帽，衣冠整齐，首先前往距离郭氏家庙百米之外的“吴祖祠堂”，祭拜后村郭姓开基始祖郭烈公的岳父吴庭辉外祖，再到后村郭氏家庙祭拜郭氏列祖列宗。“吴祖郭祭”的传统习俗体现了后村历代郭氏族人“以孝为先”、“知恩图报”的传统美德，其相关的典故在此就不详述了。

祭天迎祥纳庆，祭祖感怀祈福。生命便是如此，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拜了祖先，敬了天地，也要善待一下自己了。

厦门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记得小时候在冬至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在老家翔安（那时还属于同安）家家户户大人小孩会围坐一起，用双手搓“冬节圆”，冬至日早晨吃过冬节圆后，小孩子们会被大人告知：“你又大一岁了！”

冬至吃汤圆，在中国的南方是由来己久的节俗。根据考证，汤圆早在宋代就已在民间流行。这种食品，早期在各地有各种叫法，比如“浮圆子”、“汤圆子”、“乳糖圆子”、“汤丸”、“汤团”等等, 老厦门人称之为“圆仔”，冬至时节的“圆仔”则直呼其名“冬节圆”。这些名称都取“团圆”之意，寓意全家人团团圆圆，和睦幸福，人们也以此来怀念离别的亲人，寄托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望。

厦门早时的冬节圆（汤圆）是把糯米磨成粉，再把糯米粉加水，搓成一粒粒小圆球，放入水中煮，煮熟了放糖，糖化就可以吃了。后来，汤圆的品种增多了，其中就有包入各种馅料的汤圆，最常见也最受人们喜爱的有花生馅和芝麻馅，咬一口下去，馅汁从汤圆皮渗出，香气四溢，令人味蕾大开。闽南人家一般也会在上元节、中秋节等传统节日、或者家有喜事时煮汤圆，汤圆的原料和做法基本相同，煮熟后既敬奉神明祖先，又让人们品尝。

“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这是我孩童时期在翔安老家每年冬节前一天看到的情景。搓圆子吃汤圆，是留在脑海里有关于冬至的最深记忆之一。现在看来，那一粒粒带馅的不带馅的、甜的或咸的、大的或小的汤圆，已不再只是一种节日食品了，每一颗都寄托着阖家团圆的期望。

冬至三候：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

古时，人们认为蚯蚓是阴曲阳伸的生物。其实，蚯蚓是一种无脊椎软体动物，通常生活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中，喜欢在松软的泥土里活动。冬至时，土地上冻，蚯蚓拱不动土壤了，它们的身体像打结的绳子蜷缩在土里。在“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的仲冬时节，聪明的古人用冬至初候“蚯蚓结”的物候现象，提醒人们这时仍处于六阴寒极之时，不要看到已有阳气生发就得意忘形。

到了冬至二候“麋角解”，正是“一九”最冷天。 麋，即麋鹿，就是传说中的四不像，头上的角像鹿，尾巴像驴，蹄子像牛，脖子像骆驼。麋与鹿同科，却阴阳不同，古人认为麋的角朝后生，所以为阴，冬至一阳生，麋感阴气渐退而解角，过段时间会再长出新角。记得夏至的初候是“鹿角解”，恰恰与麋相反。鹿的角朝前生属阳，属阳的鹿在夏至感受到了阳气始衰，阴气渐发，鹿角便开始脱落。夏去秋来，冬去春来，时光更迭，阴阳交替。自然界万物正是在阴阳交替中，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

当天地极寒极阴时，聪明的先人用一个美丽的物候现象为人们带来了寒冬里的喜悦：这就是冬至三候“水泉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水者，天一之阳所生，阳生而动，今一阳初生故云耳。”冬至以后，阴气达到极致后转为弱势，山中冰冻的泉水感受到阳气的回升，开始从地底流动上涌，人们有时会看到地下泉水有热气上冒。水是生命之源，因阳气生发而动；泉是水中精灵，最早感知阳气初生而涌动。泉水叮咚，这流动的泉水，是天地阳气的升腾，是生命之灵的舞蹈……

厦门市翔安后村郭氏家庙甲辰年祭祖大典（视频）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唐•杜甫《小至》）诗圣杜甫在冬至到来之际，感叹天时人事变化太快，转眼已是冬至，天气将日渐回暖，表达了对春天到来的渴望之情。冬至日是一年当中白天时间最短的一天，过了冬至以后，太阳直射点逐渐向北移动，北半球白天逐渐变长，夜间逐渐变短。俗语说：“吃过冬至饭，一天长一线。”

冬至来临，团圆便是最温暖的事了，有条件的话，回一趟老家，与亲人短暂相聚，去祭拜一下自己的祖先，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个时候，定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暖心胃，有一壶陈年老酒慰风尘，有一声亲切问候带乡音……

细细品来，我国的传统节气总是带有人情味的，教我们学会珍惜和感恩，让我们懂得眼前的珍贵。一碗汤圆，可以温暖亲人彼此的心窝； 一句“吃了汤圆又大一岁了”的祝福式叮咛，又凝聚着多少甜蜜的回忆，诉说着多少牵挂与期盼。

冬至，兼具自然与人文两大内涵，饱含着古人的智慧与情怀。岁月流转间，冬至依旧情深，严冬依然有爱。冬至夜漫漫，好梦来相伴；有梦不彷徨，有爱不慌张。

夏有三伏，冬有三九。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是从冬至开始的数九寒天：“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整天数日子，必是苦日子。 苦寒年代，人们为了熬过最严酷的寒冬，把从冬至开始的寒天以“九天”为一九划分为九个九，在白纸上绘制《九九消寒图》，九枝梅花、每朵九瓣，每天画一片花瓣，画完了这幅寒梅图，生机盎然的春天也就到来了。明代《帝京景物略》是这样写的：“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

冬至日，拜过祖先，吃过汤圆，或与家人相聚畅谈，卸下一年奔波的疲惫；或独自静于一隅，听听南音名曲《梅花操》，也来数九画梅，静待春天的归来……

老家厦门翔安后村的冬节美食：古早味红糖汤圆